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來的半個月裡,我沒有去過學校,徐艾也曾給我打電話問我怎麼了,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然而我卻沒有回答,我真的不想把奶奶肺癌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徐艾見我不願說,於是她便也不問了。
在這段時間裡我沒有聽到過任何關於陳易遠的消息,我們就這樣的斷了任何聯繫。我也曾偶爾的問過鍾辭關於陳易遠的消息,每當問這個的時候,鍾辭總是搖搖頭說不知道。或許他知道,只是不想說,又或許,他是真的不知道。
這些日子裡唯一能令我欣慰的是竹樓很順利的在指定時間內完工,然而奶奶也一直在。
在奶奶生日的前一天裡,我發現那天奶奶的精神格外的好,甚至可以下牀走動了,我驚喜萬分,連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鍾辭,看來奶奶可以過一個很快樂的生日了。
然而在鍾辭聽到這個消息後臉上似乎出現了失落的深情,不過瞬間又轉換爲和我同樣的開心。
鍾辭看着我使勁的點點頭說:“嗯嗯,對的,奶奶一定可以過上一個很快樂的生日的。”
那天奶奶好像很喜歡回憶,我甚至很慶幸自己選擇回憶這個方式給奶奶過生日。
奶奶的視線緩緩的從窗外看向我,臉上依舊是慈祥的笑容,自從我記事開始,奶奶的臉上掛着的一直都是笑容。我也曾問過奶奶怎麼做到的這麼開心,奶奶卻不以爲然的回答我說沒什麼不開心的事爲什麼不可以笑呢。甚至如今,面對着死亡的奶奶卻依舊在笑,似乎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剝奪她笑的權利的。
第二天一早,奶奶似乎忘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不過不知爲什麼看着奶奶今天氣色遠遠不如昨天。
我摻着奶奶做到輪椅上,奶奶已經沒有走路的力氣了,我溫柔的在奶奶耳邊說:“奶奶,顏顏要帶你去一個對方哦。”說罷,我笑了笑。
一路上我一直推着奶奶,鍾辭早就在花園裡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在即將就要到竹樓的時候,我又趴在奶奶耳邊輕輕的說:“奶奶,你要先閉上眼睛哦,一會兒會有驚喜的。”
奶奶微笑的看了我一眼,慢慢的閉上眼睛,之間沒有再多的言語。
我把奶奶推到了竹樓前,當我看到這番景象時都有些吃驚,見識是複製一般的將奶奶家的竹樓移動到這裡,我看向鍾辭,舒心的笑了,這次真的是發自內心的笑了。
我低頭看了下奶奶,接着又輕輕的對奶奶說:“奶奶,睜開眼睛吧。”
半響,我卻仍不見奶奶睜開眼睛,於是我又輕輕的說了一聲:“奶奶,生日快樂,睜開眼睛看看前面的景象好不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知不覺中我哭了,淚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
似乎像是逃避着什麼似的我輕輕的聲音變成了嘶吼:“奶奶,奶奶,你快點睜開眼睛看看好不好,看看好不好,我們回家了,我們在家呢,你看看好不好。”不管我如果吶喊,換回來的只有沉默。
我的雙手不敢觸碰奶奶的身體,我害怕,害怕我的想法變成現實。我呆呆的看着奶奶,奶奶微笑的臉頰已經不再微笑,像是熟睡了一般,然而這雙熟
睡的雙眼卻再也睜不開了。
我撲通一下跪在了輪椅的旁邊,看着奶奶的臉孔,顫抖着的雙手緩緩擡起,在剛剛觸碰到奶奶臉頰的一瞬間又突然收回,在內心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醫生,有病人,還有病人的家屬,我依舊跪在那裡無聲的哭泣。鍾辭站在遠方看着這樣的場景,一滴溼潤的,鹹鹹的液體,從他的臉頰劃落。
誰都不是與生俱來就堅強的。
我哭了好久,抱着奶奶的身體對奶奶說:“奶奶你怎麼不看看呢,睜開眼睛看看好不好,這裡是我們的家阿,是我童年時的家阿,是擁有了好多年好多年記憶的家阿,我已經沒了父親,你怎麼也忍心拋棄我呢,奶奶曾經對顏顏說過的,奶奶說過會永遠陪在顏顏身邊的,可是奶奶你卻食言了,丟下顏顏一個人不管...”說到這裡我再也說不下去了,驚濤駭浪的哭聲讓我說不出一句話來,圍觀的人羣也有些人跟着我同樣的落下淚來。
遠處的鐘辭擦掉臉上的眼淚,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來,同樣的跪在我身邊,看着永遠閉上眼睛奶奶。我轉過頭用已經哭腫了的眼睛看着鍾辭,說了一句不和現在這個場景的話,我說:“我終於懂你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生活讓我們學會僞裝,又讓我們丟掉了真實的堅強,我一直以爲自己很堅強,不過在遇到了陳易遠之後學會了僞裝,隨之,又丟掉了堅強,面具一旦帶上,可能就再也摘不下來了。”
例如奶奶的離去,也是如此。我想鍾辭應該會明白的。
奶奶去世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可是,也是她的忌日,這該讓我如何釋懷。
在給奶奶收拾東西的時候我突然對鍾辭說:“我想把奶奶葬在A城,然後在把媽媽接到B城的精神病院。”
鍾辭看着奶奶的東西點了點頭:“可以呀,只要你開心,我什麼都可以幫你做到的。”
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了,嘴裡不自覺的就冒出這樣的一句話:“我想讓奶奶回來,我想回到和陳易遠初識的那個年紀,可以嗎?”
鍾辭停住了收拾東西的手,淡淡的嘲笑了下自己,然後接受收拾。
瞬間我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便也不再說話。
弄好一切後我虛脫般的倒在牀上,奶奶不在了這個事實除了我和鍾辭以爲沒有其他人知道,甚至連親戚我都沒有告訴,讓我公佈奶奶已經不在了這個消息,我真的做不到。
這些日子裡鍾與我同樣的疲勞,然而到家後他去沒有立刻倒在牀上,而是在照顧我,做飯,收拾屋子,包括買菜做飯,都是他一個人在幹。看着他忙碌的背景,我也曾想幫他,甚至想衝上去給他一個擁抱。
可是不知道怎麼了,我挪不動自己的腳步,身心早已疲憊不堪,再也沒有任何力氣去做其他事情了。
在家休息了幾天後,突然想起了這些日子爲了避免別人的騷擾而關掉了手機,於是我連忙開開手機,卻沒有發現一條未接電話和短信。
是不是如今除了鍾辭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人關心我了。
鍾辭看到我拿着手機失落的表情
,他似乎也看懂了些什麼,緩緩的走到我旁邊,寵溺地捏了下我的臉,深情地看着我:“顏顏,暑假的時候我們去旅遊怎麼樣呀。”
鍾辭的這句話讓我停止了深思,我把目光移動到他的臉上,恰好與他的目光相對,又是這種四目相對的尷尬,我連忙別過頭,慌亂地點了點頭。
這是此時手機突然想了,是惜涼發來的一條短信,上面是這樣寫着:許佳顏,你以後還想在見到陳易遠嗎?我在海灘等你,就是現在,我們好好嘮嘮吧。
讀完這條短信我拿起包包就衝了出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我這樣着急,是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陳易遠,還是因爲我更加珍重和惜涼的這份感情?總之,我沒有顧及傻傻呆在家裡爲我牽掛的鐘辭。
午後的陽光是明媚的,我不知道惜涼爲什麼要選擇在海邊,或許是因爲那裡可以敞開心扉,像大海一樣。記得,我們以前都很喜歡海。
那一年我永遠不曾忘記,恰好那年的那天是我的生日,那時我們才上初一,爲了給我過一個難忘的生日,惜涼是策劃了好久,最後決定了去海邊。
我們脫下鞋走在海灘上,滾燙的沙子踩在腳底下直燙腳,可我們卻仍然樂此不疲。後來覺得光是這樣太無味,於是便租了兩個泳圈,臨時買了兩件泳衣,就這樣的下海了。
對於兩個不會水的人來說這海還真是可怕,只有套在泳圈裡一動不動,任由浪花推着我們一來一去,可儘管如此,我們依舊很開心。
那一年的生日真是很特別,因爲,那年唯有惜涼記得我的生日,甚至連父母都忘記了。
來到海邊,前面的大海浮現在眼前,想想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海了,以前經常和惜涼或是陳易遠來看海,可是在她們都離開後,真的在沒有看過了。
我繼續向前走着,尋找這惜涼的身影。這個時間正是落潮的時候,我像海邊的岩石望去,看到一個背影和惜涼很像,卻比惜涼胖的一個身影。不管她是不是,總是要過去看看的。
走到她的身後,我停住了,雖然只是個背影,我卻依舊看得出來是惜涼,然而另我驚訝的竟然是,竟然是她懷孕了。
我努力的使自己平靜,然後坐到她的旁邊,看着她的肚子,問她:“幾個月了?”我的語音很平靜,就像是在問一個陌生人一樣。
遠方的天空上時而飛過幾只海鷗,惜涼靜靜地看着它們,淡淡地說:“四個多月了吧。”
我在腦海中盤算着四個月前的一切,猛然一驚,四個月前,不正是剛剛得知奶奶病的時候嗎,不正是和陳易遠斷了聯繫的時候嗎?那麼,她肚子裡的孩子是陳易遠的嗎?這句話我不敢問出口,我害怕聽到的答案。
我輕輕的笑了笑,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憂傷,既然已經這樣了我還能說什麼呢,簡簡單單地對她說了兩個字,恭喜。
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在叫惜涼,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我條件反射般的回過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在陳易遠看到我的一瞬間錯愕了一下,隨之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