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出山不久,月天凡就來到了紫紅月王城中,但月天凡還是在進入宮之後就改變了主意,他並沒有停下自己遊歷的腳步。
月天凡本也是一個頗享受孤單的人。
一直以來,月天凡就在孤單中前行,在孤單中收穫,這都已經成了月天凡的習性了。其間,月天凡也會偶爾冷漠的注視一下塵世,這樣做也只是爲了向門中的那些玄月門弟子們,宣示一下自己的權利與地位。
這一次即然入塵世修行礪心,月天凡也就開始試着去適應這個世界了。
但就是在塵世間,月天凡才看到了許多不同的東西。月天凡最不明白的是人與人之間的莫名其妙的情感與交流。這些是月天凡最缺乏的,月天凡甚至也嘗試着想要融入其中。
月天凡不曾想到,俗世凡人的溝通交流比諸修行要難得多。
初涉塵世的月天凡就有些不明白了,爲什麼這個世界與自己的隔閡竟有如此之深。月天凡也曾魚龍白服混跡於芸芸衆生之中,然而他月天凡竟然都找不到一個可以攀談的人。
難道就這樣一直孤單?就這樣孤單一輩子?
難道世上真有“孤星”之命?難道狠抓孤獨是我的宿命?
在塵世中找不到可以交心之人,懷着一顆探索的心,月天凡也只是在紫紅月王城裡逗留了一日,就拜別了父母,帶着月行繼續了他的遊歷生涯。
月天凡要找出自己宿命的根源。
不過,在看到方天時,月天凡就從方天這個與衆不同的修者臉上讀到了什麼。
月天凡就彷彿看到了一面鏡子一樣,鏡中照着自已的這面寫着“唯我獨尊”,而照着方天處卻寫着令人可笑的“平等自在”。
月天凡在看到方天后,於是他的孤單就有了註解。
“唯我獨尊”自然無友,“平等自在”當然和衆。
只是月天凡心底裡卻冷笑着。
這個世界上有真的有這等人,有這等事麼?
月天凡與方天很偶然的在無垠砂海邊上相遇了,他只需要看方天一眼,月天凡就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孤單。
在看到站在眼前這個雲淡風清,一臉和氣卻卓爾不羣的方天,月天凡才知道自己當初看走了眼。因爲方天的詩聖之名太過出名,月天凡初入紫紅月王城,就曾瞭解過這個可能會成爲自己妹夫的方天。
其實月天凡與方天有很多相近之處,兩人同樣是少年時期築基的天才,同樣是家族中內定的下一代掌權之人,並得到了來自於家族的全力支持。但月天凡與方天不同的地方在於,做爲玄月門少主,紅月王位的繼承人,月天凡的起點要高的多,他所得到的東西也遠比方天爲多。只從這一點,月天凡就能得出一個結論,方天在某些地方的確比自己要強上一些。
月天凡確定,最少在與人相處方面,方天要遠勝自己。方天能自如的處理好與父母的關係,與兄弟的友情,甚至與婢女和護衛也能如春風化雨般笑談自如,還能盡收其心,這是月天凡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月天凡在仔細分析過方天的所爲之後,在欣賞之餘,也得出了一個結論,方天的做法是得不償失的。方天花費了如此長的時間,甚至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可是方天身邊的忠心耿耿的人,並不比自己多,論起素質來說,那更是無法想提並論。由此可以得知,如果象方天這樣做是不成的。方天如果是一個要做大事的人,他就不能以這樣的方式來發展實力。因爲這樣做的話,還沒有等方天的勢力完全成長起來,方天身邊的人給他帶來的麻煩就會把這一羣人制於死地。
有了方天這個反面教材,月天凡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孤單與寂寞也是他王者桂冠上的明珠。
就是這麼簡單,看到方天后,月天凡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明白了是就是自知,自知之後方能識人,人就是這樣一步步走下去的。
但是方天的神情氣派雖然不假,可月天凡就是不相信真的有這樣的人。
月天凡很清楚,緣於他自己的經歷,讓月天凡在很早前就認識到了,這是個強者的世界。在這裡,弱者只有在強者們的允許下才能活着。
這裡居然有人可以如方天這樣的嗎?
這個人是不應該出現在世界中的。
那麼這個怪胎是如何出來的?
月天凡顯然沒有看錯。
這個世界的確是等級很森嚴的世界。
因爲個人的能力可以強到驚天動地的地步,一個強者的出現甚至可以改變一個國家的實力。在一些低等級世界裡如有些星球上的名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這裡是很難以被想像到的。
一大羣人聚合在一起,當然是有着極強大的力量的。然而在這個世界裡,這股極強大的力量也不過如果。一羣螞蟻推翻大象或打倒獅子的可能性是零。
而在月天凡長達五十年來的一生裡,他所見到的人都是他的臣民,不願做他臣民,不願向他低下頭的就是他的敵人。月天凡面前的這個方天還不是他的敵人,雖然方天看上去要更加的和氣些,但他的神情卻告訴了月天凡,他不願低下他的頭。
在月天凡的心中他是這片土地的王,紅月王國凡見到他的人,都是要對他俯首的人。
在紅月王國裡,出現一個如方天這樣的人,當然就是一個異類了。
只是因爲方天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方天是經過了無數年的民主思想培養的自由民,所以方天本就天然地帶着滿心的對等級制度的漠視與不滿。
月天凡也是喜讀詩的,他尤其記得的是“詩聖”的一首佳作“飲酒”,這也是眼前這位詩聖的一首詩。
這首詩的確很美,但月天凡卻不能理解這首詩裡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悠閒,那種自適,難道真的能在世間存在麼?如今看到了詩聖本人後,月天凡也才切實地明白了詩聖的那首詩“飲酒”的其真義所在。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月天凡也終於明白了,他自生以來養成的氣度,他的一切知識,他的長久以來的習慣纔是他與人交流溝通的最大障礙。但這些東西纔是他所有力量的基礎,是不能輕言改變的。
即然是基礎,是力量,那就不該做一絲改變。
強大的是正確的。
所以應該做出改變的是方天。
因爲與不合時宜的自己相比,對面的方天才是真正的不合時宜。
月天凡看着眼前的“詩聖”,他心裡也首次充滿了一種讓自己振奮的情感來。
月天凡要讓眼前這個人低頭臣服於自己。
彷彿只有讓這個人臣服於自己,纔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
月天凡也相信,有人會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不顧自己的生命,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真的有嗎?至少眼前這個方天看着不像,方天不像是一個能輕言生死的的衝動的人,這樣的人,不就是最能服從的,也是最能被強者征服嗎?
月天凡與方天平靜的對視着,他們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也知道了對方是怎樣的人。
月天凡與方天兩人中一個要的是衆人俯首,一個卻要的是自在平等。
方天雖然不識此人,可月天凡的充滿了侵略性與高高在上的俯視的目光讓方天也是心中不爽。不過在經歷了玉秀公主一事後,讓方天得到的最大收穫是,他學會了容忍。方天知道,眼前此人如此倨傲,必然有其倨傲的原因,方天也極力剋制着,將心裡的不滿掩飾的極好。
方天始終平靜着,面上不露一絲異色來。一直盯着方天看的月天凡也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月天凡很少與人交往,但只要被他這麼注視着過的人,都會很不安。不安之後,他們要麼是衝動的暴起爲敵,要麼就是低首避讓,鮮少有方天這樣不動聲色的。
月天凡也暗思着,方天真的是我紅月王國,修真世家方家的子弟麼?
方天是不願意與月天凡爲敵的,但方天卻也不想就此示弱。面對一個如此霸道的人,一旦你露出一絲怯意來,接下來就是無休無止的退讓。即然他們兩人並沒有過恩怨,方天也不認爲月天凡會針對自己。
然而方天不知道的是,月天凡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身份。月天凡即知道方天是方家子弟,是大正王親封的“詩聖”,還知道方天極有可能成爲自己的妹夫。所以當方天的本來面目被天生在識人方面敏銳無比的月天凡發現之後,他就躲不開月天凡的步步緊逼了。而且在天命者月天凡心目中,讓方天這個“衆生平等”者認可,與成爲紅月之主是同樣重要的事。讓方天臣服自己,在這一刻也成爲了月天凡的一個目標。
方天將面臨或者放棄“衆生平等”,或者與天命者作對。
可不管是爲敵,還是臣服,這兩條路是他都不願選擇的路。
見方天始終一臉的平靜,月天凡的興致也更高了。月天凡揮了揮手,創他的隨身侍衛中間,就有一名金袍華服壯漢走了出來。
這位金袍華服壯漢恭敬的對月天凡拱手道:“師叔祖請吩咐!”
月天凡頭也不回的下令道:“在這立營休息。”
金袍華服壯漢毫不遲疑的領命而去。
如果紅月王國的七個世家中的老祖們此時有一人在此,他一定就會認出來,這個金袍華服壯漢就正是老魔月行了。
老魔月行是玄月門在修真世家裡的代言人,他就是懸在七大世家的頭頂的利劍,只要任何一個世家敢於偏離了他心目中認定的那個尺度,結局只有一個死字。
方天不認得月行,可是方天的“粒狀靈識”卻能看出月行的厲害之處。
當金袍華服壯漢出現時,方天就運起“粒狀靈識”也向他悄悄的掃了過去。在方天的靈識中這個金袍華服壯漢就如同一座大山,就如同無邊無際的大海。只是沉寂的大山裡有一股驚人的力量,如今這座大山雖然沉寂恭敬,但其中卻是活潑潑的,隨時會爆出一點火星來。而這不知何時爆出的一點火星就足以讓方天一行消失無蹤了,無邊無際的大海雖然一直平靜着,它卻有着吞噬一切的能力。
我的媽啊!
看到金袍華服壯漢後,方天就再次確認,他來時的想法是如此離譜的。方天曾經以爲,有了金丹期的朵兒在身邊,再加上自己不讓築基修者的實力,在紅月王國中也是可以自由行走。可此時方天才知道,自己分明就只能苟活着,而這個世界確實不適合人類居住,只有小強這樣打不死的生物,才能在這裡無知的生存下去。
揮退了月行後,月天凡才又凝視着方天。月天凡遲疑的看到,方天的臉上還是一直襬着一個標準的微笑,露着六顆亮晶晶的白牙。此時的就如同酒店中站在總裁身邊的侍者,只是等着吩咐。
方天就這樣站在月天凡身邊,看着月天凡吩咐屬下們紮營這安頓,看着月天凡用這樣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方天卻沒有一點不甘,就如正在吟風弄月般地閒適。
月天凡一行人的修爲遠在朵兒之上,連朵兒都沒有能力發覺月天凡及月行的修爲,其他的人就更沒有能力察覺到了。
見方天滿臉堆着笑,方家的護衛們與朵兒就奇怪地看着方天,他們都不知道,這個總有着奇怪舉動的方天又有啥鬼點子了。他們中沒有一人發現月天凡等人有何異常之處,包括朵兒在內,只因爲這月天凡一行人中,功力最低者也超過了朵兒的金丹初期境界。當朵兒放出靈識掃過月行等人時,只有月行吡牙笑了一下。本來目中無人的月行還想教訓一下朵兒,不過他偷偷看了月天凡一眼後,看見月天凡面無表情,月行就也沒有理會朵兒。至於玄月門的其餘修者卻均若未發現朵兒的小動作一樣,仍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當然如果王平還活着的話,他一定會佩服方天的眼光的。
有“粒狀靈識”的方天因爲靈識的特殊性,讓他能在比王平還低的境界下,發現月天凡這一行人的不同。方天的手段當然是與嚴端不一樣的,嚴端是通過月天凡一行人的神情舉止推測出來的,而方天卻是來源於粒狀靈識的探測。只是“粒狀靈識”也有缺點,掃描到月行時,月行身上的壓迫感,還真是讓方天很不好受。
凝視着執禮甚恭,卻始終不肯開口地方天,月天凡就越發的有興趣了。月天凡那裡能想到,方天竟然能發現他們這一隊人馬的強大之處,月天凡只當方天是個性子十分好地人。見方天即不願向自己的低頭,又不介意自己的態度,月天凡也轉身向紮好的帳蓬走去。
走出了幾步後,月天凡嘴裡就對方天着道:“一路走。”
月天凡走遠了之後,方天才擺脫了一直襬着的雕像狀態,方天轉身對朵兒笑着說:“走吧,去吃飯!”
朵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是發現了方天的異常,見方天不肯解釋,朵兒也盯着方天的臉說:“少爺的體術似乎又進步了呀,你的這臉雖然沒有什麼改變,此時卻從裡到外都透出了一股極陌生的味兒來。”
朵兒的話,讓方天也是一僵,他也沒有想到,自己裝的這麼像,都被朵兒看出來了。不過月天凡一行人太強大了,不是朵兒能夠對付的。方天也只遲疑了一下,並沒有向朵兒解釋,就徑直自去吃飯了。
夜已深,練完了“三頭六臂”鍛體術後,又打坐練氣完畢的方天仍然久久不能入睡。
方天也已經讓屬下直衛們去套近乎打聽月天凡的信息去了,可是到現在他也沒有得到一點消息,屬下們打聽到的唯一消息就是,這些人也要進砂海。
方天就躺在牀上,試圖分析出月天凡的身份。
“月王李陳方孫雷”七個世家,方天一家家的排除着。王家不可能如此強大,王家家主王會也曾來方家走訪過,其護衛也沒這般強的人。那麼其它家就更不可能了,只有月家是有可能的。一想到一直凝視着自己的玩味的眼神,方天也不由更有些後怕了。方天甚至想起大正王的一句話“你退下,這些舊賬,我這都記着呢,找時間我與你一起算。”
“死定了,死定了,這下可是死定了”方天沮喪地如果想着,“早知道這樣,當時嚴老爺子來要方家提親,我方天賣身投靠又如何啊?”
方天再一想到玉秀公主的花容月貌,想到玉秀公主的善解人意與如花解語,他不由更是心裡慘呼着,“這一次我可是賠的大發了,逃到這了,也沒有逃出月家追債,不會要我賠上一條命吧?我這不是典型地屬黃瓜的嗎,我就是欠拍啊。”
猜到了月天凡的來歷後,方天就越想越是心情煩躁,他這一夜終也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