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走散,終黎心中便有了其他的念想。下定決心尋找師父。
師父此去已有七年之久,七年來,終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思念着師父。
於她而言,有師父的地方纔是家。即便師父對她很是嚴厲。
從憶事開始,終黎頑劣的性情便使得自己成日在師父的責罰中度過。
流雲殿內那張玄鐵製成的戒尺,每次打到她掌心紅腫,看着即將冒血纔會停止。
師父着令師兄不許爲她上藥,說是隻有疼痛,才能讓她長記性。
雖然很疼,但終黎認爲,那是師父對她寄託了希望。
只是終黎體質特殊,不管何種傷痛,只需睡上一日,第二日必能復原,如同未曾傷過一般。
既承載了師父的期待,又有如此先天優良體質,因此,終黎雖頑劣,卻也常在他人休憩之時,跑到流雲殿的後山偷偷習武。
不能修習術法,那就努力習武,因爲師父曾說,等到十六歲,自己必能修煉。
所以自己要偷偷打好基礎,到時給師父驚喜。
終黎此前從未下過山,沒想到,這凡世竟也如此與衆不同。
在陵城溜達了半月有餘,終黎已經摸清了所處之地的基本情況。
這是一座極爲富庶的城市,有金碧輝煌的高門大戶,有參差錯落的尋常小屋,庭院幽深、柳梢分明,實乃人間天堂。
終黎既打算在人間尋找師父,便要實實在在地融入這人間,給自己改名:黎終。
由於初到人間,終黎覺得不好獨來獨往,那日,她在陵城一條集市上,偶遇了一個與她一般大小的乞丐,便上前與之親近交談。
巧的是,那小乞丐跟她情況有些相似,也想要在城內找個同伴。
據小乞丐說,某一日,他從城外那座無人問津的破廟裡醒來,就什麼記憶都沒有了,甚至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終黎覺得,這一定是特別的緣分,她要找師父,而小乞丐肯定也找家。兩人結伴最合適不過了。
遇見小乞丐時,他正坐在一家布匹店前,因此兩人決定,將他喚作“阿布”。
終黎下山前,於師父送給她的乾坤袋裡裝了不少物品,連在外駐紮所用之帳篷亦有兩個。
兩人將破廟內供人歇息的屋舍收拾了一下,缺乏的物資也由終黎取了銀錢購置一番,儼然有了一個小家的感覺。
阿布此人極爲老實憨厚,從二人相遇之日起,便儼然一副全心全意跟隨終黎的樣子,對終黎唯命是從。
終黎讓阿布帶她去了城中的布衣店,購買了幾身凡間的衣物,給阿布兩身深藍色的,自己留了兩身白色的。
許是蓬萊山上的弟子服都與白色有關吧,下山後好似有些孤寂似的,總想着在某些事情上給自己一些念想。
未曾想,兩人換裝打扮後,竟搖身變成了兩個貴氣小公子的模樣。
這兩天,終黎心中有些疑惑,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麼變化,容貌比以前清秀了,細看又好像無甚改變。
許是隨着年紀增長,人會逐漸長開一點的緣故吧。
拾掇完畢,終黎坐在屋內的長凳上,喝了口桌上新購置來的茶葉。
道:“阿布,你先陪我找師父吧?我師父神通廣大,到時候定能幫你尋得家人!”
桌子的另一邊,阿布正乖巧坐着,手裡把玩着終黎從乾坤袋掏出來的一把鐵劍。
“好,我聽你的。”說罷,起身比劃了兩下,好似對使劍很是熟悉。
兩人皆吃驚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對方。
“阿布,你竟是會舞劍的嗎?快去外面試一下!”
廟前有一片空地,空地的一旁有幾株桃花。
阿布舞劍的身姿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嗤嗤作響間讓得桃花翩舞,此正是阿布使出的劍氣所致。
待桃花落滿地面,收劍入鞘,動作無一絲破綻。
實在驚呆了終黎,便是如她這般在修仙門派見過大世面的人,也不免嘖嘖稱奇。
“阿布,你舞劍的樣子,跟你平時的乖順模樣,迥然不同啊,你該不會也是哪個門派的弟子吧?”
阿布下意識地答道:“蜀山。”
倒吸了一口冷氣,兩人皆是瞪大雙眸。終黎趕忙追問:“你是說你師從蜀山派嗎?”
阿布閉目思忖了片刻,腦海中並無一絲記憶,“我並不知曉我來自哪裡,剛剛你問我,我便下意識答了。你知道蜀山派嗎?”
“是的,只是你我所處之地距離蜀山甚遠,我的師兄下山歷練應是去了蜀山附近,不若我們繼續……”
話音未落,一道身着白色斗篷的影子從不遠處的大樹後飛速略過。
兩人追了上去,白影逃到城內便沒了蹤跡,終黎心中疑惑:“這身影怎麼那麼像紇奚師叔?”
終黎十分委屈,師父沒有找到,和同門走散,甚至下山後,連上山的路都已經被陣法轉移了。
偌大的一座城池,身邊有朋友相伴,卻還是生出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孤獨。
阿布看出終黎的失落,道:“我剛醒來的時候,路過一家坊市,坊市有一位老者,面容模糊很是神秘。
他曾告訴我,在城東將會邂逅重要的人,後來你就找到我了。”
又道:“只是那坊市,龍魚混雜很不安全,你若執意想尋他,我便帶你去。”
收起眼中的失落,恢復平日裡滿不在乎的樣子,道:“堂堂修仙之人,於世間之事又有何懼,走吧!”
我與師父多年未見,甚是思念,派內無人知其所蹤,萬一我能求得一絲線索呢?
終黎自始至終都未意識到,自己一個修仙大派的掌門弟子,竟將希望寄託於一個凡間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