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闆始終不再說什麼,饒是我滿肚子的疑問,也只能暫且壓了下去,一路上因爲楊老闆的沉默,車裡的氛圍甚至是有些古怪的。
芳芳幾次拉我的手,想說什麼,我都輕輕搖了搖頭,雖然我不知道楊老闆隱瞞的是什麼,可從他的反應來看。
要他說出那些隱藏的真相,並不容易。
我也不想打擾他。
後來芳芳也不說話了,安安靜靜的坐着。
蘇勇直接把我們送回家,楊老闆也一起過來了,還有陸晨和那個司機。
已經是晚飯的時間,我把他們都留下來吃晚飯,芳芳去幫丁奶奶做晚飯,楊老闆獨自揹着手站在路口。
我沒過去驚擾他,上樓換了衣服和鞋子,下來的時候就看到陸晨在一樓的客廳。
“季叔叔讓我和你講一聲,他還有事,就不留下吃晚飯了,讓我謝謝你的好意。”
他所說的季叔叔應該就是剛剛那個卡車司機。
我點點頭,想到什麼,數了一百塊錢遞給陸晨,“剛剛是我疏忽了,這錢你轉交給他。”
從省城到錫山,耽誤了整個下午的功夫,還有汽油費用,這錢我沒道理讓陸晨替我出。
陸晨卻不拿,眉頭一皺就說:“你非要跟我算的這麼清楚?”
我堅持:“一碼歸一碼,這錢也不是給你的。”
陸晨拗不過我,把錢收下了,我倒是鬆了口氣,救命之恩我一時間是沒辦法報答了,如果他連這錢也不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我剛剛放鬆下來的神經,因爲陸晨這話再次繃緊,甚至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如果救我的是陳校,我一定會狠狠抱着他。
更不會有這麼大的心理壓力。
陸晨卻不一樣。
沉思間,陸晨突然朝我走近一步,繃着的面孔看起來很嚴肅,他盯着我,眼底有抹逼人的銳利。
“你救過我們家,現在我又救了你的命,我們之間兩清了。”
我也是很久之後才明白他口中的兩清和我理解的並不是一個意思,以致於到最後,我終究虧欠他良多。
陸晨也沒有留下吃晚飯,後來汪姐趕過來,芳芳說起陸晨救了我的時候,汪姐後怕極了。
“陸晨當時找到廠子裡來問我你去了哪,我還猶豫了,想了好一會才告訴他實話,現在想想,幸虧我把你的行蹤告訴了他,不然的話……後果可真是不敢想象!”
這下,我倒是知道陸晨怎麼會去錫山了,他雖然比我們出發的晚,不過我們在飯館避雨快兩個小時,那段時間他們在公路上,如果沒停一直趕路的話,應該能追上我們。
至於楊老闆家的地址,應該也是陸晨從別人那邊打聽到的,也就是說我們過橋那會,他其實就在後面不遠。
不過風大雨大,天色又暗,我們都沒瞧見他。
“是啊,這次多虧了陸晨!”蘇勇也在慶幸。
看着蘇勇到現在還有驚色的面孔,我可以想象當時緊急的情況,我和芳芳都落水了,還不在一個方向。
蘇勇義無反顧的跳進河裡,卻不知道該救哪個,應該也是驚慌的吧!
“以後,如果還有這樣的事,你們不要管我,先救孫靜姐。”芳芳一直低着頭沒說話,當她說了這話,我們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才發現芳芳眼睛紅紅的。
我立即繃起臉,“不許胡說。”
芳芳使勁搖頭,“我沒胡說,腳滑掉進河裡的人是我,你是爲了救我,被我一起拽到河裡了,三年前的事也是,如果不是我亂說,你就不會被取消高考資格,都是我的錯!”
“芳芳!”我氣的拍桌子,“剛剛的話以後別讓我再聽見,我早就把你當妹妹看待了,我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你掉進河裡?你要是還把我當姐姐,再也別說那種喪氣話!”
“小孫說的對,芳芳啊,你以後好好跟着小孫,好好照顧她,別說喪氣話了啊,小孫那麼好的人,老天爺不會那麼早把她收了去的。”丁奶奶眼裡含着淚花,估計是想到孫女差點淹死,也是後怕着。
芳芳用力吸了吸鼻子,看着我說:“孫靜姐,那些話我以後都不說了。”
我這才緩了緩面色。
“看看你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來咱們都是有福氣的人,是高興的事,一個個做啥都哭喪着臉,來,吃菜吃菜。”
在汪姐的努力下,氣氛又活絡了起來,汪姐給自己倒了杯酒,用來敬蘇勇,“這次真的要感謝你,救了我兩個妹子,這杯我敬你。”
蘇勇連說不用,他還要開車回去,也沒喝酒,就以茶代酒和汪姐碰了杯。
我注意到,楊老闆一直沒說話,也沒怎麼碰桌上的菜,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的,眉頭始終緊緊皺着。
“楊老闆,你吃菜。”我夾了個雞腿給他。
楊老闆朝我笑了笑,等晚飯快吃完,他突然問我,“我要怎麼做才能幫你重新拿到參加高考的資格?”
我放下筷子,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是你母親楊阿婆的死,有人把消息捅到教育部去了,說我包庇我媽犯罪,品行有問題……”
可事實上,當年我主動去向楊老闆他們坦白,是王美玉提出要賠償就行。
當時的情況,我又怎麼可能真的把媽送去坐牢,媽去坐牢,林興國沒人照顧,最後還不是賴着我,我怎麼可能給自己找那麼一個麻煩。
那種情況下,我肯定會做出對我最有利的選擇。
自然,我更不會想到三年後,還有人把這件事再翻出來,說來說去,我投胎投在了媽的肚子裡,我的人生就沒法完全擺脫他們!
楊老闆長嘆了一聲,點了根菸哆哆嗦嗦的抽着,我們都看出來他是有話要說,誰都沒有說話,靜靜的等着。
過了好久,楊老闆顫抖的手把菸蒂扔在地上,又用腳踩滅,抓起桌上一杯酒一飲而盡,猛的把酒杯拍在桌上,他蒼老的臉上現出猙獰。
“我媽她,是中毒死的。”
我大驚。
汪姐也驚呼,“這,怎麼可能?”
是啊,當時楊阿婆癱在牀上,吃東西都要人喂,我們給她吃的東西不說都是最好的,肯定是沒毒性的,她怎麼會被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