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元門打開，一道身穿白襯衫繫着領帶的身影從空隙露出。
陸宗光和唐輝臉上露出笑容，準備進入。
然而那道挺着將軍肚體型明顯發福中年男人大笑着走出。
咚。
在自力作用下，單元門自動閉合。
發福的中年男人張開雙手，眼中帶着驚喜和陸宗光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鬆開手準備朝向身邊，但是在看到唐輝那彷彿狂騎機甲一般厚重的身軀後，沙學紋乾笑了一聲，縮回雙手。
“老陸，你怎麼最近瘦了這麼多，要不是你先前打來電話，我險些不敢認你。”
沙學紋感慨的說道，又看了看唐輝，羨慕的說道：“老唐，還是這麼壯啊。”
“呵呵，說來話長了，倒是你，比以前氣色好了，說話也是氣勢十足了。”陸宗光笑着回道，雖然眼前這個胖子和記憶中帶着眼鏡的瘦削青年有着巨大差距，油膩了許多。
但是那透着紅潤光澤的皮膚，還有亮晶晶的眼睛，都說明着沙學紋這傢伙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除了胖，其他都比之前要好。
“嘿嘿，這不就是謀口飯吃麼。”沙學紋搓着手諂笑道。
唐輝看着依然堵着單元門的肥胖身軀，眼睛一轉豪爽的笑道：“開什麼玩笑，沙主任你要是謀口飯吃，那我老唐就是乞討爲生了。”
【沙主任】這三個字看似不經意，卻是他故意提出的詞彙。
無他，因爲這貨出門時明顯加快的速度，還有剛剛那一聲“老陸”，讓他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自17年前他們在一頭髮狂的紅角鐵牛蹄下救回了沙學紋，當時還只是一名見習助教身份的沙學紋滿心感激，直到13年前最後一面時，喊了不下千百次陸大哥。
從沒一次像現在這樣客客氣氣的喊着“老陸”。
“哈哈哈哈，老唐還是這麼喜歡開玩笑。”沙學紋笑着擺擺手，在看到唐輝依然盯着自己時，似乎愕然的眨了眨眼，笑着反問了一句：“不是麼？”
唐輝低頭笑了笑，看着那邊依然滿臉微笑的陸宗光，嘿然開口：“那是，我老唐這輩子就喜歡開玩笑，哈哈哈。”
沙學紋跟着笑起來，卻沒有繼續開口的打算，也沒有絲毫挪開身軀刷開單元門的打算。
陸宗光笑了笑，看着眼前隱隱有些圓滑事故的胖子，溫和開口：“是這樣的，來之前我們通過話的，我兒子……”
“啊！”
沙學紋猛地一拍腦袋，先是恍然大悟，緊接着便是滿臉懊悔。
“你瞧我這破記性，是說大侄子高考就學的事情吧？”
“對，麻煩老沙了。”陸宗光帶着歉意說道。
“哈哈，大侄子的事情，這就是自家事情嘛。不麻煩、不麻煩……”沙學紋連連擺手，豪氣雲天。
陸宗光眼中泛起明亮，語氣中帶着些許激動，“那……”
“反正這事也辦不成。”沙學紋笑着說道。
“……”
陸宗光臉上的笑容定住。
唐輝活動了一下脖頸，將拿着的墨鏡插進胸袋，眯起眼睛問道：“老沙，什麼意思？”
“這事吧，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就開始給你落實，只是你也知道，這位置啊不是什麼好活，僧多肉少。不知多少眼睛在盯着我一舉一動呢。”
“唉，從半個月前，我這通訊就沒斷過。”
“這不，實際高考前，那些機動名額就都分了出去。你們來晚了啊！”沙學紋滿臉懊悔，嗓門很大。
“你——”唐輝眉頭一擰，卻被身邊的陸宗光輕輕按住。
這名帶病之軀的中年人，滿臉歉意，依舊溫和開口：“可是我們電話裡都說好了的。”
“是說好了啊。所以我接到你電話以後高度重視，這可是事關我大侄子將來生計的事情。”沙學紋一臉誇張，手舞足蹈義憤填膺的說道：“所以我挨個給那些早就談妥機動名額的人打電話，看他們誰願意把自家名額讓出來……”
“這不，太難了，問我的時候這幫人嘴巴都和抹了蜜似的。但我這一開口，還真是人微言輕，根本沒人理我嘛！老陸，你知道我很難的。”從始至終，沙學紋的嗓門都很大。
唐輝的目光已經冷了下來，他淡漠的打量着這個胖子，一言不發。
沙學紋渾然不覺，依舊在滔滔不絕，義正言辭的說道：“我們現在銘文規定，對於機動名額以外的關係人員，要嚴厲打擊，一旦發現，嚴肅處理。”
“這可是原則問題，我沙學紋可不能犯！”
“那老沙你……還讓我過來……”陸宗光遲疑了一下，有些乾澀的笑了笑，深邃的眼中似乎想要知道些什麼。
“哦，這不因爲咱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嘛！這事情我得重視啊，還是當面親自告訴你更鄭重一些，你不會怪我擅自做主吧。”沙文學樂呵呵的說道。
唐輝舔了舔牙根，他閉上了眼睛，不斷提醒自己是陪着老陸過來的。
這表子養的狗東西，他怕自己多看兩眼後忍不住現在就出手，一拳砸掉對方滿口金牙。
“……好的。”陸宗光輕輕嘆了一口氣，臉上浮起理解的笑容，張開胳膊想要再最後擁抱下這昔日的好友。
只是，沙學紋雙手在半空牢牢握住陸宗光的右手，用力搖晃，大嗓門充滿了虛假的歉意，“真是對不起！這件事我沒辦好，這樣改天我請客……”
“不用了，就這樣吧，快回去吧。”陸宗光第一次打斷沙學紋的話，聲音依然很溫和，只是眼皮垂下的時候閃過一絲深深的失落。
“嘿嘿，那我就回去啦？”
沙學紋搖晃的手臂停下，滿臉驚喜。
“嗯，回吧，我們也走了。”
“好，天這麼晚了，我就不請你們上去坐坐了。就這樣哈，路上慢點。”大聲說着，沙學紋再次搖了最後一次手臂，鬆開手掌。
這一次，陸宗光的瞳孔一縮。
因爲，沙學紋鬆手之前，藉着手臂搖擺用大拇指在他的掌心寫了一個【木】……
沙學紋依舊大笑着，只是這一刻他的瞳孔深處浮現出深深的抱歉和內疚。
這道目光也只有短短一瞬。
沙學紋轉身走入單元門。
玻璃門閉合。
陸宗光站在原地，許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