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就像是有些害怕褒姒似的,看着紗幔中的這個女人十分的猶豫,然後才朝着褒姒走了過去連呼吸都謹小慎微的就像是害怕驚擾到什麼,到了近前,也不敢掀開紗幔坐進去,只是在紗幔之外作揖道,“娘娘?”
這份生疏就像是一把利刃,戳在了褒姒的心頭,鄭伯友的事情她想廿七一定是怪她了,她也怪自己,卻偏偏……褒姒搖了搖頭,事情已經發生便是緬懷過去也無濟於事了,只好嘆了口氣,“你與我數年不見,竟然如此生分了!”
“娘娘是主子,廿七隻是悉人,承娘娘這份厚愛,給了廿七今時今日,廿七不敢再沒大沒小。”廿七看着褒姒說道,這話叫褒姒聽來覺得有些揪心,“你自小就跟着我,情同姐妹,哪裡來的大小之說?”
“娘娘折煞廿七了!”廿七回話道。
褒姒嘆了口氣問道,“你在怪我?”
“廿七不敢,”廿七搖了搖頭,褒姒微微的嘆了口氣,她倒也學會了那招,“不敢就是怪了?”
這話嚇得廿七不輕,看着褒姒使勁兒的搖頭,“不是的,廿七不是這個意思,娘娘對廿七的恩德廿七此生無以爲報,若有來世,廿七還要做娘娘的悉人!”
“你倒是沒個野心,”褒姒搖了搖頭,“若是真有來世,做什麼不好?非得做悉人!”
“跟着娘娘廿七就心滿意足了,”廿七說道,鄭伯友不愛她也不是鄭伯友的錯,她不能強迫他們,但是這三年來風霜雨雪,鄭伯友卻是盡到了一個夫君的本能幫她都遮了、擋了,廿七雖然心中有那麼一個過不去的坎兒,理智裡卻也知道誰是真正爲自己好的,只是過不了感情這道關,心頭就放不下與褒姒的隔閡,回到過去便再無可能了。
“當日本來只是想讓鄭伯帶你出宮,卻沒想到你對鄭伯也是動了真情。”褒姒說道,“我既然已經察覺了你與鄭伯的情愫,本該避嫌的,只可惜……世事難料,這三年來宮中波瀾詭譎,若是沒有鄭伯維護,只怕是……”她說着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葬身何處了?”
“娘娘!”廿七看着褒姒說道,“若是您感恩於鄭伯的捨命相救,也懇請娘娘讓大王饒鄭伯不死!哪怕是沒有鄭伯之位,只要留一條命就行了。”
“你知道了什麼?”褒姒看着廿七問道,廿七一向想的少,便是當日在宮裡,很多事情她也只能看個表面,可是如今連廿七也洞悉到姬宮湦對鄭伯友的殺心,只怕此事就不那麼簡單了,廿七卻只是搖了搖頭,咬着自己的下脣。
“你若是不說,我只怕也沒辦法幫他!”褒姒說道。
“我……”廿七看着褒姒猶豫了良久,“昨天下午我去後廚給娘娘拿柴禾生火,走到書房門外聽見大王與鄭啓之在討論如何剷除鄭伯一事。文朔將軍本是鄭伯的心腹,但是此刻被大王調去了京中,鄭伯就等於少了一支誓死效忠的隨行軍。待晉北節節失利,再失掉幾個城池,晉伯再也沒有今日這個囂張氣焰之時,大王再請鄭啓之帶兵出征晉國,如此一來,晉國將對鄭啓之感恩戴德,同時也用一個極爲妥帖的方式將手中軍權交給了鄭啓之,屆時……”廿七說着嚥了口唾沫,褒姒看得出她眼中的恐懼,這種恐懼叫廿七的聲音裡有種莫名的顫抖,“屆時……大王將默許鄭啓之殺了鄭伯!”
“放心吧,”褒姒握住了廿七的手,“鄭啓之不會如願的!”
“真的?”廿七看着褒姒的眼睛問道,她的眼淚止不住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流,“娘娘會爲鄭伯說話嗎?”
“這話輪不到我來說!”褒姒說道,“若是我說,這事兒就亂了!”
“什麼意思?”廿七並不能明白褒姒這話中的意思,褒姒卻只是微微的笑了笑,諸侯的勢力相互制衡,眼下放眼九州,秦、鄭、晉、齊、楚,這五個大國角力,效果就十分微妙了,牽一髮可能會動全身,只要曉以利弊,叫誰出征的話,根本就用不到褒姒去說,自然有人會去!
褒姒眼下一定要掌控的棋子,一是虢石父、一是齊伯其人。
廿七與褒姒一番長談,心中總算是覺得有所安定,看見大王從朝中會議中抽身而出來看看褒姒的情況,便立刻起身告辭,離開了這間廂房,心中惦記着大夫人囑託自己的事情,便邁步朝着後廂房走去,和老夫人說大王的事情。
老夫人在後廂房中整日閉門不出,自從廿七與老夫人的關係近了之後,來這裡的悉人也漸漸的少了,大家都將照看老夫人的工作交給了廿七,因此這裡的消息也是極爲閉塞的。廿七敲了敲門,老夫人應了一聲,正坐在椅塌上閉目沉思,“娘!”廿七招呼道。
“你來了?”老夫人睜開眼看看廿七,“怎的今日不見伯友和啓之前來問安?”
“老爺去了齊鄭交界之地,”廿七答道,“小叔則朝着鎬京去了,兩邊各要迎一支隊伍,走的匆忙,差我來和娘說一聲。”
“大王要到了?”老夫人問道。
“大王已經到了,”廿七說道,“剛纔大夫人去拜謁了娘娘,詢問着要不要安頓接風洗塵的事情,娘娘如今身體抱恙、大王又不喜熱鬧,便說請老夫人一起吃頓飯敘敘家常就是了!”
“大王不喜熱鬧?”鄭老夫人冷笑了出來,“這個褒後倒當真是手腕凌厲的很,連大王那野馬的性子竟然都收的住!大王喜不喜熱鬧,如今倒是全憑着她的一句話了。好,老身就會會這個百聞難得一見的褒後,看看大王和你夫君到底喜歡她什麼?”
“娘娘不是這樣的人,老夫人……”廿七想替褒姒說些好話,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老夫人給擋了回去,“回我的話,老身身體不好,不宜走動,今晚老身就在我的房中設宴,還請大王和娘娘一併光臨!”
“這……”廿七看着老夫人趕緊說道,“只怕娘娘大病未愈,只怕是不宜隨意走動,娘可以不可以晚些時候再設宴爲大王和娘娘接風?”
“晚些時候還能叫接風嗎?”老夫人說道,“就說我思念侄兒心切,想要立刻見見大王與王后,若是娘娘抱恙不宜走動不來便是了!”她的口氣十分嚴肅,叫廿七有些難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會說話才叫老夫人同娘娘還未見面便置氣上了,只得應一句,“是!”
廿七朝着門外走,要去回褒姒的話,走到門口頓住轉過身說,“娘,您不瞭解娘娘。”
“是人是鬼,我一眼就看得出來!還需要了解嗎?”老夫人看着廿七說道,廿七隻能是嘆了口氣,她不知道爲什麼很多人對褒姒付出的那些事情都表現的這麼不以爲然,她不知道她所面對的這些人,都曾經是刀口舔血、手裡攥着頭顱挺過來的人,褒姒的付出在廿七心裡已經堪比天大了,對於這些見慣了風雨的人來說,這不過是作爲王后應該做的而已,這不過就是日後姬宮湦封后時候她手中的籌碼罷了!
廿七折回褒姒的廂房,在門外徘徊了許久,不敢進去。
褒姒看見了門外的廿七,拉了拉姬宮湦的衣角,指了指門外,姬宮湦的眉頭皺了皺,“這廿七和當日嫁給鄭伯的時候,可真是……一點都不一樣了!”
“大王還說?”褒姒嗔怒的看了一眼姬宮湦,這件事情若非姬宮湦又何以至此?
“算寡人錯了,”姬宮湦看着褒姒說道,“當初寡人就不該拿她威脅你的。”
“叫進來吧?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褒姒看着門外的廿七說道,當年的事情不必再提了,當日褒姒不肯被姬宮湦寵幸也並非是從鬼門關中撿了條性命,便和大王耍小性子,只是心中顧慮太多,生怕自己的存在會影響到姬宮湦對於全局的掌控和佈置。
可是此事就像是褒姒自己說的,沒有你的棋是一種下法,有了你自然可以有另一種下法。
姬宮湦走出門外,咳嗽了兩聲,驚擾了正在“鬼打牆”的廿七,猛地被帶了出來回到了現實,看着大王有些驚慌的拜謁,姬宮湦沉聲問道,“你在這裡踱來踱去是做什麼?”
“老夫人……”廿七看着姬宮湦咬了咬下脣。
“姑姑?”姬宮湦問道,“怎麼了?”
“她……在她廂房中設宴爲大王接風洗塵,說多日不見大王,心中思念甚切,今晚的宴席……”廿七說道,最後的聲音越來越小,姬宮湦這一聽,便聽出了眉目,“姑姑是要我帶娘娘一起去?”
廿七點了點頭。
“娘娘不去!”姬宮湦長袖一甩,“寡人自己去便是了。”
廿七爲難的看了一眼姬宮湦,“老夫人對娘娘好像頗有成見!”
“褒後是寡人的王后,要她的喜歡作甚?”姬宮湦反問廿七,這倒是叫廿七無言以對了,說的好像也是,擡頭看着大王點了點頭,心頭的一塊大石總算是放了下來,面色也緩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