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朝西北方向走了有大半個時辰,眼看天已經開始擦黑了,那幫山賊終於來到一座山前。
那山並不甚高,看上去也就六七十丈的樣子,但山勢奇峻,三面全是陡峭的懸崖,只有東麓那一邊可以正常步行上去。
顧洛凝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裡的確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不禁暗想,儘管這夥山賊武藝平平,那大當家的腦筋似乎也不怎麼靈光,但能想到把“巢穴”選在這裡,可見在大事上還是不糊塗的。
範統和衆嘍羅帶着她從東邊沿路而上,很快就看見狹窄的山道上立着一排三丈來高的木柵欄牆,牆外佈滿削尖的竹籤子,牆後兩端還設有箭樓哨塔。正中留有一道吊橋,寬不及丈,這會兒正半懸在那裡。
城關上留守的小嘍羅見大當家的回來了,哪敢待慢?慌忙放下吊橋,又出來移開堵在門口的竹籤子,將他們迎了進去。
衆人繼續前行,不多時又過了兩道佈置大同小異的木柵城關。
顧洛凝看在眼裡,心中卻越來越奇。這三道城關居高臨下,設置的十分巧妙,簡直把地形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一看就是久經戰陣,深通韜略的行家裡手佈下的。縱然有上千人馬來攻打,恐怕不付出慘重的代價,也很難攻破這三道城關。
她不由得開始懷疑,單憑一夥烏合之衆的山賊真能造出如此有模有樣的防禦工事來?
帶着滿腹疑竇又繼續向前走了片刻,便來到了山巔。
只見迎面竟是一道磚石壘砌的真正城牆,綿延百餘步,正面同樣是座吊橋,上方設有專供強弓硬弩發射的垛口,牆體正面也排布着大大小小數十個射擊孔,防禦比之前更加堅固嚴密。
顧洛凝越來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了……這山賊寨子裡應該還暗藏着什麼厲害的角色,而且上山的時間並不會很長。
因爲無論是剛纔的木柵關隘還是現在的城牆,用料都很新,顯然是剛剛建成不久的,至多也不會超過一個月,而且這城牆根下還留着一道丈許寬的大坑,想來應該是還沒最後完成的壕溝陷阱。
可這個人究竟會是誰呢?
從吊橋進去之後,眼前便是一處龐大的院落,四四方方,前後左右都有三四十丈的樣子,儼然如同一個小廣場的規模,周圈大大小小約有五十個左右的房間,院子裡還有不少小嘍羅來來去去,不知在忙活什麼,乍一看上去倒頗有幾分興旺發達的山賊大寨模樣。
但等顧洛凝多看了幾眼之後,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跟着便馬上糾正了自己剛纔對它的評價。
只見這裡的房屋圍牆全都是簡陋的土坯所造,跟之前整飭、嚴謹、井井有條的幾處防禦工事形成了鮮明對比,似乎每一個角落都在訴說着當初這些山賊建造它的時候是多麼隨心寫意,不拘一格。那對老夫婦的兩間茅屋與之相比忽然莫名有了一種鄉間別墅的即視感。
範統並沒有繼續向前走,而是像做賊似的朝四下裡張望了幾眼,然後叫過旁邊兩個站崗的小嘍羅問道:“那母老……嗯,俺那渾家現
在何處?”
兩個小嘍羅答道:“夫人午後說今日要親自下廚整治幾樣,小菜,煲一爐湯等大當家的回來享用,現下想是正在伙房忙着吧?”
範統吁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連聲道:“好,好,好,真是天助俺老範!”
他接着便對身邊那鼠須漢子道:“你小子找間上房把美人安頓好,吩咐下去茶水飯食不可待慢,若是餓瘦了些,或者誰走露了風聲,老子就唯你是問!”
那鼠須漢子乾笑着唯唯而諾,卻聽顧洛凝忽然道:“不必這麼麻煩了,你們抓的那個姑娘在哪裡?我們兩個呆在一起就行了。”
範統愕然道:“爲什麼?”
顧洛凝鼻中一哼:“你們不是說這兩天她一直尋死覓活,想讓本姑娘去開導開導嗎?況且你老婆也不會想到那裡突然又多出一個人來吧?”
範統聽了連連點頭道:“對,對,那隻母老虎絕對想不到,哈哈哈……”
“老孃還用得着去想麼?”
他笑聲未落,就聽背後一個粗豪的女聲冷冷的說道,登時渾身打了個哆嗦,旁邊的小嘍羅也趕緊紛紛低下頭去,之前還凶神惡煞的他們瞬間變作一羣見了狼的綿羊。
顧洛凝心中暗暗好笑,不用問也知道這說話的肯定就是大當家那個老婆,當下好奇的擡眼望了過去。只見那女人紅衣綠裙,腰間繫着下廚燒飯的圍兜,手掂一把大勺,目露兇光,正惡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丈夫。
她約摸三十歲上下,模樣算是中人之姿,粗手大腳,便和尋常農婦沒什麼兩樣,可顧洛凝卻看得出這女人是會武藝的,而且身手沒準兒比丈夫還要好。
範統慢慢轉過身來,陪着笑臉道:“呵呵,巡山巡得遲了,累夫人久候,這個……飯齊了吧?老範我早就餓了,咱們這便開飯吧。”
他說着便暗中朝鼠須漢子使了個眼色,自己則徑直朝前走去。
“站住!老孃我話還沒問完,着急忙慌的想去哪?心裡有鬼是不是?”那夫人又粗又濃的眉毛立時豎了起來。
範統抽着臉笑道:“夫人說笑了,俺老範行得正,坐得端,怎會心裡有鬼?”
那夫人哼道:“前幾日下山搶回那俏丫頭,如今還鎖在房裡,這也算行得正,坐得端?”
“那……那是……”
“是什麼?當初你說那是搶來給劉兄弟做二當家夫人的,哼哼,今日又編了什麼慌話?難不成又搶一個來給他當二房?”
那夫人說着,便順手朝顧洛凝一指,衝丈夫厲聲喝道:“說!今日又搶這俊丫頭上來是要動什麼心思?你這夯貨只幾日不修理,便又皮癢了不成?”
那鼠須漢子硬擠出笑容道:“夫人,這是大當家請來……”
“閉嘴!哪兒輪得着你說話?”
鼠須漢子嚇得連退了兩步,趕忙不再言語了。
那夫人的怒氣似乎比剛法更甚,指着丈夫的鼻子罵道:“快說!否則老孃絕不與你善罷干休!”
範統雙腿晃了晃,囁嚅道:“這
……是……嘿嘿,是俺老範特意到山下請的……嗯,請的郎中,自願上山入夥的。”
“郎中?”那夫人聞言一愣,隨即仰天打了個哈哈道:“似這等拙劣的說辭便想矇騙於我,當老孃是三歲娃娃麼?若是老孃腰裡也掛着鐵鏟和草藥,那豈非是神醫了?還不從實招來,真心討打是不是?”
顧洛凝聽到這裡,便知道有機可乘,當即插口道:“這位夫人,小女子有幾句話說。”
那夫人轉過頭來看着顧洛凝的絕世容顏,心中雖然閨怒,但也不禁暗想,這小妮子生得天仙下凡,我見猶憐,恐怕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見了她都會把持不定,難怪自己老公會把她強搶上山來。
不過,要說這姑娘是郎中,她仍然不信,什麼心甘情願上山入夥,則更是無稽之談。
她當下乾咳了一聲道:“什麼話?你且說來。”
顧洛凝道:“方纔見夫人的言語正氣凜然,正是女中丈夫,小女子真是好生佩服。”
那夫人沒有答話,但臉上的怒氣卻消退了不少,嘴角還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
顧洛凝繼續給她戴高帽:“看夫人這身行頭,想是正在煮飯燒菜吧,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這麼好的老婆卻到哪裡找去?唉,只可惜夫人對丈夫的如此貼心,大當家的卻在山下強搶民女,心裡動着花花腸子,沒半分念着夫人。”
那夫人聽罷登時又怒氣陡長,狠狠地剜了丈夫一眼。
範統臉現羞慚之色,不由自主的便低下了頭,連聲也不敢吭,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顧洛凝暗自好笑,接着道:“小女子斗膽,想請問夫人一句話。”
那夫人仍然怒盯着範統,嘴上道:“你說。”
“敢問夫人,咱們做女子的是否就比男子低賤?”
“胡說!男子女子同是上天所造,各有各的本分,哪有貴賤之別?你問問這夯貨,老孃何曾怕得他來?”
範統渾身一顫,那張黑臉便如燒紅了一般,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顧洛凝又道:“夫人既然如此深明大義,倘若有其他苦命女子受了男人的委屈,夫人便能眼睜睜的看着不管麼?”
那夫人粗眉一挑,怒道:“誰說的?老孃管定了!”
“那前幾日大當家的強搶女子上山,夫人爲何不管?今日小女子又遭此難,夫人難道仍是不管?”
“……”
那夫人登時語塞,這才醒悟自己被對方這幾句話繞了進去,卻又無法反駁,不過能送走這個模樣勾魂的小妮子正合她的心意,於是道:“好,這就放你下山回家去吧。”
範統一聽便急了起來,壯着膽子道:“夫人,這……”
“住口!你這夯貨還想怎樣?”
顧洛凝問:“那位姑娘呢?”
“一併送你們下山就是了。”
“多謝夫人!”顧洛凝笑着施了一禮。
然而她話音未落,就聽不遠處有個清朗的聲音叫道:“大哥,嫂嫂,不可放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