妖風低綠枝【四】 三危山在西北方,駕雲不過半日便可到,可惜樂風的駕雲術修得實在爛,緊趕慢趕行了一天還沒到。 因文提去的也是三危山,樂風怕半路撞見,故而將雲壓得很低,雲下城郭看得一清二楚,城中的商鋪酒肆也能認個大概,偶爾還能聞到一絲酒肉香。她最終抵不住饞,下去找了家酒樓歇腳吃飯。 樂風挑了個角落的座,點了一桌子飯菜吃得一半,兩道人影施施然落座於她左手邊和對面。她嚥下嘴裡的肉擡起頭,嚇得筷子都掉了。 文提端坐在她對面,笑着看她強裝鎮定地拾起筷子:“我聽說,有人要見我一次打我一頓?” 樂風微微皺眉,認真地問:“誰?誰這麼大膽?” 文提笑了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盯着她的吃相,乾令更是一副要吃了她的兇狠模樣,饒是樂風再饞也吞不下半口菜了,嘆着氣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能不能找個僻靜的地方再動手?” 她跟在文提後面慢吞吞地下樓,時不時還要回頭瞅瞅乾令會不會一個沒忍住把自己踹下去。拐彎時正碰上一羣客人上樓,他們側身相讓,樂風瞅準時機冷不丁狠狠給了文提一腳,直接把他踢下樓,又趁乾令還在發愣的空當,回手“啪”地把符紙貼到乾令身上,再往後縱身一跳躍上雲頭,急急跑了。 大概是求生心切,樂風的雲駕得比平時快很多,不多時便到了三危山下。攔在眼前的一方碧湖無波無瀾甚是平靜,樂風站在湖邊遠眺,三危山籠在層層雲霧中,十年不見,似乎沒什麼變化。過了湖便是她師兄家,只是湖上飛鳥斷絕,一般的神仙妖鬼亦無法騰雲過去,只能老老實實坐竹筏。 樂風找到泊在湖邊的竹筏,往對岸而去。越接近三危山霧氣越濃,她的髮鬢上凝了幾顆細小的水珠,手指輕輕一拂,
全壓進了髮絲裡。先前師父胡亂給她定了姻緣,十年前婚期一到昀琚便逼着她嫁給南荒海那條瘸了腿的老龍,她自然不願,隻身一人孤舟過湖逃出了家。那時心高氣傲意氣風發,沒想到回來時如此狼狽丟人。 正唏噓間,忽然竹筏下一股水波洶涌翻騰,直接將她打下了湖。透過碧藍清澈的湖水,樂風看見一隻惡龍正張牙舞爪地朝她游來。她心中一驚,這小破湖什麼時候鑽進來如此兇猛的龍了?師兄竟不管管。情急之下只能拼了命往前遊,一邊逃命一邊扯着嗓子喊:“師兄!昀琚師兄!”可對岸靜悄悄的,沒人迴應,身後的惡龍倒是快要咬到她的鞋子了。樂風心一橫,抽出袖中桃枝回身便要和惡龍來個魚死網破,卻見白霧中像大貓的另一道身影從巨龍身後一躍而起,死死咬住了龍脖子。 原本藍色的湖水泛起暗紅色的水波,沖天的腥味嗆得樂風十分難受,伸手撥了撥湖面想把腥味趕走,冷不防卻被什麼東西叼住了往岸邊送。 她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只威風凜凜的孟極獸,方知是文提救了自己性命,兩眼瞬間溼了,頭一低,流下兩行清淚。 還不如被惡龍吃了呢,樂風一邊流淚一邊想,文提這會兒肯定滿腔怒火,落到他手裡,肯定生不如死。 乾令蹲在湖邊無聊地等着,終於等回了文提。文提的衣上沾了許多血,懷中抱着的樂風也滿身是血,歪頭垂手一動不動。乾令好奇地上前拿樹枝戳了戳她的臉:“死了?” “裝死。”文提道,“方纔還回頭瞪我,臨近湖岸便假裝暈過去。” “那正好,就當她死了,我剛挖了個坑,把她埋了吧。” 樂風立即睜開眼:“別埋!我沒死!” 乾令恨她恨得牙癢癢:
“那正好,活埋了。” 樂風從文提懷裡掙扎着下地,將黏在額前的頭髮理了理,暗暗吸口氣撐肥膽子,伸手指了指湖那邊:“對岸便是我師兄的府邸,我只要喊一聲,他便會衝過來把你們埋土裡當花肥。” “昀琚今早上九重天去了。”文提好心提醒道,“你喊再多聲也沒用。” “你怎麼知道?” “我今早剛從他家出來。”見樂風還是一臉不解,文提又解釋道,“我和他是多年好友,昨日應邀來他府上赴宴,不稀奇吧?” 樂風這才明白他是到昀琚府上赴宴的,心裡嘀咕着兩人不是早鬧翻了嗎,又和好了?面上諂笑道:“不稀奇不稀奇。你是師兄好友,也算是我好友,當年咱倆也算有點交情,先前的事就此揭過如何?” “當然好。”文提粲然一笑,“乾令,綁起來吧。” 樂風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乾令按倒在地綁了個嚴實。 “我們之間的事可以一筆勾銷,但我和昀琚還有舊賬未了。”文提一隻手將她拎了起來,“你是昀琚的師妹,拿來對付那無賴神君最合適不過了。” 樂風懸在空中哇哇叫:“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有本事找昀琚算賬去……臭狐狸不許拿走我的桃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