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重生

命犯孤星,終生無伴。

年輕的皇帝的臉上一臉孤鬱,這句話,曾是他當初編出來讓包拯去替他尋天芒用的,但是現在看來,這句話,已經弄假成真了。

也無所謂,自古以來,哪一朝的皇帝不是孤獨的,不是寂寞的,他自登基以來,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是無可改變的了,這輩子,他信的,依賴的,也只有那個女人。

那個永遠一身簡素而美麗的女人,那個陪伴着他一起成長,永遠帶着溫馨笑容的女人,她是他的絲言,是他最寶貴的人,但是,身爲皇帝的他,卻只能將他最信賴最寶貴的人送到別人的懷裡,讓她爲他賣命,讓她爲他從一個高貴的郡主淪落到一個在**打工的小丫頭,他無奈,他知道他對不起他,可他沒有想到,爲了他的皇位,他要付出的,竟是失去他最寶貴的人對他的情感。

絲言變了。

絲言變得不愛說話,不喜歡吃東西,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她整天鬱鬱寡歡,就算站在她眼前的是皇帝,是她曾經最親的人,她的笑容,也是落寞的。

她變得喜歡上了吃大包子,還要帶有蔥蒜的大包,儘管她吃了總是忍不住地吐,但她卻還流着淚哭着接着吃。

皇帝心如刀割。

他不知道他要怎麼去安慰她,他和她的大婚即將到來,可每近一天,她的淚水就多了一升。

於是,他下了指令,讓她出宮一個月,延遲了他們的婚期,他看得出來,這樣會讓她心裡舒服很多。

但是絲言不知道要去哪,她每走一步身邊就有五個丫環跟着,她以前過的生活,到了今天她竟然渾身不適地面對這種生活。

她到了包拯跳崖的懸崖邊,她望下去,膽戰心驚,那深深的,險峻的山崖,她不敢去想象他的身體,在那險峻的山峰上被刺痛着,滾下去,摔下去時,又是何等的痛。

她哭了,她哭了不知道多少次,這次她哭得最慘,她想起了那一天,公孫策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小蠻,你勸勸他!”

她沒有動,她不敢動,她知道,這是他的選擇,她不會阻擋他的去路,她認命,可是當她看着他掉下去的時候,她也跟着死了。

小蠻的心死了,而柴絲言的心,要什麼時候纔會死呢。

絲言發着呆,然後接着苦笑,她轉過身去,習慣性地往一個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她又晃晃然地停下來。

這個方向,是去包拯家的。

現在,那裡,大概也只有包大娘和公孫大哥吧,小風箏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沒有接着想,自從上一次去了包大娘那看小風箏,小風箏讓她出去的時候,她已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走到這幾個人身邊了,她對他們來說,已經是陌生的了,她是來監視他們的,她不是真心的。

她又這樣晃晃然站了許久,待她轉過身來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叫她。

“小蠻。”

一聲,她轉過臉來,臉怔怔的。

“小蠻。”

又一聲,她的眼淚同時落地。

“小蠻。”

又一陣風沙過去,漫漫的山崖邊無聲無息地蔓延着,無邊無際。

(二)

一道雪亮的光芒劃過了天空。

白色的流星,在這樣的夜裡顯得格外明媚,彷彿是人剛落地的淚。

這天夜裡格外的冷,荒蕪的山崖邊,一團飄忽柔和的光,在枯草叢中恍惚着,突然**,就如那流星一般。

一雙眼睛閃爍了一下,隨之放出璀璨的光,晶瑩剔透的淚珠順着臉頰落下,睫毛輕輕地顫抖着,扇動着。

他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若隱若現,黝黑的膚色使得他的臉更難看清,在這樣的夜裡,風絲溜溜地吹着,拂起他白色的衣袖,向着她的方向飄動着,他伸出手來。

她的臉上落下一滴又一滴的熱淚,這幾個月來,她的淚都是冰冷的,苦澀的,在這一天,她終於再擁有了一個人的溫度,感受到自己滾熱的淚水在臉上盡情揮霍。

她的身體顫抖着,她費盡全力讓自己向前邁去一步,兩步……至到她終於靠近了他,看清了他的臉,感受到他的存在和溫暖,他的手緩緩牽住她,將她擁入懷中,她閉上眼,放聲輕哭。

哭聲輕輕地,然後漸漸放大了起來,她的手用力抓住他的衣服,用力抓住他。

“你的眼睛好腫。”他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聲說着。

她哭着,抓住他的手,問道:“大包,你來帶我走了嗎。”

他搖搖頭,抱緊了她,輕聲說着:“什麼帶你走,是我回來了。”

她擡起頭來,看着他的臉,她伸出手來,觸摸他的臉,冰冷的手觸碰到臉上的溫度,那股暖流從手心一直流到了全身,彷彿是她重新獲得了一個人的溫度,重新得到了人的感情和觸覺。

“大包…你沒有死嗎,你還活着嗎。”她的聲音有些許顫抖,她怕他說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我沒死,我還活着,不但是個人,而且還是你的大包。”他輕聲說着,彷彿在說着一生的誓言。

她剛剛纔停下的淚水,此時此刻又再次爭擁而出,她用她那哭腔含糊不清地重複着說:“大包真的沒死……沒死…”

“對,沒死。”他笑着,替她擦乾淚。

又是一顆流星,它拖着長長的軌跡,悄然劃過兩人的天空,帶着恍惚恍惚的淡藍色,柔和地與燈籠的微光灑在一起……

她靠着他的肩,但卻又同時努力地想以同個角度看着他的臉,她想要既能接觸到他,又能再次看到他的臉,知道這個不是夢。

他笑了:“好了,我真的沒死,不用這樣看着我。”

她問道:“可是……總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你不是真的一樣。”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你以前可是傻傻瓜瓜的,怎麼現在都變得喜歡想那麼多事了。”

“畢竟不一樣了嘛,臭大包。”她敲他的頭。

“不會,還是一樣的吧,你還是會叫我臭大包,那就跟什麼都沒變一樣了。”他摸着頭,微笑。

“……”她沉默起來,真的什麼都沒變嗎,她,真的還可以做回小蠻嗎。

“怎麼了。”包拯轉過臉看她。

“哦,沒有,對了大包,當初你跳崖是不是也跟以前一樣大難不死啊?”她問了個有點傻的問題。

“也不算是,沒有人跳幾次崖還能活着的,那世上尋死的人以後也就不用選跳崖了,直接上吊好了。”

“那你是……”

“其實我那天真的是決心一死的,可是當我跳下的懸崖,在懸崖邊的峭壁上的時候,我忽然被一個人從半空中抓起。”

“從半空中抓起?”

“不要打岔。”他回敲了一下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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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武功十分高強的尼姑,她好像早就料到了我會在那裡墜下,突然就在半空中單手抓着一條樹藤就把我接住了,她把我救到了山崖下,但她不會說話,我那個時候不知怎麼的頭也很暈,然後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她帶到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地方。”

“那是哪裡?”

“都說了,我不認識的地方,但他們那說的話我也不懂,但後來我知道了,那裡是東瀛。”

“東瀛?”

“對,我也不知道那裡的人爲什麼會知道我的行蹤,又爲什麼要救我,可能他們的目的和當初的東瀛大將軍一樣,是爲了讓我做他們東瀛人的助手之類的,後來,我察覺到了事情有些變化,他們好像要逼着我去做一些事,那裡也有着會說中原話的東瀛人,他說他們是要我幫他們去找人,去找一個能幫助他們讓他們重新成爲東瀛第一的武士將領的人,你知道的,我不會去幫他們做這種爭權奪利的事,於是我逃了。”

“我一個人,在一個月裡逃了五次,每次都沒有成功,後來,最後一次,我化裝成漁夫坐着船逃回了中原,但是我不能讓世人知道我還活着,因爲他們非找我不可,而且只要有人知道我沒死,那麼對皇帝的皇位和聲譽也會有影響,所以我連公孫策和展招都沒有告訴。”

“後來,我在躲了幾個月之後,決定了出來,因爲在這個崖邊有對我來說太多的疑惑,所以我必須來這裡,找到線索,把一切弄明白,於是我遇見了你……”

(三)

展招走後的第三天,小風箏終於可以起牀到外面走走。

其實她從第二天起就可以起牀了,她受的傷不大,頭部的傷也不礙事了,只是她腦裡總是忘不了那一天看見的一切,這讓她對周圍一切的事都感到懷疑和不可置信,所以她需要一個人來信賴和依靠,那個人是公孫策。

她沒有受重傷,全是因爲他,是他爲她撐起了一切,他是她的支柱。

他還在昏迷不醒中,大夫說,如果這幾天他都醒不過來,那就只能準備後事了。

她聽到這滄然淚下。

她起牀後第一件事就是讓包大娘扶着去了公孫策的牀邊。

她看着他的臉,感受他微弱的呼吸。

公孫策的臉還是很安祥的,即使他是在昏迷中,他的臉依舊俊朗秀氣,就如他平時所說,他是風魔千萬美少女的翩翩佳公子。

她輕握着他的手,把臉靠在他手背上,淚水緩緩地淌下。

她喃喃地說着:“你醒過來,醒過來……”

大夫在一旁說道:“他的手骨部分骨折了,你不能這樣碰他,會讓接好的骨頭錯位的。”

她晃晃地轉過頭來看了大夫一眼,再慢慢地放下他的手。

可是,如果放開了他的手,她要怎麼將溫暖傳達到他的心裡去呢。

她趴在牀邊抽泣,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要離開她了,她又會變得跟以前一樣孤獨,她要怎麼做,才能去挽回將要失去的一切……

小蠻曾經對展招說過,愛一個人不一定要看到他,只要心裡有他,就能聽到他的聲音,感受到他的存在。這句話,展招還曾很得意地跟自己說起,自己當時也蠻佩服她的,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對她來說,愛一個人,如果他不在自己的身邊,那自己是絕對無法堅強下去的……

夜已經很深了。

風吹一動,滿屋的鈴鐺就跟着發出流水般細碎清麗的聲音。

小風箏恍恍惚惚從牀邊掙扎着站起來,放在懷裡的酒杯子一鬆掉落在地上,在這樣靜的夜裡,發出十分清晰的碎裂聲。

包大娘匆匆推門走進來,她看了一眼灑了一地的酒,再望望小風箏,走過去俯下身扶起她,見她嘴裡還在迷迷糊糊地喃喃自語,她的心裡一陣絞痛難過。

“小風箏,小風箏你振作點……”她緩緩道:“公孫策現在需要的,是振作起來能給他鼓勵的你,不是要你們兩個都成一堆散沙啊……”

“沒用的……沒用的…”她哭喊着:“他都快死了……我也沒希望了……我要下去陪他……下去陪他……”

“小風箏……你不要這樣,公孫策是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那句話一直在小風箏耳邊纏繞不休地渲染開去,漫天地遮蓋着,直到多年後的她想起的時候,還覺得那聲音其實就是多年以來成就一個包拯的一股力量。

公孫策一直都沒有醒過來。

而小風箏,在那一段時間裡也一直沒有一天不掉眼淚。

然而,在這第四天裡,柴郡主卻來了包家。

這一天,似乎從一開始就有些不尋常,柴絲言一般出門都會戴上面紗,這是她的習慣,但是這一天她沒有戴面紗,她只是梳了個跟平常小蠻差不多的髮髻,衣服也換了有點樸素大方的。

但小風箏從頭到尾都沒有去注意她,她現在只想去注意公孫策。

包大娘顯得有些許不自然,儘管她知道以前小蠻也是身不由己,但畢竟是讓包拯最後走上絕路的人,她所流露出來的,大多是尷尬和無奈。

她匆匆地給小蠻倒了杯茶,也不多說話,只是指了指公孫策的房間,道:“小風箏這幾天一直都在公孫策那,你也去看看吧。”

小蠻點了點頭,轉身走進房間。

在房間裡,不時瀰漫着一股藥草味,小風箏一手端着藥,正慢慢地給公孫策喂着,藥水剛一進嘴,便因爲吞不下去而緩緩流出來,小風箏流着淚,一邊幫他擦着,喂着,她根本沒心思去理會小蠻。

小蠻走過去,坐在小風箏身邊,輕聲問:“公孫大哥…到現在還沒好轉嗎?”

“沒有,已經好幾天了。”

“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只好他能醒過來,能吃藥,他這條命,也就保住了。”

“是……嗎。”小蠻難過地看着她,她知道,就連公孫策現在這樣,小風箏都已經快不行了,萬一公孫策真的有什麼不策,那小風箏也許就真的會也跟着……

她沒想下去,只是接着問:“那……小風箏,你能跟我說一下嗎?那天在天水樓下,你說你看見了什麼?”

“……”小風箏轉過臉,問道:“我記得我沒跟你說過在天水樓那看過什麼啊,小蠻,你爲什麼知道?”

小蠻……

她心裡一陣暖意,忙道:“有人推斷出來的,我告訴他,你在天水樓倒下前是因爲在發呆纔沒來得及躲的,所以他根據這點推斷出,你很有可能是當時看到了什麼使得你沒有來得及去躲開的,那麼看到的一定是使你很震驚,很接受不來的。”

“他真聰明。”小風箏轉過臉低眸看了下公孫策的臉,苦笑道:“跟某個人一樣的聰明。”

“小風箏。”小蠻抓住她的手,道:“你能告訴我嗎,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四)

淚水墜入被盛着藥水的碗中,迅疾消失無蹤。

小風箏放下碗,低着頭,緩緩道:“小蠻,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而是這件事,我怕你受不了。”

“不會的。”小蠻抓緊了她的手,道:“我不會受不了的。”

“那……你要有準備。”小風箏猶豫似地看看她。

“嗯。”小蠻點點頭。

“那一天……我看到……”

[隨着天水樓發出的那一聲響聲,小風箏同時將頭轉過去,順着發聲源,她望向了天水樓二樓的窗口……

那是怎樣的一個畫面,她永遠想象不到。

包拯的臉突然出現在那個窗口上,他扭曲的面部的表情,變得極其恐怖的樣子,完全和平常的包拯聯繫不上,他的兩隻手正用力地掐住一個年輕女人的脖子,那個女人被掐得完全沒了血色,當時天水樓的火已經很大,女人的臉已經模糊不清,被他一腳揣下,包拯直起身來,視線突然與小風箏對上,他的臉突然變得詭異起來,猛地對着小風箏笑起來,笑容扭曲而恐怖,像一個活生生的死人皮……]

“小蠻……我說的都是真的。”小風箏不安地說着。

“嗯,我沒有不相信你。”小蠻笑了,笑得很親切:“可那個人屗是包拯,一定不是。”

“爲什麼,我看到了。”小風箏問。

“因爲我沒有去過天水樓。”一個聲音從門外響起,隨之,腳步聲也傳來了。

他額頭上的月亮疤痕,黝黑的皮膚,但眼眸卻是非常的明亮,帶着深邃感,緩緩地透了過來。

小風箏捂住了嘴,她猛地站起身來,衣袖的甩動打翻了桌上的碗,藥水灑落一地……

“包……包大哥!”她的嘴脣顫抖着,喃喃說着。

“好久不見,小風箏。”包拯微微一笑,道:“我笑起來不恐怖吧。”

小風箏已是震驚不已,她胡亂地搖了搖頭,然後又看了看躺在牀上的公孫策,道:“包大哥……包大哥你沒死嗎?”

“沒有。”小蠻代替了他回答,她臉上帶着甜美的微笑。

“那……那…”小風箏睜大了眼,支吾着問。

“不用急的,小風箏,這以後我再來慢慢告訴你,現在,先說公孫大哥的事吧。”小蠻轉過身,面向了公孫策。

說到公孫策,小風箏不免一臉憂鬱,她望着躺在牀上的他,低聲道:“他爲了我,現在已經成這樣了……”

包拯走過來,看着公孫策,問:“是那天在天水樓出的事嗎?”

“嗯,他爲了保護我,替我擋住了……那天,剛好是要去包大娘這的……”

“那天……”包拯重複道。

“嗯……包大哥你的……”小風箏不好意思說出口,畢竟包拯現在是個大活人了。

包拯作明白狀,點點頭,哦了一聲,又問:“那天是我的什麼?”

……

小蠻一個揪耳飛來:“傻大包,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人家說的就是你的忌日那天。”

包拯一隻耳朵被揪着,點點頭:“哦,原來如此。”

小風箏望着包拯,苦笑一聲,真好,兩個人都有重逢的一天,那她和公孫策呢,還會有再次相視的一天嗎……

大廳內,小蠻的聲音源源不斷。

“他說啊,他是被一個尼姑給救了的,那尼姑的武功很厲害的,我想啊,就是連展招見了都會怕會比不上呢!”小蠻一邊嘻笑着,一邊給包大娘和小風箏作着手勢比劃,包大娘也笑着,但眼睛卻也不時看着自己兒子包拯。

包拯一邊應付着小蠻,手一邊給她碗裡夾菜,臉上也是微笑着的。

包大娘看着包拯正在夾菜的手,沉默着。

她知道,小蠻早已不是小蠻,她是柴郡主柴絲言,說得清楚點,就是未來的皇后,那到時候,無論他們兩人再怎麼相愛,對包拯而言,對小蠻而言,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天大地大,哪有能逃得過皇帝手心的地方?

那,包拯對她所付出的一切,是不是都白費的呢……

包大娘沒有多想,既然包拯已經回來了,這幾天,還是別說些打擊他的話好了。

(五)

又是明朗的一天,大概是昨晚下過小雨,所以雨後的空氣總是清爽而高曠,藥材也都要拿出來曬一曬。包大娘坐在纏滿藤蘿的竹欄下,看着包拯抱着一袋袋的藥跑來跑去,擦着滿臉的汗水嘆了口氣。

包拯轉過身來,望着包大娘,問道:“怎麼了娘。”

包大娘看着他,向他招了招手:“包拯,你過來。”

包拯抱着藥壺跑過去,笑着問:“什麼事?”

包大娘拍拍旁邊的椅子:“你坐下。”

“包拯啊,雖然這件事娘也很不想提,但畢竟是要去面對的,你回答娘,你和小蠻,究竟打算怎麼辦啊?”

包拯沉默着,半響,他終於擡起頭來,也不說話,只是怔怔地望着竹欄,眼神空洞無物。

“包拯啊,不是娘要打擊你…你和小蠻的事,終究都是要面對的,不能在一起就算了吧,娘不希望你,再走上那樣的路啊……”

包拯把視線轉移到她臉上,終於開口:“娘,我不是那種不會面對現實的人,你是知道我的,不用擔心,娘,我會想辦法的。”

“嗯,但是…你要怎麼辦呢。”

“不用擔心的,娘。”包拯笑了笑,轉過身接着去曬藥。

小風箏端了半碗藥出來,微笑着,她輕聲道:“已經能喝進去一點藥了,看起來有好轉了。”

“是嗎,那太好了。”包拯轉過身,擦了擦汗。

“對了,小風箏,展招呢。”包拯擡起頭,四周望了望:“自從回來就沒見過他,去哪了。”

“他去了東瀛。”包大娘站起身來,緩緩道:“好像是東瀛那邊小狸出了什麼事,他前幾天就匆匆忙忙趕過去了。”

“小狸出事了?”

“嗯,他走的時候好像說過,小狸被他們那邊火賀派的人抓了起來似的,那個時候小風箏還在半昏迷中,他只跟我說了一點,他說他也不太清楚狀況。”

“這個傻展招,不清楚那邊的狀況怎麼就能隨便過去呢……”包大娘喃喃地說道。

“大概是那邊很緊急了吧,展招向來是很在乎小狸的。”包拯說着,然後回過身:“但是,這件事應該不簡單。”

“我被人帶去東瀛的時候,那裡的人好像也提過火賀派的事,好像這事跟火賀派有點聯繫,如果說,他們是爲了把我再次引過去,而利用了小狸和展招,也不是不可能。”

“那……那該怎麼辦,總不能放着展招一個人在東瀛不管。”

“所以,我可能要去一次東瀛。”

小風箏放下藥碗,道:“那怎麼行,你也說了,這有可能是個陷阱。”

“就算是陷阱,也得去一回,就像娘說的一樣,不能放着展招一個人在那地方,畢竟是異國他鄉。”

“那……那你要一個人去嗎。”小風箏不安地問着。

“不是,我得帶一個人去,最好是我能帶三個人去,不過現在看來有點難度。”

“你要帶誰去?”

包拯道:“第一個,是小蠻。”

“那不可能的,皇上只給了小蠻一個月的出宮期。”

“所以,我會想辦法把小蠻帶走。”

“怎麼帶走?”

“這個待會再說,然後接下來我想帶的人是,你和公孫策。”

小風箏眸裡一閃。

“我每一次出生入死,公孫策都會跟我一起的,而不能離開他的人,就是你小風箏了,所以,最好是也能帶上你們兩個,不過現在看來……”

“就算他能醒過來,身體也不能勉強是嗎。”小風箏道出了他接下來的話。

“是。”包拯應道。

“所以,我只能,也是至少能帶上小蠻,至於如何帶她走,還得你們幫我。”

“願聞其詳。”

(六)

星辰散佈在漆黑的天空中,發出微弱的光,即使是這樣,也無法比他屋脊上小小的一快漆金片子發出的光亮,在這深宮裡,皇帝的一切,都是天底下最好的。

“在這樣的皇宮裡,真的很難看到星星呢。”絲言仰着臉,望着蒼穹。

皇帝沒有說話,他只是轉過了身,吩咐一旁的侍女拿了些糕點來。

“你已經厭倦了是吧。”皇帝輕嘆了口氣,緩緩道。

絲言轉過臉來,她的眸裡沒有光彩,是深邃的灰色。

“皇上您是最瞭解的。”

皇帝沒有回答,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已經開始不再像以前一樣地看待他,連稱呼都變得陌生起來,好像有道無形的隔膜,把他們之間永遠地隔開了一樣。

“皇上,其實絲言很對不起你。”她突然呆呆地說道。

皇帝心疼地看着她,道:“你怎麼會對不起朕呢,你爲朕已經付出了很多。”

“……”絲言沉默着,她轉身輕靠在一邊的門柱上,望着天空。

“皇上,有時候,人所付出的一切,在一方面來講,可以是值得的,也可以說是不值得的。”絲言嘆着氣,緩緩道。

“朕知道,這次的事,的確很不值,天芒找到了,公佈於世,卻只是個空蕩蕩的盒子。”

絲言在心裡苦笑。

也許吧,有些時候,身邊最親的人,都可能是最不瞭解自己的人。

她直起身子,轉過去走進寢室,停下,輕聲道:“已經很晚了皇上,請回吧。”

皇帝嘆口氣,道:“絲言,若你真不想封后,朕不會勉強你,但朕要讓你知道,你的幸福,是朕最想實現的願望。”

轉身,拂袖離去。

絲言目光黯然。

第二天,整個皇宮像燒開了的水,每個宮女太監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皇宮裡瀰漫着一種恐懼和慌張,大家都說,柴郡主柴絲言自殺了。

就在那天晚上,皇上剛剛離去,有宮女看見,絲言在皇宮中最深處的冷宮屋頂上,跳了下去,直接摔下皇宮後山了。

皇帝連早朝都不顧,匆匆忙忙直奔向絲如閣了。

那宮女嚇得哭了起來,抽泣着道:“是真的…奴俾親眼看到,那個人是柴郡主……除了奴俾還有其他宮女可以作證……”

“奴俾……奴俾也看到了……”宮女們輕聲應和。

皇帝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竟恍然跌坐在門檻上,身旁的太監們忙扶着他,連聲道:“皇上,保重龍體啊……”

皇帝的眼裡已沒有了光彩,他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緩緩道:“終究還是那樣啊……”

“皇上……皇上…”身邊的太監們扶起他,連聲安慰道:“或許,或許柴郡主並沒有死……沒,沒人看到她真的……”

皇帝無力地擺擺手,蹣跚地向前走去,坐下:“沒用了……都沒用。”

他知道爲什麼。

包拯輕飲了一口茶,半閉着眼,像在沉思。

小風箏在一旁,帶着些憂鬱道:“可是,這樣破綻太多了,連我都可以猜得出,小蠻沒有死,爲什麼還要這樣做。”

“就是要讓大家都猜得出,小蠻沒有死。”包拯擡起頭,對着坐在對面的小蠻道。

“這樣的話,她不是很容易就讓皇上知道真相,並下令追捕她嗎。”

“不,不一定。”包拯微笑道:“小蠻這次的假死,不需要太多的掩飾,越是簡單有破綻,就越容易讓原本就聰明的皇上,想到真相。”

“小蠻,根本沒有死,是很明顯的假死,而爲什麼要假死,大多數人都不會去想這一點,只有皇上會去想,皇上是聰明人,很容易就會明白,或許,是包拯回來了,或許,是小蠻根本不想和皇上在一起,所以要逃避,而小蠻在假死前跟皇上所說的話,意思也只有他們倆個知道,就是要讓皇上明白,皇上所欠絲言的,絲言希望能以這種方式來補償,既無需直接說出口,皇上的性格,小蠻最瞭解不過,她知道他一定不會去追究,而且,宮女們都看到柴郡主從冷宮上跳下,這更是給了皇上一個不需要去追究的理由,就是要讓皇上明白,她並沒有死,她是希望皇上賜於小蠻一個重生。”

“所以,纔要讓我假扮成柴郡主,用我的騙術來代替小蠻讓宮女們看見柴郡主自殺是吧。”小風箏若有所思地說道。

“正是如此。”包拯道。

“可問題是……小蠻,這樣做,的確是爲難了皇上,使他陷入孤獨中,爲什麼你知道了後,還是願意這樣做……”包拯看着她,他怕她會難過,他知道,她這樣做,其實也是爲了包拯的犧牲,犧牲掉了皇上對她的感情,

他不會逃避掉話題,他想和她一起面對。

“他不是孤獨的,他會明白我。”小蠻淡淡地微笑着。

“我沒有死,所以絲言沒有真正的從他身邊離開,絲言會在他心裡陪着他,以一個朋友的身份陪着他,讓他知道,絲言離開了,會在遠處看着他,祈禱他的幸福。”

“這樣就足夠了,我想他會明白。”

“當然,這只是對皇上心理的一種推測,若真的是皇上根本沒有想到我們所說的真相,那以表面來看的話,就是柴郡主真的自殺了,對於一個在深宮中自殺了的人,也無從去追究,按照自古以來的皇室規律,皇上也只能昭告天下,說柴郡主不幸去世了,死因也會被改成是得了疾病而死,那樣的話,對我們也不是威脅了,會反變成更方便的。”

“嗯,說得有理。”小風箏點點頭,然後擡起頭來:“那,你們這會就得趕去東瀛了嗎。”

“嗯,越快越好,展招那邊的事不能耽擱。”

“我娘已經幫我們找了一個會說東瀛話並且可靠的人,我們下午就得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