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過道一側掛着一面接觸不良的電燈招牌,上面是酒館的名字,星居。
旁邊還裝飾着一些太空風格的燈飾,星耀城對於外界的信息管控很嚴格,即使在是相對寬鬆的核心區也是一樣的,這是一個十分封閉巨型鐵罐子,人們對於星空了解很少,可這也無法阻止人類本能深處對於星空的渴望。
星居酒館是一間坐落在居民區中的小酒館,它開在兩座大型住宅樓的夾縫當中,往地下走幾層越過一片地下街區才能看到它,核心區很少有那麼擁擠的地方,這裡的人口密度沒有外環那麼大,住宅之間的間隙也比外環要大得多,至少每個人有自己很大的一片活動空間,不用像外環居民那樣擠在擁擠不堪的膠囊小屋裡。不過,無論在什麼地方,總會有這樣陰暗擁擠的角落的,即使去現在月球發展度最高的城市,也準能找出來幾個。
酒館內的空間還算是挺大的,可能是由於地價便宜的原因,除了所有酒館都有的吧檯和舞池外,這裡空出很大的一塊地來,老闆還是比較有自知之明的 ,知道不會來那麼多客人,酒館裡也只擺了十幾張桌椅,有大有小,多出的空地他擺了兩張檯球桌,還掛了一張巨大的投影屏,天花板上吸附着一個老舊的投影儀,也不知道是從那個舊貨市場撿來的。布幕上放映着畫質低下的盜版電影,旁邊兩個老舊到要失真的喇叭叫嚷個不停,酒館內的客人倒是很安靜,一般來這裡這種地方的人,都不會是來尋找狂歡和享樂的。在酒桌上能看到鬱鬱寡歡的孤身青年,鬼鬼祟祟聚在一塊的幾人團體,還有幾個人坐在吧檯前面,似乎在做什麼交易,一邊喝酒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話,他們喝半杯酒纔會說回對方兩句,彷彿他們有得是時間和對方一直耗下去。
進門之後馬克看到孫坦就坐在那些人的對面,他一個人來的,卻點了兩杯酒,一直在等着馬克過來,酒館內燈光昏暗,不知道是爲了營造氣氛還是爲了省幾塊錢電,八成是因爲後者,這種死氣沉沉的店是不可能有妙齡女郎勁歌熱舞一類餘興節目的,最角落那邊的舞臺上有個本地的小樂團正在唱着什麼,不過基本上沒幾個人會看到他們,那些百無聊賴的酒客寧願瞅兩眼大屏幕上的爛熟電影。
“你怎麼知道我會失敗。”馬克有些不爽的坐在孫坦旁邊,“運氣不好,來了個不好商量的主,要是來的是馬椏這事肯定能成。”
“想什麼呢,阿斯克不可能讓我們那麼如意的,那個老狐狸油得很,有時候自己人都要防一手。”孫坦一歪嘴露出嘲笑的表情,把酒杯推到馬克面前,“而且,你就算成功了,我大不了多喝一杯,當年你多少次都被我喝趴的?忘了?瞧不起誰啊。”孫坦說話時精神很足,完全不像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
“那些傢伙不幫我們,我們憑這邊的飛船能完成佈置嗎?”馬克拿起酒杯痛飲一口,酒的質量很差,濃濃的一股劣質私釀酒的味道,混合着薄荷香精和某種類似於蘑菇的味道,饒是如此馬克還是很滿足了,飛船上是嚴禁酒精的,而且阿斯克這次沒有帶任何多餘的補給,他們在艦隊裡天天都只能吃膠囊和營養糊度日,相比之下這劣質酒也多了一番風味。
“我讓他們改造了幾艘飛船,用我們那艘指揮艦上的部件,應該勉強可以達到要求,不過只能說試試,這邊的航空技術真的很差,也沒辦法,畢竟地球那邊是竭盡全力在航天領域衝刺,而星耀城的高層似乎很畏懼星空,如果不是爲了和那些空間站保持聯繫,他們或許根本就不會發展這方面的科技。”孫坦砸了咂嘴,表現出事情有點難辦的模樣,眼裡卻還沒有多少擔憂的神色。
“好了,那現在該你告訴我了。你到底有什麼辦法,把整個太空城送到星門面前。”馬克說出了心中的疑問,他就是因爲孫坦給過他這個保證,他纔有底氣去爭取時間的,但他怎麼也想不出可行的辦法,如果人類目前的科技水平能達到移動那麼大質量的目標,飛船技術至少應該再上兩個臺階纔對。
“唔,就是,想讓一個東西移動起來,你得靠推或者拉,我打算用推的,就這樣。”
“你信不信我揍你,別以爲你年紀大了我就不敢動手!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
兩人大笑着打鬧了起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馬克想起了他們當時一起在月球上工作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們就經常去一家小酒館,在一塊聊天,打鬧,吹牛,他們一塊大笑的時候總是忘了旁邊還有別人。
現在也是一樣,突然意識到其他人都在看着這邊,孫坦才嚴肅了一些,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小球體,那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球,裡面的盛着一小撮黑色的粉末,馬克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材質,黑色的極細粉末中摻雜着一些紫色的顆粒,似乎在不斷的變換着色彩。
“這是什麼東西?你的計劃和這個東西有關嗎?”馬克問道。
“這是奇點打擊使用的彈藥,聯盟製造的三型重反物質,你可以叫它反金,它本身就是原子性質和我們正常世界的金完全相反的物質,自然界中不會存在這樣的金屬,或許在宇宙大爆炸的那一瞬間產生過少量的,但很快這些物質就都湮滅殆盡了,只有通過泛星域聯盟神乎其神的工業技術才能製造出來。”孫坦翻動着手上的東西,馬克清楚的看到他的手穿過了“玻璃”的邊界,那不是什麼玻璃球,這是一個圓形的隔絕力場。
“它可以推動整個星耀城,足夠達到星門的位置。”
馬克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震驚,他親眼見過兩次重反物質爆炸,就在半個月前纔看到了第二次,它強大的威力直到此刻馬克還心有餘悸,如此危險的東西就這樣被孫坦拿在手中,光是看着就讓人膽戰心驚。
“你怎麼有這種東西?之前不是都用掉了嗎?”馬克長大了嘴驚呼道,他儘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不過還是蓋過了舊喇叭放出的粗糙音樂聲。
“就是上次發射的時候留下來的,阿斯克有點過於緊張了,讓我把所有的量都用掉,我把他發給我的數據演算了一下,發現其實用不着那麼多的量,我擔心會把晶核徹底炸燬,故意減下了一點點,大概二十分之一的量。”孫坦把玻璃球靠近自己的眼睛,紫色的微光照在他的瞳孔上。
“你……你打算怎麼用它?”馬克知道這個東西不會隨便引爆,但距離它那麼近還是有點瘮得慌,假如你懷抱着一顆核彈,哪怕知道它不會引爆,你也沒辦法安然睡着吧……
“很簡單啊,把它再繼續分下去,每次都引起最小程度的爆炸,這就會產生動力,我們 把整個星耀城的底部當做推進器,這點物質產生的動力足夠把星耀城送過去了,甚至還有餘力呢。”孫坦自信滿滿道。
“真的可以做到嗎?”馬克有些不敢相信。
“當然可以,你至少知道內燃機的原理吧?內燃機也是在爆炸,只不過它是把汽油一類的燃料和空氣混合均勻,然後在引擎內產生持續不斷的小爆炸來產生動力,我的這個辦法也是一樣的,只不過是把汽油換成了這個玩意而已,換湯不換藥還是老一套。”
“如果真的可以這樣的話,往這個方向發展,我們不就很快就能達到光速航行了嗎?”馬克突然想到。
孫坦嘆了口氣,把那個包裹着超級重磅**的小球收了回去,又喝了兩口酒低沉道:“你光看着速度了,你別忘了聯盟給的條件,獨立、穩定、可持續航行,這種方法需要反金,這玩意我們根本弄不來,就算我們自己可以製造出一些質量較輕的反物質,加大使用量,這種方法也不夠穩定……說到底,這和修爾的文明當初逃離母星時的方法是一樣的,只不過用法更緩和了一點罷了,這種航行方法是不可能得到聯盟承認的,這根本就不是成熟的星際航行技術。”
“唉……那你有信心嗎?不是我太膽小,實在是這個東西太過於危險了,而且星耀城現在的結構已經快到極限了,經受了這麼多折騰,它還有完成航行的能力嗎”馬克擔憂道。
“說實話我沒有信心,而且人類現在也不具備這個技術,我們現在只是意識到它可以這樣做,但要實現應用不是這兩天就可以完成的,就像我們現在只是剛剛發現了石油,要想發明內燃機還有很長一段裡要走呢,而且我們還得大刀闊斧的對星耀城底盤進行改造,我們現在就應該動工了,要不然實在來不及了。”
“等等!你別鬧了,既然沒有信心而且難度也那麼高,我們就不應該冒險啊,這關係到那麼多人的性命呢。”馬克連忙要制止他,孫坦卻依然一副充滿自信的樣子。
“放心吧,我只是說人類現在的技術做不到,又不是說沒有辦法完成。”
“你快把我繞暈了……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我還有好東西讓你看,在你冬眠的這段時間裡,我可是找到了不少好東西呢,絕對會讓你大開眼界的。”
孫坦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把杯子裡的酒喝光了,從錢包裡拿出兩張星耀城的貨幣壓在酒杯下面,說了聲不用找了便領着馬克離開了。屋外接送孫坦他們的小型飛船和車輛,他們坐上去之後孫坦便直接回到了中央大廈。
這段時間他們都被安置在這裡,中央大廈不光是星耀城的政治核心,還是一座極盡奢華的高級建築,裡面可以找到整個太空城最大最豪華的住房,架設在空中的巨大溫泉泳池,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的獨立生態園,用來培育各種罕見的食材,這都是阿萊克修斯家族掌權期間留下來的,即使太空城的狀況每況日下,內部危機越來越嚴重,他們依然過着奢華腐化的生活,動用大量資源來滿足自己的慾望,這也正是他們最後垮臺的原因,即使手握着星耀城的核心命脈,也一樣逃不過最後被改革浪潮推翻的命運。
這些奢侈浪費的設備大部分都已經開始拆除了,泰德上臺後重點做的工作除了修復太空城外,還對議會高層的問題進行了一番嚴格整頓,掃除了不少阿萊克修斯家族殘存的黨羽,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泰德出身底層,星耀城內見不到光的角落中,發生過多少黑暗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他對於腐敗和壓迫恨之入骨,若不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急需用人,被他清除出去的人至少還要再多一個零,而那些暫時被押下來的人他也沒打算放過,只等眼前的危機解除之後他再打算慢慢秋後算賬。
不過泰德還是留下了一層環境比較好的住房,用來安置馬克一行人,畢竟整個太空城內也找不出比這裡更體面的房間了,孫坦把馬克引到了自己住的屋子,讓所有服務人員退下,從一個密封的箱子裡取出了一個小盒子。
雖然泰德八成是沒有膽子在這裡安裝監視器的,可爲了確保安全,孫坦還是拿出掃描器環繞屋子走了一圈,確保沒有微型監視器後他才捧起了那個盒子。
“什麼東西啊?搞得那麼神神秘秘的。”馬克料定,他不管拿出什麼來,自己都不會再驚訝了,還有什麼能他在酒館拿出的小球更讓人吃驚呢?不過這一次馬克錯了,隨着孫坦把盒子打開,馬克又一次感覺到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