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眼就看出這是前世的臉,跟我極像,眨眼再看彷彿又沒那麼像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清前世的模樣,當面前的煙霧凝聚得越來越緊湊,儼然像石雕刻般。
可這“雕刻”卻動了動嘴巴,還發出了聲音。
“師傅?”
她的聲音一緊,露出困惑表情。
“思思,來。”湮溫和的朝我招手,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我走過去後,前世的臉色都變了。
“沒想到你這賤人還有兩下子,你給我等着!”前世口吻滿是威脅,她眼珠子一轉,掃到風歌臉上,又看了看旁邊的陸禮承,前世突然破口大罵道:“你是廢物嗎!一點用都沒有!連這賤人都對付不了,你怎麼不快點去死!”
前世暴怒道,湮臉色垮下,眉峰一緊,淡淡的低呵道:“衾衾,不許胡言。”
“師傅,”前世的口吻瞬間弱了下來,可她極爲不甘願道:“她差點害死我!要不是您把我救了,我不可能活下來,她是要逼死我!”
我心咯噔一下,看湮平靜的側臉,在心裡反覆咀嚼前世的話。把我體內衾衾的殘魂取出來的目的的確是湮爲了保護衾衾,爲什麼她這麼直白的說出來,我心裡堵得慌。
“人各有命數,你這一世逆改了多少人命格,你想過後果沒有。”
我詫異的盯着臉黑掉的湮,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情緒這麼低。雖然口吻平淡,可半點不改他語氣裡的威嚴。
湮明顯考慮到了衾衾的後路,怕她因爲這世行爲造餘孽受報應。
可他不該不懂,前世這性子,是肯定不會考慮後果的,她要的就是當下報復的快感和享受其過程得來的愉悅。
“我都死過一回了,也不差第二次。”
“可你第二次消亡要經歷的什麼,你清楚。”
“我回不了頭了。”前世煙凝的眼神堅定,她決然的態度,惹得湮長長的呼出口氣。
“你這孩子太固執,聽爲師一句勸,完不成的且放下罷。你折騰一輪迴,還一無所獲,不苦嗎,你想再拼這一世,爲師且行幫你,可思思這裡,你別鬧。”
“行,她換回我兒子,我放她一馬,不跟她鬧。”
前世一副大方放過我的口吻,惹惱了我,我不服氣道::“陸長安是我兒子,你上世跟什麼人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想知道,但他的的確確,是我懷胎生產下來的,跟你沒半點關係。”
“可笑,要不是你碰巧是我轉世之人,又怎麼可能生下長安,他至始至終是我的兒子,跟你沒半點關係!”
“好了。”湮出聲打斷我們談話,安撫我們兩個的情緒後,又看了一旁的風歌一眼:“先把人帶出來吧。”
風歌猶豫一下,朝前世看去。前世似乎並不那麼樂意,卻還是悶悶的“恩”了聲,隨了湮的意思。
風歌從房間出去,不多時又進來,我期待緊張的拽緊手指頭,直到看見他身後的小人兒,白白的臉蛋,肉呼呼的,掛着一對圓圓的眼睛,粉雕玉琢,煞是可愛。
“長安。”
“陸長安!”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脫口而出,都帶着壓抑已久的哭腔和驚喜,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澀感。
進來的陸長安顯得淡定多了,他胖乎乎的手抓着臉頰,睡眼惺忪的眨巴眨巴眼睛,第一眼朝我看來,我激動的都快哭出來。
可長安一下收了視線,圍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後,走到陸禮承旁邊,擡手扯了扯他的衣服下襬。
“爹,抱我一下。”
陸禮承彎下腰,順勢把陸長安抱緊懷裡,陸長安把下巴搭在陸禮承肩膀上,背對着我和前世。
像是刻意爲之。
“阿爹,弟弟呢。”
“在上海。”
“那我可以回上海嗎,想弟弟了。”
“可以,我馬上帶你回去,你睡好沒有,吃飽了嗎。”
“吃飽了,睡了,就是夢見了弟弟在叫我在罵我,我醒了。”
“長安……”我不是滋味的打斷陸長安和陸禮承的對話,越聽越心酸,他折騰了這麼久,一定經歷了我想象不到的場景,可他不願說,不會說。只說想豆豆了。
“媽媽帶你回去,我們一起找弟弟,找豆豆,好不好?”我問得很輕,又很期待,不料陸長安至始至終沒回頭來看過我一眼,他的背影看得我心慢慢絕望了。
“爲什麼不理媽媽,長安?你先答應媽媽,等回去的時候,媽媽再跟你解釋,好不好?”
陸長安無動於衷,我心痛得不知所措。
“那段時間媽媽的確過分了,可那不是媽媽,媽媽的身體被別人支配了,所以做的一切都不是媽媽的意願,媽媽愛你也愛豆豆,弟弟也是媽媽的骨肉,我怎麼可能不愛他,你相信媽媽。”
“真的嗎。”
輕輕的一聲問,陸長安還是沒回頭。
我激動的接腔道:“是真的,你相信媽媽一次好不好,媽媽一定給豆豆賠禮道歉,也會好好跟你解釋的。”
“別聽她的!”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我的話,我淚眼婆娑的瞪着那團煙霧,厭惡道:“你閉嘴!我不想讓長安知道你的真實嘴臉,如果你不想讓他恨你的話。”
“笑話,我纔是長安的阿母,他會恨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好,他會理解我的做法!長安,我是母親,你別聽那女人的話,你等幾天,等到母親出來就帶你離開這羣人,別受他們挑唆,你是個大孩子了,該分辨善惡。”
“你還知道善惡這詞?你不覺的自己的行爲已經足夠惡了嗎?”
“我只知道一切不利於我兒子長成的事物,都是惡。”
“好了,長安,下來。”
湮又一次打斷我們的話,開口朝着長安說道。
長安竟真的回頭,被陸禮承抱着,有足夠的高度跟湮對視着,他看着湮半晌後,才嘟囔道:“師公?”
“過來。”
湮擡着手臂,掌心向下,一下下向裡招手,示意着陸長安。
陸長安歡脫的笑了笑,扭動胖乎乎的身體,想從陸禮承身上下來,可陸禮承卻不爲所動繼續抱着陸長安,不讓他雙腿着地。
似乎感覺到陸禮承意思,陸長安不再動了,只委屈的叫了聲“阿爹”,但陸禮承沒裡他,他只好委屈的閉嘴不說了,偷偷的打量湮幾眼,露出爲難表情,好像很怕湮生氣一般。
“長安,你想隨誰走,你選一選。”湮收回手,溫和的發話道。
長安的視線在我和前世身上轉來轉去,好幾次後,又在我希冀眼神嚇搖了搖頭,雙手擡起,環在陸禮承脖子上,嘟囔到:“我跟着阿爹走。”
湮看了看我和前世,又重複的問了陸長安一遍,陸長安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湮點頭道:“好,既然這樣,那就誰都不跟吧。”
我詫異着,沒料到湮會這麼快嚇了結論,可轉念一想,他說什麼都帶有誘哄的意味,偏袒誰都不好,可這下陷入了僵局,長安誰都不打算跟了,那要怎麼辦。
難不成我又要失去長安了?
就在我惶恐着時,湮繼續平靜道:“長安跟他願意跟的人,其餘人不得私自帶走,也不得傷害長安要保護的人,否則爲師定會插手此事,我三天後帶衾衾出來,先就這樣罷。”
湮說完時,我還懵了一下,可立馬回想過來,只要長安跟着陸禮承,我和前世都不能私自帶走陸長安,而豆豆就是陸長安要保護的存在。
看起來這決定很公平,可處處都偏向於我,我震驚又激動,不知道說什麼好,滿臉希冀的看着湮,來不及對他道謝,前世又發話了。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