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遇親媽
這個時候, 沈烈也注意到了,兩個人確實長得很像,而那個中年女人也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冬麥看。
他下意識握住了冬麥的手, 安慰她。
蘇聞州這個時候卻笑了笑:“我還沒介紹, 這是我姑姑。姑姑, 這是沈烈, 沈烈是做羊絨生意的, 非常能幹,之前還被評爲致富先進模範,這是冬麥, 之前我捎過去的月餅,就是她做的。”
蘇聞州的姑姑叫蘇彥均。
蘇彥均其實早就聽自己侄子提起了, 說有個姑娘長得和自己多像, 年紀也多相仿, 不過她並不當回事,她當然知道, 只是一個巧合。
她的女兒,二十年前就已經不在人世了,是她的父親親手埋葬的,她曾經去看過。
所以哪怕侄子勸說,她也並不在意, 見了有什麼意思, 不可能是自己女兒。
這個世上, 恰巧長得像的人, 也不是沒有。
但是蘇彥均看到冬麥的第一眼, 便愣在那裡了。
這並不單單是像的問題,而是, 看一眼,就看到了心裡去,會覺得眼前這個姑娘那麼熟悉親切,就跟認識了很多年一樣。
之後,仔細一想,那就是自己啊,二十年前的自己,那個還不知道世事足夠天真的自己!
白駒過隙,恍惚已是二十年,她早不是青蔥少女,可是驀然回首,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竟如午夜夢迴,彷彿自己回到了過去。
“姑姑,姑姑?”蘇聞州低聲提醒了句,蘇彥均才如夢初醒。
恢復過來後,看着眼前的沈烈和冬麥,不覺有些尷尬,她忙道:“是我失態了,我今天有些累了,實在是對不住。你們,你們——”
她如今在首都工作,事業有成,便是接待外賓,也從來都是儀態大方,誰能想到,現在竟然有些語無倫次了。
蘇聞州明白自己姑姑的震驚,笑着道:“姑姑,我看沈烈和冬麥正好開着車,我們就麻煩他們兩個把我們送過去吧。”
蘇彥均怔了下,看向自己侄子,意識到了,沒說話。
沈烈:“蘇同志,你和蘇阿姨這是要去?”
蘇聞州:“我打算帶姑姑去一趟供銷社,她纔回來,有些日用品用不慣。”
沈烈便道:“我正好開着彭廠長的車,我送你們過去吧。”
蘇聞州笑:“那就麻煩了。”
上車的時候,沈烈想請蘇彥均坐前面副駕駛座的位置,畢竟她是長輩,不過蘇聞州卻坐前面了,沈烈也就沒說什麼。
蘇彥均這個時候已經平靜下來了。
她坐在冬麥旁邊,看着她的肚子,試探着道:“你這月份已經很大了吧?”
冬麥其實心裡也震驚,她曾經誤以爲自己和蘇家有什麼關係,下意識排斥過,後來問過自己娘,知道自己的親孃情況,知道和蘇家並沒瓜葛,之後也就沒想過這事。
誰知道今天突然見到了蘇聞州的姑姑。
她聽蘇聞州提起過和他的姑姑和自己像,只以爲大概相似,哪知道這麼像呢!
不過現在,她也讓自己平靜下來了,客氣地笑了聲:“也還好,現在是五個多月了,估計離生還有四個月,我這是雙胎,所以肚子顯得大一些。”
蘇彥均一聽,忙道:“竟然是雙胎?”
冬麥抿脣:“是,龍鳳胎。”
蘇彥均聽得驚喜,便笑了:“那真不錯,現在計劃生育,生一個到底是少,一下子得龍鳳胎,倒是圓滿了。”
冬麥微微側首,她看到蘇彥均笑起來的時候,眉眼便透出溫柔來,這種溫柔像春天裡的溪水,看得人心裡溫暖。
她收回目光,心裡卻明白,她很喜歡這個姑姑。
甚至隱隱感覺,也許真有什麼關係,或許她應該回去再問問自己娘。
說起生孩子的事,這話題算是稍微打開了,蘇彥均又叮囑了冬麥幾句,問起來生了孩子誰照顧等等。
等車子開到了供銷社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更添了幾分親切,蘇彥均顯然不捨得下車,不過還是下去了,和冬麥說再見:“回頭你有時間,過去家裡做客吧,我最近住在陵城的家裡,估計得住一個多月纔回去首都。”
冬麥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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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烈開着車回去彭天銘工廠,他握着方向盤,笑着說:“是不是覺得確實很像?”
冬麥:“你覺得……覺得我和她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沈烈:“這件事太巧了,她去隔壁公社裡工作,生下一個女兒,距離你們東郭村並不太遠,那個女兒又和你差不多年紀,你和她長得太像。”
冬麥:“可是我娘說了,生我的那個知青,和這位蘇阿姨完全不搭界啊!”
沈烈挑眉:“你想沒想過一個可能?”
冬麥:“什麼?”
沈烈:“會不會存在一種可能,當時這位蘇阿姨和那位寧知青在前後相近的時間生下來女兒,相距也只有十幾裡地,有沒有可能,其實你們被互換了,當年蘇阿姨父親埋了的是寧知青的女兒,而你其實是蘇阿姨的女兒?”
冬麥搖頭:“不至於吧,這都能弄錯嗎,聽蘇同志的意思,蘇阿姨應該是在醫院生的,那位李知青是在村裡生的,這兩個碰都碰不到一起去啊!”
沈烈:“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誰也不知道,不過我們可以和蘇聞州談談,他人脈廣,讓他查一查當初跟着他家老爺子去處理這件事的人,回頭我們再去問問你娘,看看能有什麼線索。”
冬麥略猶豫了下,還是點頭:“好。”
其實一直以來,她對於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並沒有什麼興趣,她覺得自己就是江家的女兒,就是胡金鳳江樹理的女兒,但是現在,看到蘇彥均,她確實有些心動了。
這個世上,竟有那麼一個人,讓自己彷彿看到了二十年後的自己,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爲血緣,那至少是一個理由。
當下兩個人過去工廠,先還了桑塔納,之後便開着貨車回去,回去後,也沒過去松山村,而是直接去東郭村了。
到了東郭村,胡金鳳自然是挺高興的,又有些擔心,她沒想到女兒大着肚子過來了。
冬麥便把事情原委說了,胡金鳳也有些驚詫,仔細想了想道:“聽你這一說,更不像了,見都沒見過這麼一個人物。要不回頭再問問他們那邊吧,看看他們那邊的孩子到底怎麼沒的,反正我這裡是沒聽說過蘇家的人!”
說話間,江春耕過來了,江春耕抱着滿滿,過來的時候興頭挺高的,一看是沈烈,便笑着說:“我已經打算好了,明天就坐車過去新疆,去找人家,這是一條路子!”
他把人家給的地址拿出來,那是一張紙,紙邊已經毛躁了,不過可以看出來上面的字頭是紅色的印刷體,寫的是“新疆土畜產進出口公司”。
他笑着說:“就是這個了,他竟然就是這個公司的,他是這個公司的駐京辦事處代表。”
沈烈忙拿過來看,仔細看了一番後,也笑了:“行,這位的來頭還不小,雖然未必是管這個的,但是可以讓人家幫忙引薦引薦!這樣吧,你明天拿上咱們的長毛絨,多拿幾樣,到時候給他們看看。”
江春耕連連點頭:“我已經想好了,這次的目標,主要是和人家靠上邊,哪怕再讓讓步也沒事,關鍵是人家搭上關係,搭上關係後,咱明白這裡面的道道了,以後都好說!”
沈烈:“是,如果我們能和他們建立合作關係,打開了國際市場,後面的生意會源源不斷。”
到時候,絨毯廠的那些單子,孟家林家非要爭,他們直接去做就是了。
兩個人越說越帶勁,胡金鳳從旁看着,都不知道說啥好了:“行了,行了,一個兩個,都是買賣迷了,你們還是趕緊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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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耕這個人,性子比以前穩當了,但是骨子裡還是那個勁兒,他想幹,沈烈也覺得行,他就不想耽誤了,收拾收拾東西,又來沈烈這裡多拿了幾種羊絨的樣品,帶着本地的幾樣土特產,大年初六,他直接跑過去陵城坐火車去趕往新疆。
冬麥想想這事,覺得哥哥太急,不過又覺得,這樣也挺好,成不成的,總得拼一拼,這樣日子過起來也有滋有味,比之前半死不活強多了。
不過這天中午,外面放炮送窮時,在那鞭炮的噼裡啪啦聲中,冬麥覺得自己肚子有點發緊,她就和沈烈說了。
沈烈想了想,放下筷子,謹慎起來:“那你好好歇着,可別勞累了,這幾天也別出門了,如果明天還是這樣,我們就去一趟醫院。”
冬麥點頭,當下躺在炕上歇着,她摸摸肚子。
對孩子自然是期待的,她看過別人的孩子,好看的不好看的,反正小孩子嘛都挺可愛的,但是自己會憑空多出來兩個孩子,她有些不敢想象,會覺得這事很玄妙。
因爲過於期待,所以一旦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就開始緊張了,擔心了。
沈烈看出來了,乾脆坐她旁邊,半攬着她,安撫地摸摸肚子:“別擔心,最近我也不忙,每天陪着你,萬一有個什麼,咱就馬上趕往陵城醫院。”
冬麥點頭:“嗯。”
吃過飯後,天有點陰,下起來小雪,朦朦朧朧地往下飄灑,很快地上就是半黑不白的薄薄一層了。
沈烈吃過飯後,便過去老宅,喂喂狗,檢查檢查機器。
初八的時候,沈烈冬麥帶着梳絨女工,按照農村的慣例,包了餃子,供奉了梳絨機,又燒了紙放了鞭炮,這樣纔是開張了。
沈烈親自合上了閘門,機器開動,幾個梳絨女工開始忙起來,一年的勞作算是開始了。
梳絨機開工沒幾天便是元宵節了,沈烈早早地在村裡十幾處埋了自制的煙花,用料足,製得好,到了那一天,煙花點起來,五顏六色的,躥得比屋子還要高一截子,就連外村都看到了,羨慕得不行,紛紛跑來松山村看煙花。
松山村的人一個個自豪得很:“這是我們村烈哥讓人做的煙花。”
元宵節一過,可就要真正忙起來了,江春耕過去新疆找關係門路去了,江秋收忙着餃子館的買賣,胡金鳳得幫襯着馮金月看孩子,江家也只有江樹理是個完整幹活的,馮金月奶着孩子,時不時過去梳絨機跟前看,沈烈少不得多跑幾次江家,盯着梳絨女工,又開始教馮金月,等她們上道了,這纔算稍微放心。
忙完了梳絨機的事,沈烈便過去一趟陵城,和蘇聞州提起了冬麥的懷疑,蘇聞州又和他爸提了,蘇爸也是皺眉,當年一手料理這事的是蘇聞州的爺爺,可老爺子在那之後沒幾個月就腦中風,沒了。
蘇聞州聽了後,便想着去找找自己爺爺身邊的警衛員,看看能不能有個蛛絲馬跡,而另一方面,則是去找那位據說是冬麥親孃的寧知青,問問那邊的情況。
蘇彥均其實自從見了冬麥後,便有些食不能寐,直覺讓她感覺,這就是自己的女兒,但明明當年女兒沒了,這是自己父親告訴自己的,甚至還是自己哥哥親眼看着埋葬的。
蘇彥均煎熬不已,但也沒有法子,這個時候她也得開始上班了,元宵節沒過,便先趕回去了。
沈烈把這事說給冬麥,冬麥多少有些遺憾,心裡其實是盼着,或許自己和蘇彥均真是母女,但是又覺得渺茫。
不過如今又能怎麼着,少不得等着消息,看看蘇聞州能查出什麼蛛絲馬跡。
出正月的時候,江春耕終於從新疆回來了,相比於之前去新疆的意氣風發,回來的他明顯有些沮喪,原來他找到了人家,人家熱情招待了他,人家也確實是新疆畜土產進出口公司的駐首都辦事處代表,但是新疆畜土產進出口公司是那麼大一個公司,想找到主要負責這塊的銷售經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人家也說不上話。
不過對方是個實誠人,還是幫着引薦了一個銷售科的科長,那些科長談了他們公司目前的進出口業務,確實沒有無毛絨這一塊的業務。
但是增加這一塊的業務,以及選擇和誰合作這一塊的業務,這都是大問題,都得上面來訂,不是說一句話兩句話能談妥的。
相比於江春耕的沮喪,沈烈卻笑了:“進出口公司的指標,不是那麼容易搞的,你要知道,現在全國羊絨出口也就那麼三家有牌照,想要搞這一塊,盯着人家的,全國多得是,我們生意做得也不大,現在能和人家接觸上,摸着門路,你就算不白跑這一趟。我們現在先做做手頭的羊絨,搞兩批運到上海,掙一些錢,等有了足夠的底氣,我再和你一起跑一趟新疆,見見人家,爭取爭取。”
江春耕嘆了口氣:“我聽說廣交會是每年春天,如果我們能儘快談妥,趕上這一次的廣交會該多好,我本來是指望這個!”
沈烈:“大哥,這個估計難了,就算人家答應和我們合作,裡面也有不少細節要談,比如到底怎麼合作,原料和銷售誰來負責,資金方面怎麼解決,還有其它一些細節,都需要詳細地談,像他們這種進出口貿易公司,本來就是香餑餑部門,人家業務量大,合同審批也複雜,不是像咱們一樣,三句話談好了就直接開幹。”
江春耕想想也是,他開始覺得,也許自己之前想得太簡單了。
沈烈:“這事慢慢來,我們可以和他們接觸着,我估摸着,如果能在一年之內和人家接上頭,談了合作,能參加明年的廣交會,那我們就算是很大的勝利了。”
江春耕:“你說得是,我們現在還是踏實搞我們的羊絨吧。”
沈烈:“先幹,等我們有足夠的實力,再談,我們也能爭取更好的條件。”
江春耕點頭:“那等我們這一鍋絨出來,冬麥這裡孩子生了,我再走一趟新疆。”
沈烈想了想:“行,她出了月子,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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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冬麥的肚子越發大了。
沈烈聽大夫的意思,她這是雙胎,便是再不方便,每天也得走動走動,說孕婦不能吃太多太好,還說不能總懶着,必須多動,動得多了,生起來才順利。
沈烈便每天都會牽着冬麥的手,領着冬麥在外頭走走。
最近餃子館的生意順利,沒什麼要操心的,兩邊家裡的三臺梳絨機運轉着,兩臺分梳收來的下腳料,另外一臺分梳從內蒙牧區收來的好羊毛,江春耕知道自己妹妹肚子大了,沈烈要陪着,便每每兩邊跑,雖然辛苦一些,不過倒是挺有幹勁的。
上海紡織廠的需求量大,反正分梳完了,運過去人家就要,有什麼事人家會發電報,偶爾沈烈也會過去陵城彭天銘那裡和上海掛個電話溝通下,一切都很順利。
最近沈烈唯一操心的,也就是冬麥的肚子了。
肚子裡是雙胎,生起來自然比單胎的要艱難,之前的時候他曾經慶幸一下子得兩個,省得和計劃生育政策較勁了,但是現在卻擔心起來,他發現這並不是好事。
頭產的孕婦,就這麼懷雙胎,比一般人的辛苦何止兩倍。
沈烈扶着冬麥從衚衕裡走過,路上遇到村裡人,都笑着打招呼,有的眼看着他們過去,還要感慨一句:“烈哥對他媳婦可真好!滿村的男人我就沒見一個這樣的!”
於是便有人說:“所以那纔是烈哥,一般人哪能跟烈哥比!”
走出去衚衕的沈烈和冬麥聽到這話,冬麥便抿着脣忍不住笑:“瞧,人家誇你呢。”
沈烈:“這也是誇你。”
冬麥:“怎麼誇我了?”
沈烈:“誇你眼光好,那麼多男人你不要,非挑了我。”
冬麥輕輕“呸”了他一聲:“是你非賴着行不行,誰稀罕呢!”
她當然只是嘴硬,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笑。
這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到了街後頭,街後頭多是老房子,有些已經坍塌了沒人管,也有些早拆了,只留下一片瓦礫,旁邊還有一灘下雨殘留下的池塘。
剛抽條的柳枝垂下來,輕風拂面時,地上的蘆草隨風搖曳,綠意輕蕩,空氣中都是春日裡冰雪初融的冷冽和清新。
沈烈彎腰,卻是摘了一朵二月蘭,遞給了冬麥。
冬麥接過來,握在手裡,笑着說:“以前沒結婚時,你還給我採二月蘭,現在呢,什麼都沒有!”
沈烈笑看着她:“行,明天給你採。”
冬麥輕哼:“算了吧,你夠忙的了。”
沈烈望着遠處,冬意消散,地裡的麥田已經籠上一層蒼色的綠,被風一吹,就那麼輕輕地動。
他笑着說:“之前的時候說等有錢了就帶你出去旅遊,去廬山,去浪漫的地兒,哪裡好玩去哪裡,現在咱不缺錢了,不過倒是太忙了。現在也是多虧了你哥,不然我哪有時間這麼陪你。”
冬麥想起之前,抿脣笑了:“做生意,哪有不忙的,等忙過這一陣就好了。”
沈烈:“一日復一日,什麼時候是個頭,乾脆等孩子三四個月時候,我們就帶着孩子出去旅遊得了。”
冬麥想了想滿滿小時候:“這樣不會很累嗎?”
沈烈;“孩子不讓你抱,我一個人抱倆。”
冬麥還是有些懷疑,畢竟養孩子可不是扛着一袋麥子有力氣就行,那得哄着,抱着,還得照顧吃喝拉撒,不過她還是點頭:“那到時候再說吧。”
正說話間,冬麥突然一個皺眉,低聲叫了出來。
沈烈一看,嚇到了,忙扶住她胳膊:“怎麼了?哪裡疼?”
當初見過江春耕的前妻出事,他其實挺擔心的,要不然也不至於現在什麼都不幹就這麼陪着她。
冬麥皺着眉,難受地捂着肚子,過了一會才緩過來。
之後咬脣,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你孩子踢了我一腳!”
也不知道是兒子還是閨女,估計是兒子,一般閨女哪有這麼皮的!
沈烈愣了一會,才明白過來,明白過來,有些想笑,不過努力忍住了:“就是踢一腳,沒事就行。”
冬麥低哼:“敢情不是踢你,挺疼的!”
沈烈趕緊收住笑,小心哄着說:“等他們生出來,我先一個人屁股給一巴掌,替你報仇雪恨,行不行?”
冬麥一聽:“不許你打我兒子閨女”
沈烈憋笑,一本正經地看着她:“那你說該怎麼辦?”
冬麥想了想,道:“孩子踢我,我疼,我應該打他們的爹,前幾天看電視,電視上不是說嗎,子不教父之過!”
沈烈:“……”
他半響說不出話,最後終於道:“行,讓你打。”
冬麥:“逗你的,好了,你扶着我,我看那邊有魚,我們看看去。”
沈烈小心地扶着她:“這邊靠着水邊,可能滑,小心腳底下。”
冬麥:“嗯。”
沈烈:“我如果不在家,你自己別來這邊轉悠,出門也得讓二嬸陪着你。”
冬麥:“知道。”
其實最近,因爲她肚子越發大起來,再有兩三個月就生了,他幾乎不怎麼出門地陪着她,所以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沈烈扶着她,看了看,並沒有魚的樣子,冬麥顯然有些失望,沈烈便道:“等回頭去河裡給你撈幾條燉湯喝。”
冬麥:“也不是特別想要。”
這個時候天有點涼了,沈烈也就扶着冬麥往回走,回去的時候,恰好碰到林榮棠從老宅過來。
林榮棠看到他們,腳步便慢了下來。
年前那一批羊絨,林榮棠辛苦地分梳,最後卻是送給了沈烈,讓沈烈賺到了這一筆,他自然懊惱不已,不過奇怪的是,事後他竟然沒聲了。
這讓沈烈更加提防了,畢竟不會叫的狗咬人更狠,誰知道他在盤算什麼。
不過最近他觀察着,林榮棠好像學聰明瞭,林榮棠開始用信用社的貸款了,聽說從公社裡貸款了三萬元,還從別的基金會貸款了一萬,這意味着他在試着脫離孟雷東,想自己獨立幹。
這次他進了一批羊毛,還是從孟雷東那裡進的,不過已經不再用孟雷東的本錢,只有梳絨機是孟雷東的,這麼一來,利潤還可以稍微高一些。
根據沈烈的觀察,他這次進的量應該比較大,估計把貸款的那些錢加上手頭現金全都投進去了,按照四萬多的原毛算,分梳出來,如果行情好,賣首都絨毯廠,按照去年他們的價格,估計能賣十幾萬。
只是終究瞎折騰罷了,他如果有經驗,沉得住氣,去年至於那麼急忙忙地把手裡的羊絨倒賣掉嗎?囤過農曆年,其實照樣賣。
想到這裡,沈烈眼神輕淡地掃過林榮棠。
林榮棠自然感覺到了。
他本來正望着冬麥的肚子,現在感覺到沈烈的目光,眼神頓了頓,便看向沈烈。
含笑的眸光對上黑沉沉的眼睛,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昔日的至交,多年的鄰居,如今卻是成爲了化不開的仇敵。
林榮棠的眸光黑如濃墨,裡面沒有憤怒,也沒有怨恨,只有死一樣的寂靜,以及怎麼都化不開的固執。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現在陪在沈烈身邊,懷着沈烈的孩子。
他付出多少心血,在梳絨機前熬了多少眼,才辛苦梳出來的羊絨,那就是軟黃金,結果就這麼被沈烈給騙走了。
怪自己沉不住氣,也恨此人太陰險了。
多沉的心思,多壞的手段啊,就連孟雷東都因爲他栽了一把。
林榮棠扯脣,嘲諷地笑了聲,之後再次掃過冬麥。
他當然看到了冬麥眼中含笑的依賴,繾綣如水,每一個眼波都是溫柔。
他收回了目光,轉身,離開。
冬麥隨着沈烈繼續往家走,不過走着的時候,卻是莫名:“你不覺得他越來越奇怪嗎?”
沈烈想了想:“其實我覺得孫紅霞更奇怪。”
冬麥:“嗯?”
沈烈:“她現在應該知道林榮棠的情況,但是她竟然沒什麼反應,也沒後續了,你說她在想什麼?”
冬麥回憶了下:“前幾天聽翠兒說起,她跑去陵城買了好幾身衣服,還把頭髮給燙了。”
沈烈:“那就更奇怪了,你說她這打扮的興頭哪來的?”
冬麥想了想,突然驚了下。
一個女人,如果是還沒結婚或者正處於談戀愛時候,她努力打扮,這是天性,結婚後,還是努力打扮,可以說是心情好愛美也不缺錢,這都沒啥,但是現在孫紅霞按理說應該是知道了林榮棠的真相,飽受打擊,這個時候她不鬧騰着趕緊離婚,或者揭穿林榮棠,反而還有心情整天打扮,那就奇怪了。
她看着沈烈:“你說她會不會——”
接下來的話,她卻是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當時林榮棠也想把她和沈烈湊成堆,很難說林榮棠不會再來一次,不過孫紅霞那裡竟然願意,也是想不到。
沈烈笑了,明白她沒說出的意思:“我也這麼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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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冬麥提過的緣故,沈烈真跑去撈魚了,不是去買魚,而是冰上撈魚,並不多,但是也撈過來三四條肥的,自己稍微處理了下後,就要做魚湯給冬麥喝,讓冬麥指點他。
除了小時候,從來都是冬麥給別人做魚湯,她還沒喝過別人給她做的魚湯,倒是有些稀罕,當下自然是傾囊傳授,教了一番。
沈烈聽了她的竅門後,自己跑過去鼓搗半天,竟然真做出來了,撈來的魚很是鮮美,去了腥味燉湯,本來也不需要太過功夫,況且又有冬麥指點着,這魚湯鮮美白膩,冬麥胃口大開,喝了一整碗。
吃不完的,就分給王二嬸一些,剩下的給梳絨女工帶過去,給她們加餐。
大家自然都高興,覺得味道好,開始還以爲是冬麥做的,後來知道竟然是沈烈做的,也是意外,喝完魚湯,暗地裡難免感慨:“看人家烈哥,那麼有錢了,事業幹得那麼大,對自己媳婦還這麼好!”
這自然是沒有不贊同的,都覺得冬麥好福氣,不過想想,又道:“當時烈哥做生意,又是貸款又是折騰的,誰看着不心驚,擱你你能受得了?”
於是都不吭聲了,想想自己怕是早吵起來了,又和冬麥比了比,發現人家長得好看,性子也好,而且自己還開着餃子館,聽說之前烈哥出門,錢上緊張,還從冬麥的餃子館那裡支了幾千塊用着。
所以這麼一看,什麼鍋配什麼蓋,自己肯定是比不上,也就享受不了這福氣!
不過這是大多數的想法,其中也有一個,卻是道:“我覺得人哪,到了什麼位置,就是能幹什麼事,反正咱也是命不好,沒趕上,就沒這福氣了。”
這姑娘叫彩雲,已經訂好了親事,她去看過婆家男人,原來覺得還行,現在卻有些看不上。
誰都有眼睛,村裡大多數男人什麼樣,沈烈什麼樣,她們幾個比誰都清楚。
她可是記得那天晚上,她和劉金燕在梳絨,這個時候沈烈來了,他檢查了機器,清點了羊絨後,和她們說話,囑咐她們按照規矩辦。
後來看她手發腫,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天太冷手凍壞了,一到冬天就這樣。
當時沈烈沒說話,第二天過來的時候,隨手扔給她一副皮手套。
那皮手套不是新的,但是她戴在手中,卻暖和得厲害,一般農村人誰沒事戴皮手套啊!
現在天要暖和了,但她依然喜歡戴着那副手套,不爲了身上暖和,還爲了心裡暖和。
此時的劉金燕聽到這個,便轉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沒當回事。
要說起來,梳絨機上的女工全都是年輕媳婦年輕姑娘,沈烈這個人長得本來就不錯,窮的時候就討小姑娘喜歡,村裡好幾個都暗暗地討論他,現在有錢了,發財了,又能幹,給這些梳絨女工掙錢的機會,又出手大方,自然就很容易讓人動心思。
大多數是本分的,就算覺得他好,也不至於多想了,可是個別的姑娘就不一定了,比如這個王彩雲。
瞧她戴着手套時笑的那樣子,不知道的以爲吃了蜜呢。
其實人家沈烈對她們這些梳絨女工好,那是對每個人都好,是對自己僱工的好,不可能有別的心思,這一位倒是在這裡自作多情。
劉金燕不屑地哼了聲,轉身就把這事說給了冬麥聽。
“你現在懷着,馬上就要生了,還是得注意着,雖說沈烈這人穩妥,但架不住有人硬要往上湊,萬一呢,那不是得氣死!”
冬麥聽了這個,想了想,卻是道:“這一點我是信得過,他肯定沒別的心思,再怎麼,也不至於把持不住。”
如果他真是那種把持不住的,當時林榮棠做出那種事,他也不至於能走開了。
“不過你說得對,這個可真得當心,咱們的梳絨工都是年輕媳婦姑娘,萬一哪個心思不正,賴上了,說不清,你幫我注意盯着點,她要是有別的歪心思,就把她給換下來,打發了。”
劉金燕點頭:“行,我也和翠兒說一聲,反正得把她們管服帖了,別有的沒的瞎做夢!”
當天晚上,冬麥躺在炕上,沈烈便從旁幫她按摩腿,她前些天抽筋,人家大夫說得補鈣,還說可以經常按摩下通順血脈,沈烈每晚都會給她按按。
冬麥舒服地享受着,突然想起來白天的事,便順嘴說了。
“反正你別給我瞎搞!”她笑着警告他。
“說的誰?”沈烈皺眉,在他眼裡,那幾個都差不多,也沒太在意。
“就那個彩雲,說是你還送給人家皮手套呢。”冬麥輕哼了一聲。
“她啊!”沈烈聽着,挑眉笑了:“那個皮手套不是我的,是我之前去路哥那裡,當時他順手塞給我的,後來看她手凍得通紅,都要腫了,人家一天到晚續絨要用到手,這樣腫着也不是事,我就隨手把那手套給她了,哪知道她這麼能想呢!”
冬麥恍然:“我說呢,咱家哪來的皮手套,我都沒見過。”
沈烈:“其實最近都是你哥張羅,我都很少過去看,她既然能有這心思,還被人家看出來,長期留着,萬一生出什麼岔子呢,回頭找個由頭,把她換了吧。”
冬麥:“也別太急着把人換了,萬一出個什麼事呢!”
之前從他們這裡走了的,一個因爲沒幹成活,結果男人心裡存了怨恨,竟然去破壞變壓器,就此進了監獄,另一個跑去林榮棠那裡幹,卻出事斷了胳膊。
在農村,一個月掙三四十塊,又不用背井離鄉出去打工,這畢竟是個好活,一般人挺難找到的,況且之前才被誇獎表揚上了電視,大傢伙把這工作當成一個光榮事,突然被辭退了,就怕人家想不開,萬一出個事,就算和自己沒關係,也心裡難安。
沈烈想想也是,畢竟現在冬麥懷着身子,還是雙胎。
他不是什麼迷信的人,卻下意識還是覺得,不想出什麼事,想平平順順的,所有的人都笑着迎接兩個孩子,而不是心裡頭蒙着一層雲。
他略一沉吟,便道:“我問問路哥,如果她想幹,可以把她送到路哥那裡,到時候就說那邊缺人,她表現好才讓她去的,你看怎麼樣?”
冬麥點頭:“這個主意好!如果路哥那邊沒問題,就讓她過去,路哥年紀大了,她也不至於動什麼心思!”
路奎軍僱着的幾個,不是同村的,所以提供住的宿舍,而且還管飯,王彩雲去了,還能省下家裡的一頓飯呢。
誰知道沈烈過去路奎軍那裡一問,才知道最近幾天路奎軍的梳絨機先停了。
路奎軍發愁:“年後這買賣不好乾!”
沈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