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五年前,瑞士一傢俬家療養院裡面。
楚臨淵在寧城做了手術便被沈山南送來了瑞士蘇黎世,安排完這些,也不過五天的時間。
在寧城的時候,楚臨淵曾經清醒過,十分堅定地讓沈山南不要把他出車禍的事情告訴楚家的人,請求他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件事給壓下去。
沈山南照做了,那場被深刻報道的車禍,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楚臨淵和大陳的姓名。
更是考慮到在寧城的話,楚家的人知道楚臨淵出車禍是遲早的事情,所以沈山南把楚臨淵送到了蘇黎世。
他傷得很重,除了手筋斷了之外,身上也有多處骨折,在蘇黎世的療養院裡面昏迷了三天三夜。
情況很嚴重,沈山南在猶豫要不要把楚臨淵的情況告訴楚家,萬一他挺不過去,也該要讓楚家的人來送他。
楚臨淵知道自己被送到國外,他長途跋涉,他千辛萬苦從寧城離開。
此時全身無法動彈地躺在病牀上。
腦海中無比清楚地播放着那天在蕭疏家中的事情。
她病怏怏地躺在牀上,說什麼都不要去醫院,額頭上貼着冰寶貼,懶洋洋地喚着楚臨淵的名字。
其實她病得沒有那麼嚴重,就是有點發燒,就是想要讓楚臨淵陪着她。
看她明明生病眼珠子轉得卻比什麼都快,小腦瓜裡面肯定在想着什麼小伎倆。
果然,哼唧了兩聲之後,她就十分難受地和楚臨淵說:“頭好痛,可是我睡不着……”
眼眉低轉,還蒙上了一層水汽,貝齒輕咬下脣,把因爲生病而泛白的脣都咬出了血色。
楚臨淵想,大概這個時候讓牀上的這個女孩子去操場上跑八百米,她也能跑下來。
但他說道:“怎麼才能睡着?”
她眼前一亮,但是爲了掩飾並不是病得很嚴重的樣子,又很快地蔫了下去。
“我想聽你讀書。”
她還住在大院的時候,有一回跑到楚家去玩,玩得累了就趴在他們家的沙發上睡覺,那時候小臨淵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被楚洪山罰在客廳裡面讀《楚辭》。
他的聲音很好聽,沉穩平緩,如山間清流一般。
那麼枯燥的《楚辭》她都聽得津津有味,然後睡得很沉。
楚臨淵:“……”
“爸爸書房第三排櫃子上第二本書,我要你讀那一本。”
“……”
等到楚臨淵把書拿回來的時候,臉都綠了。
“吳歌?”雖然他是出生在軍旅世家,但不代表他不看書,不代表他不知道吳歌是什麼。
“喔?是這本啊,那就這本吧,快點過來給我讀書嘛,我的頭真的好痛。”蕭疏差點就在牀上打滾,嚷着讓楚臨淵過去,更是做出他再不過去讀書,她就要掛了的表情。
楚臨淵走過去本想坐在椅子上,卻被她伸手一拉,毫無防備的他跌在了牀上。
“坐那麼遠我都聽不到你的聲音。”她把他拉倒在牀上,在他胸口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從第一篇開始唸吧,等我睡着了就可以不念了。”
“……”他看着懷中已經半眯着眼睛的人,輕嘆一聲,似有無奈,更多的是妥協。
當然,這樣的妥協在翻開第一篇的時候,就後悔了。
“……樓臺春色,花妍花豔花嬌潔。”楚臨淵的聲音低沉厚重,沉穩平緩,帶着某種刻意,讀完一句之後更是卡住。
他受的是傳統教育,從小看孔孟之道,中庸大學,大腦構造裡面全是倫理綱常。
然後,在這句詩之後,土崩瓦解。
蕭疏輕輕地哼了一聲,對他停下來這件事表示非常的不滿。
垂首低眼,見她手掌大的臉蛋上掛着淺淺的饜足的笑,臉頰上更是暈染上一層淡粉色。
他有些……口乾舌燥,想要把懷中的人推遠一些。
腦海中默唸——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怎麼不繼續了……唔……”她似乎真的有了睏意,而他腦海中的《心經》,也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迴廊月掛葉香隨,枝下嫣紅徹。誰家女子把牆越,會情郎,花影搖曳。”
他想,蕭疏一定是上帝派來折磨他的妖精。
只聽到她又說繼續。
他翻開第二頁,神色更加深諳。
“相見休言有淚珠,酒闌重得敘歡娛,鳳屏鴛枕宿金鋪。蘭麝細香聞喘息,綺羅纖縷見肌膚,此時還恨薄情無。”手臂下躺着軟香的女孩兒,她不用複雜的化妝品,身上散發着淡淡的奶香味,沁入鼻尖。
她無意識地呢喃,不知道是因爲生病了而難受,還是因爲他在身邊而睡覺都很開心。
所以,楚臨淵想就不該這麼快答應她,她對着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姑娘,怎麼能有這麼齷蹉的想法?
可到底是,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看了眼牀上睡得香甜的人,他起身往浴室走去。
四點過,林清歡從外面回來,謝謝他照顧了蕭疏一下午,想要留他下來吃飯。
他說家裡還有點事情,要先回去。
林清歡也沒有強留他,本想送他出去,但蕭疏踢了被子。
她去幫蕭疏蓋被子,楚臨淵把吳歌背在身後,打算把它從哪兒拿的,就從哪兒放回去。
放回吳歌,他想要離開,風從沒關的窗戶吹了進來,吹翻了桌上的文件。
他把幾張紙撿起來放回書桌上,把文件疊好的時候,發現了兩份財務報告,他一眼就看出來一份是造假。
涉嫌的金額上億。
耳邊似乎只剩下風聲和心跳聲。
然後,他把兩份文件帶走了。
整夜未眠,第二天準備去找蕭霽月,勸他懸崖勒馬。
楚洪山把他攔住,說憑他一己之力怎麼能讓一個走鋼絲的人放棄即將到手的財富?
楚臨淵信人性本善,蕭霽月鋌而走險必然是事出有因,如能勸他回頭,在大錯釀成之前就扼殺在搖籃之中。
他看到楚洪山在動搖,他們曾經也是鄰居,情誼還是在的。
在老人猶豫的時候,楚臨淵一跪,“您答應給蕭叔叔一次機會,我永不碰沈家的生意。”
近年,沈中繹總是旁敲側擊地讓楚臨淵去沈家幫忙,沈家男丁單薄,到了沈山南那邊,他乾脆不結婚,更無子嗣。
沈中繹便把目光轉移到楚臨淵身上來,可楚臨淵是楚家的長子嫡孫,以後是要成爲國家棟梁的!楚洪山怎麼可能放楚臨淵去沈家碰那些生意?
兩家便這樣僵持着,就看楚臨淵的態度。
只要得了他這一句,沈中繹就算再怎麼想,也只能看着楚臨淵永遠穿着軍裝!
楚洪山沉默,楚臨淵就把他的沉默當成同意。
但是沒有找到蕭霽月,得到的消息是蕭霽月已經被抓了起來。
他被緊急軍令召回,一場原本他不參加的演習,卻做了空中指揮官。
臨走時,他對楚洪山說,這是他參加的最後一次軍事演習。
……
“……清歡不讓我幫忙,說孩子的父親是蕭霽月,與我無關。他們剛去意大利,我讓一個朋友暗中幫忙。”
沈山南的話傳入楚臨淵的耳中,只是他沒有醒過來。
全身是拆掉重組的疼痛,連聲音都也沒辦法發。
一天後,楚臨淵徹底醒過來,讓沈山南鬆了一口氣。
在沈山南外出的時候,他讓護士幫他打了電話,託祁閔分別做蕭乾蕭疏和沈山南的dna檢驗。
三天後,報告出來,蕭疏和沈山南樣本吻合程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父女關係成立。
祁閔還告訴他,在林清歡懷上蕭疏之前,和蕭霽月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執,她回了鎮江一個月,而那一個月沈山南也在鎮江。
林清歡從鎮江回來不久就宣佈懷孕。
那時候,楚臨淵半靠在牀頭,比他知道他的手廢了不能進駕駛艙時候還要絕望。
絕望的感覺席捲全身,曾經戲言的“願天下有情人終成兄妹”竟然發生在他身上,而他更是在和蕭疏在一起之後才發現這個驚天“秘密”。
內疚、絕望、蒼涼……所有的情緒涌上楚臨淵的心頭。
若他沒有從蕭家把那兩份財務報告拿走,若他沒有愛上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前所未有的荒涼讓他在以後的五年裡面都沒有想過,若他真的和蕭疏是兄妹,林清歡是第一個反對蕭疏追着他喜歡!
明明淺顯的事情,他卻花了五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