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這四個大字，韓楓微微一怔。這裡居然真的是一座監獄！
“刑道冥獄”，聽起來似乎很有來歷。
“傳言狴犴乃是掌天道刑罰的神獸，急公好義，明辨是非，能斷世間恩怨，維護天地道義。這居然是真的，實在不可思議！”
韓楓有些感嘆，但心裡又生出疑惑，雲袍老者四人，此刻又在何處？
這般念頭纔剛剛想起，石碑之後，赫然傳出鎖鏈絞動之聲。他繞了過去，這纔看清，原來後面是一座深淵。
深淵中蒸騰着一股股黑氣，乃是天地間至兇至惡的戾氣。武宗以下，哪怕吸上一口，也會走火入魔，徹底迷失心智。
就是武宗層次，也不可能在這裡多待。哪怕一時能夠保持清醒，但戾氣激盪，心神時時刻刻都受到影響，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幹出可怕的事情。
只是韓楓在這裡，卻是全無異樣的感覺。不知是神識凝聚在此，不是實體，所以不受戾氣影響的緣故，還是其他原因。
隨着鎖鏈**，韓楓隱隱看到，深淵之中，有四人被鎖鏈束縛，緩緩提了上來。
他神色一下子興奮起來，鼻翼嗅動，一口口濃郁的戾氣，呼入身體之中。
雲袍老者四人，此刻正被五花大綁，失去自由，吊在深淵鎖鏈之上。
就像尋常牢獄中，剛剛入獄的嫌疑人，還未經審問，所以捆縛在此。
不過也有不一樣的地方，雲袍老者四人皆是神志不清，好像被折磨了一番，此刻陷入了昏睡之中。
“難道是要我審問他們？確定罪行，然後再關入後面那些密封囚籠？”
韓楓不由得苦笑起來。
這刑道冥獄，實在是離奇詭異。
“不管了！這四人都是當世強者，無論於公於私，都該好好審問。若是能從他們身上收穫一些秘密，也是莫大的機緣。”
說到這裡，韓楓笑了起來，他走到深淵邊緣，來到南宮霜面前。
這四人當中，他對南宮霜的情感最爲複雜。
對方操控亡靈屍潮，的確罪該萬死。但韓楓能夠理解，南宮霜爲何要如此行事？
而且南宮霜此前和他關係也不簡單，給過他很多指點。雖然很多時候，是爲了利用他，但結果對韓楓說來，也是有驚無險。
這一點上，韓楓內心絕對是感激她的。
“南宮霜，醒醒！”
韓楓叫了兩聲，還扯動鎖鏈，晃了一晃，但南宮霜毫無反應。他也感受不到南宮霜身上有絲毫生氣。
當然也沒有死氣，只是看起來就像雕像一般。
“刑道冥獄，如此離奇，定然有不凡之處。掌控天道刑罰，怎麼也不應該以個人主觀意見判斷纔是。這裡的樣子，似乎也需要我審問啊！”
韓楓這下子有些疑惑起來，根本無處下手。
他對南宮霜，還有些好奇，想知道對方到底在謀劃什麼。
還有那亡靈屍潮，也還沒解決，這還是禍患。
“南宮霜，你再不醒的對話，我就不管你了，讓你在這裡自生自滅！”
韓楓聲音略微有些加重，只是眼前人根本沒有迴應，他於是伸出
手，拍了拍南宮霜的臉。這是尋常法子，想要叫醒南宮霜。
只是在他觸摸到南宮霜的一瞬間，一股冰涼的感覺，陡然傳遞過來，頃刻浸染全身。他一下子天旋地轉，一幕幕古怪場景，浮現在他眼前。
遙遠的時光，久遠的歷史，透過歲月塵埃，再一次在韓楓腦海演繹。
四周屍山血海，喊殺聲震天。殘忍的兇徒，猙獰的目光，哭泣的幼兒婦女，殘肢斷臂，攪合在一起。
就是韓楓這樣見多了生死之人，也覺得無比惡寒，周身發冷。
同時似乎還有更多的情緒，那些枉死之人，他看着面龐，隱隱有熟悉之感，似乎他們的成長，都和自己息息相關。
這是屬於南宮霜的記憶，悲痛、慘烈，言語難以表述，正常人也接受不了。
韓楓目光放開，好像看到了親人朋友， 枉死在四周各處。每一道面龐都是那麼的熟悉，但他們冰冷的身軀，驚恐的面容，卻更如一根根利刺一般，嵌入他心房。
“呼呼呼……”
他目光凝聚，似乎看得更輕，想得更多，整個人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砰砰砰……”
一瞬間，他耳邊全是自己心跳之聲，如雷一般轟鳴。他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個踉蹌，徐徐後退，終於和南宮霜分了開來。
屍山血海，剎那間從眼前消失不見，韓楓自己亦是清醒。
“該死！這記憶怎麼如此可怕？”
韓楓看着南宮霜呆滯的面龐，內心無比的恐懼，比之剛剛看到南宮山的記憶一角，還要恐怖。
因爲清醒過來，他不自禁就代入了自己。若是他遭遇這等事情，恐怕立刻就要發狂！
他曾經設想過南宮霜遭遇過的往事，因爲見多了人世間的悲劇，他以爲自己能夠理解。但親眼旁觀，“親身”體會，一下子就接受不了了。
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話有時候有道理，但有些時候，卻是混賬胡話。
人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佛門也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多麼坦蕩豁達，多麼廣闊的胸襟。
但真正遭遇了悲劇，遭遇了不公，你還會這般想嗎？
你能這般想，那些枉死的冤魂，他們又能接受？
恩怨盡消，握手言歡，對生者自然不錯。但死者呢？可有人問過他們？
這話誰都說不清，因爲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擁有兩個身份。
韓楓試想，哪怕放在了自己身上，那也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復仇。
修行界打打殺殺，你爭我鬥，不全都是因爲恩怨？
韓楓內心一下子浮起諸般聯想，同時對於南宮霜，這一段時日生出的怨氣，也不自禁消散。
說來眼前人，年紀上算是“老怪物”了。但百餘年前，她也就雙十年華左右，修爲雖然高深，但心境只能算是柔弱女子。
韓楓難以想象，她當時，到底是如何面對那等慘劇的。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上前一步，略微有些顫抖着伸出手，強行壓制內心的恐懼，輕輕抱在南宮霜頭上。
恐怖的場景再次襲來
，不過屍山血海消失不見，卻而代之，卻依然是百年後了。
從南宮霜在墳墓中意殘魂之身甦醒，到如今，大半時刻，韓楓都陪同在旁，很是熟悉。
浮光掠影襲來，都是往日記憶，有歡笑，亦有些不如意之處。
不知是往事緣故，還是剛纔南宮霜遭受的恐怖記憶，讓得韓楓原本對往日耿耿於懷之處，都不在意了。
記憶“演繹”的速度很快，就如傳言那樣，人彌留之際，一生往事，眨眼間遍歷。
南宮霜的記憶並不長，很快就到了和韓楓分別之後，韓楓也來了興致。
大多數都不緊要，不過其中南宮霜和林荒，還有妖骸勾結，卻是震動韓楓。
“倒是忘了那傢伙……真正說來，亡靈屍潮的麻煩，妖骸纔是罪魁禍首。”
韓楓心中低語，再次凝神看去。
三人勾結之時，有同樣的訴求，自然也有爭執。
南宮霜的目的，是要藉助亡靈屍潮，一路北上，殺向正道盟，向中州八大宗門復仇。
這般事，韓楓早就知道。
只是此前他覺得南宮霜偏激，冤有頭債有主，正道盟八大宗門內也有好人和壞人。
南宮霜就這麼殺過去，人家肯定會抵抗。無論是奸詐隱藏的陰險小人，還是坦蕩無愧的正人君子。
這就是冤冤相報何時了，永遠沒有了解，永遠都在加深苦痛。
韓楓往日是如此想的，但現在卻沒了這般想法。因爲南宮霜百年前的記憶，太過恐怖，那些枉死冤魂，必須得到撫慰。
“以殺止殺，以惡制惡。天道刑罰，只問因果，不問其他！”
陡然之間，韓楓張開眼睛，嘴裡莫名喝出這般話語。
這想法倒也不能說錯，但絕對不符合韓楓往日作風。但此時此刻，他卻是極爲認同。
不知怎麼地，他雙手捧着的南宮霜面龐，明明還在昏睡，但眼角卻有了淚光。
“你醒了？”
韓楓有些激動，但一開口，手裡人卻是化爲虛影，當即潰散。
與此同時，身後不遠處的一道囚牢當中，南宮霜身影浮現。她倒握在地，但氣息平緩，雖然陷入昏迷之中，但想來不久後應該就會醒來。
見到這一幕，韓楓若有所思。
這應該就是刑道冥獄的運轉方式，雖然只是一小部分，但日後摸索，應該還有收穫。
他微微點頭，心情有些放鬆。轉開目光，想要再“審問”其他人。
但目光移轉之間，陡然發覺身後石碑前，一冊不知名獸皮書浮現。
“這是什麼東西？”
他嘴裡唸叨一聲，上前一步，一把抓過獸皮書。卻見書面上，赫然寫着四個字——
“刑道法則！”
韓楓愕然一怔，輕輕翻開第一頁，卻見其上只有這麼一句話：“以殺止殺，以惡制惡。天道刑罰，只問因果，不問其他！”
“這是我說的？怎麼會出現在這書上？”
他又往後翻了翻，寥寥十來頁，都是空白。
“看來我在他們身上領悟的東西，會成爲這裡的規則，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