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正是紫薇盛放的時節,城西不大的院子裡竟繁花似錦,煞是美麗。
瀾修手握赤玉長簫,倚在紫薇樹下輕噓,只聽曲調清婉,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那緋紅色的花瓣打着旋兒隨風飄飄而下,落上他的錦衣,也落上他腳邊的泥土。
一曲尚未吹完,瀾修卻忽然停了下來,望着那些花瓣搖頭苦笑道:“不吹了,不吹了,你這蠢女人心不在焉,全然不聞本王這曲中之意。”
“哎,哎,哎,搞清楚好不好,是你自己要吹簫的,本姑娘又沒說想聽?”
“好容易把練兵之事交與了杜川他們,終於把你拉回身邊來,似這般光景,便是要本王每日對牛彈琴麼?”
顧洛凝撲哧一笑,然後道:“這就怪你自己了,本姑娘又不懂音律,你卻非要吹這東西,我當然會覺得無聊啦。”
瀾修哼了一聲,收起赤玉簫,作勢便要起身回房。
顧洛凝這才上前攔住他道:“別生氣嘛,我剛纔撿到一樣東西,不知道你見過沒有?”
她說着便笑靨如花的伸出緊攥的左手,然後緩緩攤開。
只見那皎白如玉的掌心中躺着一顆心形的紅色小果實,十分可愛。
瀾修垂眼瞧了瞧,跟着便搖頭道:“本王不識,你這蠢女人又從哪裡找來這稀奇古怪的東西?”
“哈哈,堂堂的晉王殿下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丟不丟人啊?”
“本王自幼長在宮中,既非花匠又非農夫,不識得這類花種果核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那好,現在本姑娘就替你掃個盲。記住了,這東西叫做紅豆!”
“呵呵,只因是紅色的便叫做紅豆?你這蠢女人只怕又是在信口杜撰的吧。”
“誰說我是杜撰的?‘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你看這豆子不光如血一般鮮紅,而且樣子還像紅心一樣,代表心心相映,所以也叫……”
“所以也叫‘相思豆’。”瀾修聽到這裡,突然接口道。
顧洛凝一愕,隨即滿面羞紅的掄起粉拳捶在他身上,嗔道:“壞死啦你!明明知道,卻故意裝傻充愣的戲弄我,真討厭!”
瀾修微微一笑,將她攬入懷中,接着又將那顆紅豆拿在手裡說:“本王不僅識得此物叫做相思豆,更知道它甚是堅韌,縱然放得時日再久,也不會腐爛破碎,所以自古以來文人墨客都愛用它來借指男女之情天長地久,堅貞不渝。”
“那……那又怎麼樣?”顧洛凝的俏臉更紅了。
瀾修凝視着她的雙眸,笑道:“方纔還說本王吹奏的無聊,若你這蠢女人真的全無所感,又怎會借這‘相思豆’向本王示情?”
“哎,哎,哎,別自作多情好不好,本姑娘只是想教你辨識這顆豆子而已,又沒有旁的意思。”
“哦,是麼?難道你這蠢女人連送紅豆便是送定情之物也不知道麼?”
“……”
只擁有前世記憶的顧洛凝儘管很清楚紅豆的寓意,拿它來跟瀾修開玩笑,也多多少少有些示情的意思,但卻完全不知道將這玩意兒交給對方就是定情的意思,如今真是挖了坑自己往裡跳,但卻兀自嘴硬的強辯道:“豆子是你搶去的,又不是我送的……啊……”
她話未說完,櫻脣就被瀾修吻住,由淺而深,迎送交纏。
自那回在瓦舍後臺的親密之後,兩人直到今日纔再一次體驗到了那種銷魂噬骨的滋味兒……
良久脣分後,顧洛凝早已雙頰火燙,既喜又羞的將俏臉埋在對方的肩頭。
瀾修緊擁着嬌軀,輕撫她的秀髮柔聲道:“眼下洪州大勢已定,民心思治,你我之間的事情也該定下來了吧?”
“咱們……咱們兩個之間有什麼事?”顧洛凝聲如細蚊。
瀾修笑着在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明知故問,你若再這般淘氣,本王可就要收回之前的話了,定要娶上十七八房妻妾美人,到時看你如何是好。”
顧洛凝擡起頭來,惡狠狠地佯怒道:“你敢!本姑娘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絕不手軟,看哪個不怕死的敢進你的門!”
兩人說到這裡,四目交投,隨即都憋不住笑了出來。
瀾修首先斂住笑,正要說話,卻聽不遠處有人高聲叫道:“王爺,王爺!”
側眼一看,見來人是外面門房的小廝,於是便放開顧洛凝,乾咳了一聲問道:“什麼事?”
那小廝跪地報道:“回稟王爺,是呂知府差人來請,說京城裡來的聖旨已到了府衙,請王爺和顧姑娘前去聽旨。”
瀾修和顧洛凝對望了一眼,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來洪州也算有些日子,儘管扳倒了駱賓如,又整頓吏治,發展農商,但所有的事情都是藉助呂世傑的名義做的,而瀾修自己則深居簡出,絲毫不給那些朝堂勢力以捕風捉影的口實,也的確一直相安無事。
那麼這突如其來的聖旨究竟是怎麼回事?莫非駱賓如一案出了什麼岔子,始終還是有人不肯善罷干休?
可是即便真出了事,要頒旨也是頒給瀾修和呂世傑的,跟她顧洛凝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周國的朝廷怎麼會知道她人在洪州?
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無論如何,聖旨還是要去接的。
瀾修起初想讓顧洛凝稱病留在府中,等自己去探探情況,回來再作打算。
但顧洛凝執意不肯,一定要與他同去。
瀾修執拗不過,也只得同意了。
二人當下便選了兩匹馬,在差役的引領下一路來到洪州府衙。
迎面便見儀門大開,呂世傑帶着大小官吏跪了滿地,正對面的石階上站着一名中年太監,手裡捧着明黃色的聖旨卷軸,而他的旁邊還背手昂然站立着一個頭戴玉冠,身着淡紫色繡金錦袍的俊美男子。
顧洛凝只覺此人的容貌十分熟悉,心中不禁大感奇怪,再仔細瞧瞧,登時便吃了一驚,失聲叫道:“
二哥?”
那華服男子正是大夏國當今的二皇子……武寧郡王顧孝仁。
他怎麼會在這裡?
顧洛凝的腦袋裡頓時蹦出無數個問號,但隨即也似乎有點兒明白周國的聖旨爲什麼會扯到自己身上了。
幾乎就在同時,顧孝仁也看到了她,當即眨了眨眼睛,臉上泛起那副熟悉而又溫暖的笑意,但卻一閃即過,沒有出聲說話,也沒有向她走來。
只聽那中年太監尖着嗓子叫道:“聖旨下,晉王瀾修並洪州府上下官員跪接!”
瀾修眯了眯眼睛,接着面無表情的走到呂世傑身前,撩開衣襬,跪了下去。
顧洛凝也跟上前去,站在他的身側。
就看那中年太監展開聖旨,朗聲念道:“上諭,朕自即位以來,秉承祖宗大業,用仁義以治天下,公誠信以待萬民,敦親藩籬,友睦鄰邦,四海之內,莫不稱頌。今聞大夏國雲和公主顧氏洛凝流落我國南陲洪州,致令父皇母后憂思成疾,夙夜難寐,特遣武寧郡王爲使,請迎公主剋日返回大業,以全君臣人倫大義。着晉王瀾修與洪州知府呂世傑妥善協助辦理,以兩國親善邦交爲重,毋失朕望,欽此!”
顧洛凝輕蔑的掃視着那道聖旨,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父皇、母后”得知自己跑到了周國,所以纔派二哥過來,目的就是要把她帶回去。
而知道這件事,並且會向他們透露秘密的十有八九便是狄鈺那小妮子。
呸!當初像個扔貨一樣將自己發配到道觀裡軟禁起來,還要設計除掉,若不是她警覺,又有前世的身手,早就變成一具燒焦的屍體,到陰間輪迴去了。現在可倒好,這狠心的“爹”和名義上的“媽”又想起她來了,真是又噁心又可笑。
可以肯定的是,這次回去之後,等待自己的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哼!本姑娘好不容易逃出昇天,現在又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想讓我再回到那毫無人情味的冰冷宮廷裡去,過牢獄一般的日子?對不起,沒門兒!
不過這件事不能硬來,否則麻煩的不光是自己,還有瀾修,以及她這些日子辛苦操練的“特勤隊”。
忍一時之氣,方能海闊天空。
然而低頭一看,卻見瀾修直起了身子,雙眼同樣瞪視着那道聖旨,目光中寒光陡盛。
那中年太監皺起眉頭,不耐煩地說:“聖旨已宣完了,晉王殿下還愣着做什麼?快些領旨謝恩吶。”
瀾修仍然跪立不懂,竟沒有半分打算接旨的意思。
顧洛凝只好對他連使眼色,又小聲催促了幾句,瀾修這才重重的哼了一聲,從牙縫裡擠出“臣瀾修領旨”這幾個字。
呂世傑近來爲人處世也漸漸圓通了些,察言觀色,當下趕緊領着手下官吏將那中年太監請去後堂接待,儀門外只剩下瀾修、顧洛凝和顧孝仁。
顧洛凝扶着瀾修站起,正不知如何跟這位“二哥”打招呼,就看顧孝仁忽然身形晃動,迅捷無倫的朝瀾修撲了過來。 ωωω ☢t t k a n ☢¢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