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老二媳婦送她小兒子過來了,她一向對這個小兒子不聞不問,這次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宋淑芝拉着許知念,說道:“這孩子內向,過年的時候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年三十的時候匆匆見了一面,一句話都不說,你可能都沒注意過他吧?他是你二叔二嬸的小兒子,比你大五天,叫許知斌。”
“哦,我看着有些眼熟,原來是知斌哥。”許知念之前就猜到了,過年的時候在一個飯桌上吃過飯,可他性格實在是太內向了,全程都沒有存在感。
許知念當時忙着鬥兩個嬸子,也沒有去注意他的長相。
“聽說這孩子學習挺好的,怎麼看着這麼緊張啊?”宋淑芝問道。
許知齊接過話茬:“知斌學習確實挺好的,每次考試都能在我前面,不過,二嬸一直不太重視他,覺得學習沒什麼用,估計是因爲心裡有壓力才緊張吧。”
“你這個鼠目寸光的二嬸,因爲當年的事心裡一直存着疙瘩呢,可是苦了這孩子了。”
許知念有些好奇,問道:“當年的事,娘,當年出了啥事啊?”
“還能是啥事兒,我跟你二嬸前後腳懷的孕,預產期差不了幾天,當時家裡沒有小閨女,你那迷信的二嬸還找了一個巫醫看了,人家說,她肚子裡懷的準是閨女,她樂得到處炫耀,沒想到她先生了個兒子出來,過幾天我就生下了你,你二嬸惱羞成怒,把這些怨氣都發泄到了孩子身上,對這個老三一向不重視。”
許知念微微點點頭,印象中的確是這樣,二嬸很少提起許知斌,而且,在很小的年紀就讓他去鎮上住校了,幾乎不會在許家溝子村出現。
這時,一陣鑼鼓敲響了,這是提醒考生們進考場。
一家人目送着許知齊進去,回身的時候,程月娥已經到了跟前。
“大哥大嫂,你們家這陣仗挺大呀,不就是高考嗎?至於全家出動?你們不是爲了賺錢都把老人扔了麼,這麼點小事,值得你們關門歇業?”程月娥一開口就像是來挑事兒的。
“高考是一輩子的大事,當然得重視了,掙錢哪天都能掙,少一天也餓不死人。”宋淑芝不輕不重地回懟。
“是啊,我們家老三也這麼說,說什麼高考能扭轉命運,老三成績拔尖,比你們老二排得靠前,還得了一個物理競賽的什麼三等獎,高考能加五分呢!”
程月娥不會放棄任何顯擺的機會,即便這個兒子是她最不待見的,可只要能打壓老大一家,她也得把話說到了。
“我們對孩子的要求不高,能考上個大學就行,總比在農村強。”
“這大學和大學之間可不一樣,我家老三這次準能考個重點大學,到時候我在村裡擺宴席,大哥大嫂都過來喝酒。”程月娥說完,便一臉得意地離開了。
……
高考持續了兩天半,最後一門考試結束的時候,全家人又齊齊整整地來接許知齊了。
看許知齊的神態就知道,他考得不錯。
“可算是考完了,咱們好好慶祝慶祝!我剛接了個大活,賺了三百塊錢,聽說鎮東頭開了一家魯菜館子,咱去下館子。”許知秋事業發展得不錯,整個人也愈發自信起來,花錢也不再畏首畏尾了。
“還沒出成績呢,慶祝啥呀?”許知齊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成績準錯不了,走走走,爹孃平時天天給別人做飯,這次,咱也享受享受被別人服務是啥滋味。”
一家人正要離開的時候,許知念卻無意中瞥到了一個暗灰色的身影。
那人深深地垂着頭,只能看到下半張臉,面色慘白慘白的,明明是大白天,可他渾身卻像是害冷一樣,打着哆嗦,每走一步路都很沉重。
“爹孃,你們先去飯店吧,我得回學校拿點東西。”
許知念找了個理由,催着爹孃和哥哥們先走,然後在他們走遠之後,攔住了許知斌。
“知斌哥,你怎麼了?”
許知斌緩緩擡起蒼白的臉,看到許知念,愣了一下,頭又垂了下去。
許知念不太記得他,可他卻早就把許知唸的樣子深深刻入腦海了——這是老許家的寶貝疙瘩,自己從一出生開始,就已經輸給了許知念。
他用幾不可聞聲音說道:“我,我沒事。”
而後,他錯開了許知念,費力地擡起頭,像是在尋找着什麼——可今天程月娥一家一個人都沒來,看來的確是不重視,覺得考完了就是考完了,沒必要來接他。
許知斌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像是被抽乾了靈魂,又像是剛被人打了三百鞭子似的。
許知念不放心,便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着。
許知斌如同行屍走肉,一路上坡下坡,最後來到了一處廢棄的土橋,這橋下面原本是一條河,不過河早就被抽乾了水,落差能有十米,下面滿是尖銳的石塊。
似乎料到了他要幹什麼,許知念一把拉住了他,說道:“知斌哥,你別想不開啊。”
許知斌卻忽然來了力氣,一把推開了她,一條腿搭上了橋欄杆,二話不說,直接翻身下去。
許知念不顧一切,衝過去拉住了他的手腕,可因爲自己身材瘦弱,她沒什麼力氣,爲了不被他帶下去,只好把腳別在橋欄杆的底部。
這樣的姿勢,能暫時掛住許知斌,他不至於馬上掉下去,可許知唸的手勁兒有限,這個姿勢最多維持一分鐘,如果不放手,兩人都會掉下去。
“放手吧,讓我死,根本沒有人會在乎我是死是活!”許知斌的聲音蒼白無力,透着滿滿的絕望。
“就算是我死了,我爹孃也不會傷心,反正我就是一個多餘的人…”
“知斌哥,你不能因爲一次高考失利就要自殺啊,生命只有一次!”
許知念已經猜到他是爲什麼自殺了,一定是壓力太大,導致臨場發揮失常,沒有勇氣面對本就不待見他的父母,所以尋了短見。
“我的生命根本沒有意義,大哥混社會,娘覺得大哥有能耐,二哥當瓦匠,娘覺得二哥是憑力氣掙錢,可我呢,我文文弱弱的一無是處,我的出生就是錯誤的,因爲我不是女孩,不是他們盼着的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