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說,遠古時期天地混沌不分。洪荒有神,名喚盤古,開天闢地,使得清氣上升,濁氣下降,這才誕生了天地六界。清氣所承神、仙、人三界,濁氣所承妖、魔、冥三界。隨天地六界一起誕生的還有世間萬物、六界生靈。
可它覺得老樹精跟它講這些的時候肯定是撒了謊的,它在這裡一百多年了,神呢?仙呢?魔呢?鬼呢?什麼都沒見到,只有它和一個小和尚。確切地說,是一羣和尚。
小和尚是人,它是妖,不!它還不是妖,是魅。魑魅魍魎總是被放到一起形容一些壞的生靈,可它們,卻是不同的物種。它可是魅!待它成妖之時,定是要傾國傾城的,怎是魑和魍魎那兩種四肢粗壯、青面獠牙的傢伙可以比的!
它是魅,乃草木修行所化,一百年寄生,一百年埋土,一百年生長,三百年滿,它就可以成妖了。妖,分妖精和妖怪,妖精就是妖中精靈,法力純淨些,可卻極難修煉。妖怪就是妖中怪物,修煉就簡單得多,法力長得也快,但卻易損心智,所以算不得正途。因之前種種恩怨,人界和妖界結下了仇,所以人界便有了專門對付妖怪的人——收妖師。
它可不想做一隻被收妖師追着跑的妖怪!它不只是魅,還是有理想的魅!它要做的是六界中法力最強的妖中精靈!
老樹精一直說它做夢!這個老樹精,就是它第一個一百年的寄主,也是精靈。
寄生期的一百年,它被包裹在葉子裡,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好天天與他聊天逗悶子。一百年一滿,它就迫不及待地乘着風找土壤去了。好吧,其實,只是隨機掉落,掉到哪裡端看運氣!然後它又在土裡過了一百年,一個朋友都沒交到。地下的那些蚯蚓啊,蛇啊,老鼠啊,都不願同它說話。
等到二百年過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它鑽出土壤來,呼吸到新鮮空氣,伸伸柔軟的腰肢,期待地望向這個世界的時候才發現,它掉到了寺廟裡,而且是在廢棄後院的角落。它只好做了生長期也要孤獨百年的準備。這時,來了一個不過五六歲的小和尚。沒有頭髮,青色衣衫,脖子上有佛珠,沒錯,是小和尚。
小和尚跑進來,坐到一堆木柴上掉眼淚。它高興極了,終於看到個活物,可得找他好好聊聊天!它使勁伸展葉子,大聲對他說:“喂!小和尚!小和尚!你別哭啊!”聲音大到,葉子上的露水都被震了下去。可是,它發現小和尚根本聽不到他說話。看來老樹精說的是對的,它只有修煉成妖后,才能跟清氣所承的三界對話,可現在它只是魅。它沮喪得低着頭,聽着小和尚傷心的哭聲,自己竟也生出幾分悲涼來。
等他哭完的時候,它已經睡了一覺。他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徑直朝着它的方向走了過來。魅有些懵,他能看見它嗎?可是他越走越近,都快要踩到它了!若是被踩一腳,怕是又要重新回土裡做幾十年的種子去了!他的腳,堪堪停在它的頭頂。它都看清楚了他鞋底的花紋,他才發現它。小和尚蹲下身仔細看它,它被看得有些臉紅,還好,它現下是綠色的。
“這棵草好特別。”聲音還帶了濃濃的鼻音。
“你纔是草,你全家都是草!我是魅!”雖然他聽不到自己說話,它還是要回嘴的!
“這草怎的如此與衆不同?”
“廢話!我是魅!怎是旁邊入輪迴的小草可比的?”他用手碰了碰它的葉子,笑得燦爛!“小和尚,莫碰我!”
“既與我有緣,以後,我來照顧你吧!”
“照顧我?你剛剛差點將我踩回土裡去!待我成妖了,是定要找你討回公道的。”
小和尚聽不到它的叫嚷,兀自從它旁邊拿了掃帚和水桶就走了。他剛剛就是要拿這些東西才差一點踩了它。不過片刻,小和尚就就拎了半桶水過來。與他而言,那桶着實有些大,有些沉,不過他還是歪歪扭扭走到了它身邊,壘了土障,然後將半桶水倒到了它的根上。雖說它也不是太需要這些水,但有了這些水,它倒是能在成妖時減幾分痛苦的。
從那以後,小和尚真的照顧起了它。他晨昏都要來給它澆上一趟水,順便再跟它說說話。大雨天怕它被雨水拍倒,大風天怕它被吹歪,便做了可以遮風擋雨的小棚子給它,雨天風天都可以護它周全。它也從他斷斷續續的講述裡,知道了關於他的一些事情。
這寺,名喚菩提寺。小和尚在很小的時候便被這裡的住持,也就是他的師傅撿來了這廟裡,取名離苦,望他遠離悲苦。他不清楚自己父母是誰,更不知家在何方。師傅看他可憐一直對他憐愛有加,可是師傅卻在他四歲時圓寂了。師兄們對他受寵一直頗有異議,大師兄做了住持後,便沒人再護着他。從那以後,這寺裡的雜活就都是他一個人的了,時不時還要受師兄們欺負。他受了氣就跑來這廢棄的院子裡自己哭。
魅覺得他實在可憐,便在他來給它澆水時,鄭重其事地對他說:“離苦小和尚,你聽着!你既晨昏給我澆水,還給我遮風擋雨,算是於我有恩。我原諒你險些將我踩回土裡,原諒你將我認作野草。等我可以離開我的根,我就去幫你報仇,你的那些師兄們絕對傷不了你!”他聽不到,它也心滿意足地當他都答應了。
就這樣,每天聽着和尚們唸經,受着離苦小和尚的水,它的日子過得還算快活。一年年周而復始,不知不覺十年過去了,小和尚變成了壯碩的年輕和尚。他們妖可是沒這些變化的,它三百年成妖后就是一個模樣了,到它死也都是一個模樣。
離苦還是按時給它澆水,跟它講話。他已經不再受那些師兄的氣,因爲寺裡有了比他還小的和尚,他又長得比師兄們健碩一些,便也沒有人再能欺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