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然一路氣勢洶洶的從長安趕往膠東,崗子上的歹徒見到這輛金貴的馬車總是忍不住心動,男人卻總是冷血無情的揮劍砍殺,一路疾馳,留下一路兇名,而至今爲止,未曾有人知道,這個人的馬車裡到底裝着什麼東西。
膠東一帶的土匪內卻早有傳言,從西方來的玉面修羅,殺人如麻,冷血無情,駕一輛檀木鑲金花馬車,但凡遇到,定要退避三舍!
於是男人更加一路順暢,往東海疾馳而去。
白天行路,晚上依舊走到很晚纔會稍作休息,他怕耽擱時間,更是一個僕從都沒有帶,堂堂西晉帝王,夜間和衣臥荒野之中,任由身邊的野獸不安的躁動的來回行走。
男人身上的凌厲之氣太重,周圍的野獸們被男人的氣勢所震懾,不敢走上前來,只能在周圍慢慢的徘徊。
夜深時分,封君然停下馬車,隨意找了一棵樹,點燃了篝火,一邊隨手烤着白日裡打到的野味,一邊凝望着那輛漆黑的馬車。
而他卻不知道,他所日思夜想的人,已經靜靜的跟了他一路,看着他殺了一路。
葉小小也很焦急,封君然看不到她,她要怎樣安慰這個已經冰冷到谷底,甚至比以前的哪一次還要冷血無情的男人?
現在的封君然,簡直就像是用冰做成的一般,讓人覺得寒徹心扉,殺人的時候,是這樣冰冷的神情,趕路的時候,更是冷的徹骨,這樣的封君然,讓她覺得十分傷心。
她想安慰他,可手指貼上他的面頰,明明自己能感覺到男人的微暖,而男人卻感覺不到她的柔情。
“封君然……我該怎麼辦?”
葉小小皺眉看看四周,她想了想,試着撿着地上的木棍,但是怎麼也抓不住,但她不氣餒,繼續試着,努力着,終於,木棍微微動了動,這讓她覺得欣喜,不免又努力起來,於是就這麼一邊期望着,一邊嘗試着,等她終於能撿起這根木棍,回頭看看,封君然已經累得睡了過去,那張俊美的面容而今飽經風霜,更顯滄桑,卻依舊俊美。
於是她暗暗嘆了一口氣,還是走到男人的身邊,在他旁邊,用木棍寫下了幾個字。
“君君,我永遠跟你在一起。”
君君,我們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這是當年的承諾,即便陰陽相隔,也永不改變!
葉小小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坐到男人的身邊,也慢慢地靠近了男人的懷裡。
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溫暖而寬厚的身軀,即便沒有胳膊禁錮在自己的腰身,但是葉小小還是覺得十分滿足。
老天待她還是不薄的,至少,她還能碰得到這個男人。
於是欣慰之餘,葉小小便再也忍不住,沉沉的睡了過去。
當第二日一早,露水打醒了沉睡的男人,封君然慢慢做起來,伸手揉着酸脹的太陽穴,行軍打仗之時,比這還辛苦,所以,他還是能挺得過去,站起身來,聳聳肩膀,男人才欲擡腳,卻冷不丁的瞧見地上那一行字。
君君,我永遠跟你在一起……
男人冷漠如冰的眸子猛然間一顫,裡面凝聚的冰霜瞬間融化,化作一汪池水,在細長眸子裡滾來滾去。
“小小!”男人哀鳴一聲,順勢撲向馬車,撩起簾子,鑽進去,打開棺材的蓋子,他所心愛的小女人依舊安安靜靜的躺在透明的冰層之中,眉眼如初,臉色紅潤,就像是剛剛睡着了一般安詳。
人還好端端的躺在這裡,可哪裡又來的字?!
於是他有跳下馬車,迎着今日的第一縷陽光,四處看着。
“小小,你在哪裡,小小?”他撥開枯草,推開巨石,樹前樹後漫無目的的尋找,四處空空一片,只風聲卷着枯草橫掃大地,傳來颯颯的孤寂的聲響。
封君然蹙起眉頭,手掌捂住拿雙清冷的眸子,頹然的垂下了肩膀。
他的小小,已經不在人世……
葉小小忍不住淚流滿面,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封君然,失了沉靜冷漠的外衣,留下的是受傷與脆弱的本質,誰能想到那個在宮鬥之中都沒有眨過一下眼睛的男人,而今會露出如此哀傷的一面。
於是她擦乾淨眼淚,握緊了那根小木棍,繼續在地上寫寫畫畫。
“君君,我在,我一直在這裡,我哪兒都不去,哪兒都不去……”
悉悉索索的聲音,讓哀傷的男人猛的擡起頭來,而後他便看到一根木棍豎在地上,慢慢的,一筆一劃的寫着。
“哪兒也不去……”
封君然喃喃自語的念着,終究忍不住,微微晃了晃一直堅持到現在的身子。
“小小……你在麼?”他紅着眼睛問。
“在。”地上,便又多了一個字。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走到那個字的旁邊,他左右看看,四周依舊空空如也,他看不到葉小小的影子,但他還是努力的又往前靠了靠,因爲這樣,他總會覺得自己又離着小丫頭更近了些。
“小小,是朕的錯,朕不該如此大意,本想讓金珠尼多吃點苦頭,覺得一劍殺了她太便宜了她,而今才發覺,倒不如一劍殺了她來的痛快!”
封君然垂下腦袋,依舊對那日的事情報以深深的自責。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自責過,他的棋局即便有輸有贏,他也未曾如此過,後悔與自責深深的糾纏着他,讓他的心越發冷凝,於是他發誓,自此之後,再不盲目,要麼生要麼死,痛快的出劍,絕不自作聰明!
“不,那是她該承受的痛苦。”
地上,順勢又多了一排字,封君然擡頭看看,心中既酸楚,又溫暖。
小小不怨他,可是他怨……
“沒關係,等到了蓬萊,求了神仙,你跟老五,就都能活過來了。”
“嗯,小小跟着你,天涯海角都跟着你。”
封君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中卻越發的哀傷。
小小,朕不會讓你死的,爭了一輩子,謀劃了一輩子,他不想做孤家寡人,不想應了那一句,得了天下,卻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