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迷從屋裡回到院子裡的時候才感覺到腳步虛浮。它方纔只顧着照顧離苦,卻忘了自己的葉子都掉了幾片,那片片葉子都是它的修爲所化,看來要成妖得多修幾年了。玄清看它出現方定了心。卻發現它有些踉蹌,身邊的紫色光霧都淡了幾分。急急忙忙將它扶着坐到木柴堆上。
“我知道這場大雨定是會毀你修爲的,便一刻不停趕來了,你可有事?”
“本來是要被大雨再拍回土裡去的,幸有離苦相護,才保全大半修爲,只少了幾片葉子。”
“小和尚?他不是投胎轉生去了嗎?”
“你十幾年未來找我,定然是不知道。離苦六歲時,又出現在這裡,還是那個離苦小和尚。”
“有這種事?”玄清一邊說着,一邊渡了些靈力給它,只是鬼的靈力到底不同些,所以不敢補全它缺了的修爲。“我這冥界的靈力與妖不同,你現下的狀態只能受這麼多。”
她運了功,身邊的紫色團霧總算是穩定了下來。“謝謝你,玄清!”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你方纔說他轉生還在此處?與上一世並無不同?”
“是。”
“是個蹊蹺事。等我回冥界查一查再來告知你。”
“玄清,你可知這大雨是哪方龍王布的?真真兒要了生靈性命。我們這剛修行的魅哪禁得起這般折騰?龍王都不給自己積功德的嗎?”
玄清皺了眉。“說起來,這雨還與我冥界有些關係。我兄長愛上的那個仙,竟是西海龍王的小龍女。父親不允,封了兄長些記憶,還封了冥界。定了規矩,除了收魂和轉生外不許有鬼出冥界,所以我便十多年未出冥界。那龍女原是不知兄長是誰的,倒是風平浪靜過了十幾年,可今日她竟找來了。兄長與她見了面,約摸是說了絕情的話,她便發了怒。用了畢生法力下了這場雨。兄長期望冥界無慘死生靈、怨死魂魄,可她偏要這孤魂野鬼都去入冥界的門。”
阿迷聽得一陣唏噓。“是個可憐的仙,可是慘死的生靈又招惹到了誰呢?難道合該給他們的感情陪葬嗎?”
“還好,被天帝發現,制止得早,未到生靈塗炭的地步。龍女用了畢生法力,已與凡人無異。天帝還是把她鎖在了鎖仙塔裡。”
“玄清,愛情真的可以讓人喪失理智嗎?”
玄清笑起來,“阿迷竟還知道愛情!我看你對那小和尚就是動了情的。”
“你給我講的那些話本,哪個不是愛情的?哪個不是要死要活的?”它本不知六界生靈都是要分男女的,還是玄清給它講了男女有別,還每次都拎了話本講與它聽。
它不知自己男女,玄清早在它化了一團紫色光霧的時候就說,大抵是個女妖,可還要等成妖時才辨得清楚。它現在尚且不知要怎樣面對離苦。他可是和尚,老樹精說,和尚是不能娶親的!而且他是凡人,他要不停地轉生,每一世都不認得它。它不願每一世都去跟他說,“你好,離苦。”它一個人的記憶算不得回憶。
有了阿迷的靈力,離苦第二天便已經能夠來給它澆水了。他皺着眉看它殘破了的葉子,聲音裡都是心疼。“昨日裡我不知那雨竟下得那樣大,如果早知道的話就能早點護着你,你也就不必受這傷了。”他摸上它葉子的手有些抖。“會疼嗎?”他自言自語着,渾然不知他的每句話都有它的迴應。
“離苦,你不必內疚,有你護着,我並未受什麼大傷。而且,一點也不疼。”
離苦給它澆了水,卻沒走,他扛了些木頭來,準備給阿迷做一個大一點的木頭棚子,可以埋在地下的不被風吹跑、不被雨砸壞的那種。看來他真的要把它當成那盆子裡的花朵來養了。
因是盛夏時節,離苦在後院幹活時出了大把的汗。他實在是有些熱了,後院裡也沒有人,索性沒顧禮儀,脫去外袍,裸了上身。阿迷本在同他碎碎念着,“離苦你不必如此大費周章,過幾日我便成妖了,用不着這棚子了。要不我成妖后給你變個假的草在這裡?突然消失,也會害你傷心的,我總是看不得你傷心,這是從你小時候就留下的毛病了……”等它看到離苦已脫了外袍的時候便立刻住了嘴。他雖修爲不高,卻是一直勤學苦練的,所以身體格外壯實些。胳膊粗壯有力,阿迷能看到上面的條條青筋。上身無一絲贅肉,都是緊繃的肌肉。他出了很多汗,在太陽光下閃着光,勾勒着讓它臉紅心跳的線條。它的葉子熱得可以燙熟了。
等阿迷意識到自己看了什麼,便馬上害羞地關閉了六識。它本是話多的魅,可此刻竟有些磕絆。“離……離苦,我看了你裸身,自然是要娶你的。你……你等我……”它一直等到晚上,離苦早已離開的時候才化了人形,捧着自己還在發燙的臉不知所措。
自從知道了男女不同,阿迷便很少在夜晚化成人形進離苦的房間了。雖然它很想去看看他睡着了的模樣,但是終究,離苦是不知道它存在的。它恪守着自己心裡的禮,不敢僭越半分。
玄清踏着夜色飄過來,圍着它轉了一圈便笑開了。“你這是動了春心啊?”
阿迷瞪了他一眼,便將方纔的事同他說了。結果,玄清笑得更歡了。“阿迷,他還穿着褲子,可算不得裸身!再說了,你以後是女妖,是要嫁給他,不是娶他。”玄清還在笑,阿迷已經害羞到化成草木的形態跳回根上去了。反正化作草木他看不到它臉紅。玄清這鬼,一點也沒有鬼王該有的威嚴,慣會取笑人。
玄清自取笑完它以後,又好久沒有出現。它也習慣了,他大小都是鬼王,還是要忙些事情方顯得不辜負了鬼王的名聲。不知它這個好朋友能不能趕上它成妖的好日子。
阿迷孤獨的三百年,終於要結束了。它要成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