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狷庶女(60)
“常年道,瑞雪兆豐年,想來是個好兆頭呢!今年是個多事之秋,朝廷戰亂不斷,民間又有不少天災人禍橫行,可算是快要熬到頭了……”
“嗯,但願如此吧。”楚若點了點頭,斂起潔白的雪狐裘大氅,一步步地向前面走去。
走了幾步後,她回過頭來看向忠叔,含笑說道:“忠叔,反正我們的行李也不多,把馬車卸下來,只牽着馬走吧。等到了前面的小鎮以後,我們再買一輛車就好了。否則這樣耽擱下去,無法在月底趕回洛陽城了。”
“哎,好嘞,我知道了,楚老闆。”忠叔頷首,跳上馬車從裡面取出簡單的兩個包裹便又走了出來。
他動作嫺熟地將馬匹解除車輛的束縛,牽着它走向楚若,朗聲問道,“楚老闆,您爲什麼一定要在月底前趕回洛陽城呢?下個月底才過年,中間不必太趕的。璽”
“忠叔,你只叫我楚若或者三小姐就可以了,不要叫我楚老闆,在商行裡聽着還可以,咱們出來以後,聽起來就彆彆扭扭的了。”楚若溫聲笑道。
她的手有些涼,捧到嘴前輕輕地哈着氣,對忠叔繼續說道,“因爲我答應了家裡人,要在月底前趕回去。”
頓了頓,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答應了別人的話,就要努力去實現。否則……徑”
她微微垂眸,脣角泛起一抹苦笑,“否則,那個人會傷心的。”
鳳無涯答應了楚若很多事情,現在他卻不知所蹤。
她真想不再堅持下去了,否則心口裡的疼痛會越來越深,若是等到她無法呼吸時纔想到要抽身,恐怕就再也沒有那個機會了。
唉——
終究還是無法像從前那般灑脫了啊。
楚若無聲地感嘆,自己從何時開始也變得優柔寡斷了?
愛情真是個折磨人的東西,讓她拿得起,放不下……
“嘎吱,嘎吱——”踏在雪上的聲音,隨着楚若一步步的邁進傳了上來。
她回過頭去看向已經走過來的地方,一步一個腳印的凹陷,看起來就像是走了一段很艱難的路程。
楚若會心地一笑,原來,她還可以這樣堅持地走下去,直到走至可以落腳的地方爲止。
“三小姐,您要是累了,就上馬坐着吧。沒有了車輛的負重,它可以承載您的重量的。”終於見楚若這樣走走停停,以爲她是累了,很是體貼地說道。
聞言,楚若失笑一聲看向終於,溫聲說道:“不用,我就是覺得有些好玩。很長時間沒有像現在這樣靜下心來走路了,所以想繼續走走。謝謝你的關心,忠叔。”
“嗨,三小姐跟我客氣什麼,我是吃着咱們楚記商行的飯碗在生活的,在許多時候都十分感謝三小姐給我們這些窮苦的老百姓提供了一個打工的場所,一直都沒機會報答呢。”忠叔和煦地笑道。
“唔,那就好好地給商行裡工作吧,只要踏實肯幹,代掌櫃不會虧欠你們的。”楚若點了點頭,溫聲說道。
行了大概半日左右,楚若真心覺得雙腿有些痠軟了,就連皮靴裡都漸漸感覺到有些潮溼了,這纔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城門。
她轉過頭去看了看遠處的一片雪白,輕笑一聲,對忠叔輕聲嘆道:“總算是走到頭了,估計比兩萬五千里長徵都要耗費體力。忠叔,我們進城去暫住一宿吧。等明日一早再上路,但願下面的路不會太難走。”
“哦,好。”忠叔笑着說道。隨即困惑地撓了撓頭,什麼叫做“兩萬五千里長徵”?
見楚若已經快步向前面走去,他失笑地搖了搖頭,他們楚記商行的老闆一點兒都不難相處,反而總是給人一種很溫馨的感覺。
客棧門前,楚若跺了跺腳,把腳下的雪泥甩去了一些,這才走進客棧裡。
她走上前對着櫃檯裡的人說道:“麻煩給來兩間上房,然後再給來些比較可口的飯菜,注意不能太油膩。”
這幾天她都不太能吃油膩的東西,會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楚若其實有想過要沿路回到那個村落找找線索,然後再尋着線索找鳳無涯。
可是想了想,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果說對方在他們到達苗疆的那個部落之前,就已經洞悉他們的一切,那一定是對他們的行蹤瞭若指掌。
她不是怕死,而是怕那些人是在故意放長線釣大魚。
鳳無涯現在沒有生命危險,楚若占卜時已經測了出來。
但是她現在的能力有些減弱,無法預知鳳無涯所在的方向,更不知道對方究竟意欲何爲。
阿蓮娜!
唯一能想到的人便是阿蓮娜那個口是心非的女人,楚若現在對她是恨之入骨了。
想當初,楚若還以爲阿蓮娜是已經徹底想通了,纔會跟自己說她要嫁給扎雷。現在想起來,應該是有些蹊蹺的。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阿蓮娜便已經與什麼人取得了聯繫,然後纔有了現在這樣離奇的事情發生,巴馬依和里斯的死,多半也是跟阿蓮娜脫不了干係的。
楚若最討厭這樣唯利是圖的人,爲了達到目的,簡直是不擇手段,就連父母都可以加害,還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呢?
店掌櫃聞言,點頭哈腰地說道:“好的,這位姑娘請稍等,我這就安排夥計帶您到客房裡去,隨後也會送上您要的飯菜。”
“嗯。”楚若頷首應答道,轉過身去跟着店夥計上樓了。
就在楚若剛剛上去不久,從門口裡走進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眉清目秀的模樣。
阿蓮娜走上前對掌櫃的說道:“掌櫃的,麻煩你給準備兩間客房就可以,不拘是什麼類型的,只要可以休息就行。”
她在此前跟鳳無涯說二人不宜同房,正合鳳無涯的心意。
他始終無法從心底接受他們已經有夫妻之實的事情,所以也欣然接受了阿蓮娜的這個提議。
店掌櫃看了一下房間,對他們說道:“上房還有兩間,二位客官交一下定金就可以入住了。”
“好。”阿蓮娜點了點頭,從懷裡取出一錠銀子交了過去。她扭過頭去看向鳳無涯說道,“卡蒙,一會兒我們好好地吃一頓,然後再一路向北行駛吧?”
“嗯,都聽你的就好,我暫時沒有什麼意見。”鳳無涯頷首說道。
阿蓮娜說暫時不希望他回到京城或者軍營裡,以免被人發現她懷孕的事情。
鳳無涯見她執意如此,便只好答應了下來。
他擡眸看了隨意地看了四周一眼,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是爲什麼。
是夜,楚若睡不着了。
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總覺得心裡很浮躁,不知道是怎麼了。
站起身來披上大氅走向外面的走廊,伸出手推開走廊的窗子,目光可及之處,是客棧外的夜景。
黑夜中的白雪是那樣一種昏暗又朦朧的白,它們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大地的沉睡,靜靜地展現着自己最潔白美麗的一面。
“你究竟在哪裡?爲什麼我總感覺到你就像是在附近似的?”楚若對着虛無縹緲的空氣輕聲嘆道。
鳳無涯半夜口乾舌燥,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些涼茶,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低嘆聲,緊接着又說了一句滿含傷感和無奈的話語,不禁挑眉,夜色這樣深了,誰還在外面長吁短嘆的?
他咕咚咕咚地喝完涼茶後,擡步向門口走了過去。
剛剛開門,就聽到隔壁傳來關門的聲音了。
他沒好氣地失笑一聲,可能是聽得有些誤差吧,剛剛聽着那聲音莫名有些熟悉。
見人家已經進去了,他也不好再去敲門打擾那人,便也走到牀前佇立了片刻,轉身又回到了房中。
洛陽城裡還是像往常一般熱鬧,馬車剛剛進入城門後,楚若便聽到四處都傳來叫賣的吆喝聲。
她撩起簾子向外面看過去,許多小商販都站在攤子前,對着過往的行人脆生吆喝着自家的商品。
終於回到家了。楚若心中那股壓抑地感覺總算也暫時歇息了,這些天壓得她都要喘不過去來了。
馬車在楚府門前緩緩停了下來,楚若低下頭看了看身上整潔的衣衫,便起身走了出去。
她心裡不好受,卻不能讓家裡人都陪着一起不好受。
“忠叔,這一路麻煩你了,你先跟我到楚府裡支取一下賞銀,再在洛陽城裡隨便轉轉,然後再回去吧。”楚若對坐在馬車踏板上的忠叔溫聲說道。
“不了,三小姐,哪能收您的賞錢呢,我還是即刻回去吧,商行裡的差事耽誤太久了也不好。”忠叔見終於到了楚府,也就徹底放心了下來。
楚記商行之所以派他前來送楚若,一是因爲他常年都會駕着馬車到處奔走買辦,二來是因爲他還會武功,年輕時學來強壯體力,現在用來傍身的。
他對楚若笑了笑,便揚起馬鞭,調轉馬車的車頭,向洛陽城門口駛去。
“忠叔,一路上小心,再見。”楚若揚起聲音,對已經漸漸遠去的馬車高聲說道。
“知道了!”忠叔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了過來。
她站在那裡久久地望着,在馬車一個轉彎後,楚若便再也看不到忠叔的身影了。
在臨進洛陽城之前,楚若已經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再這樣消沉下去了。
即便再找不到鳳無涯的消息,也不能讓家裡人跟着自己一樣難過。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把自己所有的思緒都暫時掩藏起來,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擡步走上臺階。
“三小姐,您回來啦。”站在門口的守衛看到楚若走了上來,點頭哈腰地說道。
“嗯,回來了。老爺在不在家裡?”楚若在他們面前站定,溫聲問道。
“回三小姐的話,老爺在的,從回來後便一直沒有離開過。”
楚若聞言,點了點頭,準備先去找楚名揚。走了幾步忽然看到管家忙碌的身影,揚聲喊道:“管家。”
管家扭過頭來一看,原來是楚若回來了,連忙笑呵呵地走上前,對她溫聲說道:“三小姐,您回來了。找我有事情嗎?”
“嗯,有些事情想要問問你。”楚若頷首,睨向他小聲地問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三姨娘和四姨娘有沒有惹出什麼幺蛾子?”
“您是說三姨娘和四姨娘嗎?”管家瞭然地點了點頭,微微蹙眉,對她說道,“四姨娘倒是沒有什麼,只是三姨娘自從捱打後一直髮着高燒,總是趴在牀上不曾起來,想來是身子太過嬌貴,需要將養些日子了。”
楚若訝異地挑眉,不解地說道:“哦?她什麼時候這樣嬌貴了?這倒是新鮮。”
“好了,我知道了,麻煩你去跟夫人和我姨娘說一下,就說我回來了,讓她們不必再掛心。”
“是,我這就去。”管家溫聲說道,轉身向柳詩的方向行去。
楚若深呼一口氣,走向角門處的院子裡。
一路直通到楚名揚的院子,楚若並沒有在中途耽擱時間。
看守院落的小廝見到楚若,立即討好地說道:“三小姐,您回來了!老爺現在正在書房裡練字呢,容小的前去通報一聲嗎?”
“不必了,我直接找爹爹就好。”楚若溫聲說道,斂起大氅的衣襬,朝着書房地方向行去。
她心裡忽然有些緊張。
古代裡並不像在現代時那樣開放,女子未婚先孕是大亞王朝的大忌,再加上她是楚府裡最受人關注的三小姐,又是楚記商行的幕後總老闆,許多達官貴人都是知道的。
就連上次她回到家裡,也聽就沒楚憶仙開玩笑似的說道,來家裡向她提親的人們都要把楚府的門檻給踏破了。
楚若當時心中是有些鄙夷的。
那些人表面上是對她這個待字閨中的老姑娘欽羨不已,實際上不過是看中了楚家的勢力和楚記商行的財力。
這次她要是想在家裡留下來,便真的要從此都接受衆人的詬病了。
可想而知,當她大腹便便或者生下孩子時,洛陽城的唾沫星子會將她給吞沒了。
不過楚若的心很累,她暫時不想出去漂泊了。
尋找鳳無涯的事情,僅憑她一人之力還是無法辦到,只有讓“火忍”裡的護法們去準備一下,讓各部的長老通過各種方式查探,或許能夠快一些找到鳳無涯的下落。“叩叩叩。”楚若撩起厚重的簾子,伸出手在門窗上敲了敲,等待裡面的回答。
“進來。”須臾,從房間裡傳來一道低沉地聲音,使得楚若眼間一熱,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在這個世界上,楚名揚是她嫡親的父親,比任何人都要親厚的血緣關係,讓她忍不住想要趴在楚名揚的肩頭,柔弱地大哭一場。
一直以來,她都強硬慣了,讓所有人幾乎都認爲,哪怕是泰山崩於前,她也會處變不驚。
實際上,她也很害怕失去,很害怕死亡,只是從來不像旁人表現的那樣明顯而已。
推門走進去以後,楚若才撂下簾子,將門關好,轉身走向書房的裡間。
炭盆放在外間紅彤彤的燃燒着,時不時地傳出“噼噗”地聲音。楚若伸出冰涼的雙手,放在炭火上方取了取暖,這才搓着手走了進去。
楚名揚還沒有想到是楚若回來了,只是認真地在桌前練着字。
楚若緩緩走上前去,看到他又在寫“忍”字。
楚若經常會看到楚名揚練字時寫到這個字,那時,楚名揚說:心口上面一把刀,如果不忍的話,便會感覺有種痛徹心扉地難受,讓人痛不欲生。
“爹爹,事到如今,您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忍的?”楚若看着那蒼勁有力的“忍”字,不禁出聲問道。
聞言,楚名揚剛要回答,卻猛地一愣,在一擡頭時見到楚若含笑的面孔,連忙站起身來激動地說道:“若兒,你何時回來的?爲父剛剛還在想,這次你出去遲遲未歸,可是被外面的大雪給阻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