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的本命星還會入命麼?”錢逸羣問道。
高仁臉上露出古怪,糾結了一番,道:“我與鐵杖推算出來的年份……是三百八十三年後,你斷然沒有活那麼久的道理。”
錢逸羣心中一顫:高老師跟鐵杖道長果然有本事。若說我這條命是重生來的,那麼原本的靈胎入體,豈不正是三四百年之後麼?看來罩我的那顆星星沒跟我一起穿越啊……
“所以你跟我說要改天下大勢,我不笑話你。”高仁道,“若是換個人,呵呵,哪怕聖人都未必能行!”
錢逸羣心中登時騰起一股信心,道:“老師,此番學生在揚州果然是頗多奇遇,又蒙天師府張真人指點,傳我金光符。”錢逸羣說着,便將自己的際遇多多少少說了一些,只是隱去了翠巒山的事。
他倒不相信高仁會對翠巒山心生貪念,只是隱約覺得這聖境與自己的**息息相關,自然就沒說出口。
高仁耐心聽錢逸羣講完,也少不得加以一番肯定、點撥,都是老江湖的忠懇之言。
人便是如此,你待他誠心,他未必會負你。你若是以機心待人,人必定不會與你坦誠相交。高仁與李巖相處時日遠較錢逸羣爲多,卻始終不曾像對錢逸羣這般指點李巖。原因無他,李巖雖然以禮相待,誠心那面卻做得遠遠不夠。
兩人論說到三更,高仁面露倦色,卻任然掩不住欣喜之情。他道:“見你有今日進益,我也十分欣喜。你休息好了便來找我,我傳你一個陣法。”
錢逸羣毫不遲疑跪倒在地,誠心誠意叩首拜道:“多謝老師指點。”
“不用謝,萬般緣法皆自得。我不過是個轉手的人罷了。”高仁想起李巖,那也是他十分看好的一時俊傑,卻終究還是隻能搖頭錯過。
人心多一點,有求皆敗。徒嘆奈何。
錢逸羣辭別高仁出來,見門口還守着人,上前問道:“這麼晚了,還要守在這裡?”
那人見了錢逸羣,連忙拜倒。道:“小的是錢府的管事。給道長帶路的。”
“嗯,既然如此,先帶我去小姐那邊吧。”錢逸羣道,“我有話與她說。”
“道長!這個不方便吧!”那管事不曾見過錢逸羣。登時提高了聲調。
錢逸羣心中一醒,自嘲道:“唔,方外之人不知避諱,的確不方便。不好意思。”
那管事的這才平復下來,道了聲“請隨小的來”。心中腹誹:這道人好不知禮!以爲自己是錢府少爺麼!
他是周正卿送給錢家管事,倒也算是勤勉。本來他的薪酬是周府給的,錢大通謝他盡心盡力,便從家裡又給了一份。故而這管事拿着兩份薪金,對錢府也當是自己主家一般看待。
錢家原本只是小門小戶小康之家,到了澄園之後怎麼安排都不知道,全靠周正卿、文蘊和送來管家、執事一應老手奴僕,這纔打理得清清爽爽。
錢逸羣一路跟他閒話,已經探問到了家裡的近況。心裡深感安慰。他走過一棟小樓,鼻中闖進一股臘梅香氣,心中暗道:妹妹一定就是住在這裡了。
錢小小喜歡梅花,每年冬天都要買來幾枝插在瓶裡。現在家裡地方大了,肯定少不得自己親自種上兩株。
管事將錢逸羣送到下榻的客房之後便告辭而去。
錢逸羣坐在蒲團上。身上好像長了毛一般癢癢。高仁算他折壽七年,那自然就是七年不曾回家看過家人了。原本在遠方還不覺得什麼,此刻身在家中,卻不能與家人相見。實在憋得心裡癢癢。
他索性下座踱步,走了好幾圈。心中暗道:小小雖然長大了,但終究是自己妹妹,我便偷偷過去看看她又有什麼妨礙?凡俗禮教,豈是爲我所設?
一念及此,錢逸羣推門而出,見外面沒人,便循着梅香摸到了妹妹所居的小院門口。他擡頭看去,妹妹的繡樓漆黑一片,沒有燈光。
錢逸羣沒有敲門,腳踏牆邊的桂樹,三兩步便翻到了二樓,真如一頭靈敏無比的猿猴。
――難怪法不能輕傳,這要是讓歹人學會,不知道要出多少淫賊。
錢逸羣抹了一把鼻子,嗅到一股胭脂水粉清香,又見是朝南的正屋,應該是大家小姐的閨房。拔出西河劍,從窗縫裡探進去撥開了木鎖,輕鬆愉快地進了妹妹的閨房。
錢小小的房間裡充斥着女篺蟻不兜母髦窒閆兄郟謝叮褂猩倥撓南恪g萑喝嗔巳啾親櫻棺〈蚺縑緄母芯酰蹲宰叩醬脖擼艨擦薄?
牀上側臥着一個妙齡少女,似乎因爲怕冷,深深縮在錦被中,猶自微微發抖。錢逸羣掏出一顆夜明珠,往她臉上一照,果然與記憶中的妹妹沒有絲毫異樣。只是……
錢小小眼皮紅腫,臉上還帶着兩條已經幹了的淚痕。
――是因爲親事麼?
錢逸羣在小小牀邊輕輕坐下,探出手指輕輕抹去妹妹臉上的淚痕。
――這丫頭,臉比我的手還冷。
錢逸羣憐愛地看着小小,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又像回到了小時候一般。
錢小小本來睡得很熟,突然一陣寒氣襲來,不由拉了拉被子。緊接着卻有個溫熱的手指在自己臉上又點又捏,不由驚醒。
“噓!”錢逸羣見小小突然睜開眼睛,連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是我!”
小小被嚇了個半死,藉着夜明珠的光亮,總算看清了來人的容貌,還沒說話,眼淚已經汩汩流了出來。
――糟!嚇到她了!
錢逸羣心中一亂,更不敢放手,低聲道:“我是你哥哥呀,不認識了?”
“嗚嗚。”錢小小一個挺身坐了起來,張開雙臂摟住錢逸羣的脖子,也不說話,只是嗚咽哭泣。
錢逸羣猜她憋了一肚子的心事要說,耳中聽到外面有人翻身,估計是小小的貼身婢女,扯開褡褳,喊了一聲“翠巒”。
白光閃過,籠罩兄妹二人,轉眼就人去牀空,只餘下一條褡褳裹着翠巒山落在牀上。
錢小小眼睛刺痛,只見身外花紅草綠,芬芳沖鼻。天上太陽正當中天,散發着光熱,四周刮來的微風也是暖意洋洋,好似春天。
“哥哥……”錢小小看着錢逸羣,用手捏了捏哥哥的臉,“你怎麼老了這麼多?”
“這個聖境之中過上數年,外面不過才一瞬。”錢逸羣道,“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便是困在這裡五六年。”他抱起錢小小,徑自走到溪邊,讓她坐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笑道:“你夢到了什麼?怎麼還流眼淚?”
“啊?”錢小小驚呼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果然有哭過的痕跡,連忙探下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臉。
清冽的泉水濺到嘴裡,錢小小索性喝了兩口,咧嘴笑道:“好甜。”
“一會哭一會笑,兩個眼睛開火炮。”錢逸羣嘲笑道。
“哼!”錢小小甩了甩手,“哥,你學成下山了?”
錢逸羣搖了搖頭,道:“我在揚州聽說你的親事,心中不安,就跑回來了。”
小小垂下頭,眼淚又涌了出來。
錢逸羣知道小小自幼堅強,曾經跟着自己跑去虎丘玩,摔斷腿也就才哭了幾聲便止住了。長大之後更是裡裡外外都要兼顧,持家上費心費力,比母親都操勞。唔,實際上母親更多的心思都在拜神上,家事基本扔給小小。
“我就是回來勸父親,讓你不要嫁給董氏。”錢逸羣上前拍着小小的肩膀,“有哥在,沒人能強迫你嫁個老廢物。”
“哥哥,”小小淚眼朦朧地看着錢逸羣,“我想嫁他。”
錢逸羣嚇了一跳,臉上神經全都抽搐不已:“你還在做夢呢?”
“不是,哥哥,我想得很清楚了,我要嫁他。”錢小小堅定道。
“你都沒見過那個大你二十歲,吃喝嫖賭,無所事成的老廢柴吧?”錢逸羣覺得這實在是自己聽說過的最荒謬之事。
“哥哥,你可以爲了家出家當道士,我爲什麼不可以爲了家嫁個男人?”錢小小振振有辭道。
“白癡。”錢逸羣實在忍不住從嘴裡吐出兩個字,臉上泛起一層寒霜。
――哥的確是爲了這個家纔去求仙學法術,但那是哥哥我有這個資質,有這個機緣,並不是強求來的!而且求法之初雖然辛苦,現在卻是苦盡甘來,越來越順風順水。可見只要掌握了一件事的規律,便沒有絲毫勉強。
――而你自我作踐跑去當人繼室,看似是爲了家族,實際上不過是羊入虎口。以你這等年紀閱歷,能改造一個四十出頭的老廢柴麼?而且這事本來就是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我家不過是被人當了軟柿子!至於那個董家廢柴,在董氏的地位肯定也高不到哪裡去!
錢逸羣苦口婆心給小小講了半天道理,這才說得這個充滿了自我犧牲的傻妹妹有點動搖。
“我只要你記住,哥哥我出家沒有絲毫勉強,你要學就學徹底,別沒事自虐玩!”錢逸羣點着錢小小的鼻子,皺起了眉頭。
“那、那些人會找爹爹麻煩的。”錢小小咬着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