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宮湦與廿七在門外對話,褒姒側頭看着,很快廿七便露出了笑臉仰頭向姬宮湦拜謁,然後轉身就朝着遠處跑去了,一掃剛纔的陰霾。姬宮湦站在原地卻看了會兒廿七的背影,褒姒的手指下意識的抽動了一下,這是姬宮湦想要利用誰的先兆,他想利用廿七做什麼?
不多時,姬宮湦便又折了回來,褒姒硬生生的將剛纔的那團疑雲給打散了,如今只是看着大王問道,“怎麼了?”
“當初這丫頭是沒大沒小的厲害,和寡人說話也從來不避忌,寡人待你若是稍有不好,便能出口將寡人痛罵一頓……可如今,卻是謹小慎微的厲害,你的這個丫頭,怎的總走個極端啊?”姬宮湦看着褒姒問道,褒姒挑了挑眉,點點頭,“臣妾也只能教成這樣了,沒有鄭夫人的那個本事,能培養出秀秀那般得體的!”
“寡人只是同你說實情,你怎麼還同寡人置氣了?”姬宮湦看着褒姒問道,坐在了牀邊,伸手去拉她的手,褒姒別過臉去佯裝生氣的樣子,“廿七是臣妾的人,容不得大王對她說三道四的,大王又沒有教過廿七,憑什麼嫌棄她?大王若要嫌棄,不就是嫌棄臣妾嗎?”
“行行行,”姬宮湦點着頭,捏了捏褒姒的鼻尖。
褒姒兀自笑了出來,將臉埋在了姬宮湦的胸前有些不好意思了,“廿七說了是什麼事情嗎?”
“姑姑請咱們去她廂房中赴宴,說是接風洗塵,不過……”姬宮湦捧着褒姒的臉,因爲冬日的深秋的北風十分傷人,褒姒臉上皴了的地方已經形成了一道道的血印,已經結痂慢慢的退掉,秀秀清晨便是來用熱水的蒸汽給褒姒敷臉,再輕輕塗抹着藥膏緩和傷口,如今滿面的血痕出門去只怕是會嚇到人,姬宮湦只能代替褒姒將這個飯局推了,“晚上你就不必去了,寡人走這一趟就好。”
“早些時候大夫人來請示過給大王接風的事情,臣妾吩咐她安排和老夫人的飯局就是了。如今老夫人既然如此邀請了,想必也是想要見我一面的,臣妾不去怕是叫大王爲難了。”褒姒挽着姬宮湦的胳膊說道。
此事就像是來見婆婆的媳婦的心情,姜後走得早,姬宮湦的後宮之中從來就沒有兩朝王后更迭的權力之爭,此事能叫褒姒坐在後位上的女子省去不少心力,可是此刻見姬宮湦姑姑一事反倒是叫褒姒微微有些緊張,當你愛上一個男人的時候就希望能夠得到他所有家人的喜歡和認可,此刻的褒姒就是這樣的心情,所以這一趟她一定要去。
“可是眼下你的情況……”姬宮湦皺了皺眉頭,“不要緊嗎?”他說罷摸了摸褒姒的臉,還有着皸裂的凹凸不平的感覺,女子對於容顏一向十分重視,褒姒卻搖了搖頭,“大王在意嗎?”
姬宮湦搖了搖頭,“來的時候只顧着趕路了,沒想到這風利的也和刀子一樣,早知如此就該把你護的再緊些纔是。”
“鄭將軍說的不錯,臣妾是嬌生慣養了些,跟着大王如此,多有不妥的!”褒姒說道。
“你聽他瞎說!”姬宮湦皺着眉頭攬着褒姒,在自己的懷中盯着她,“寡人的女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要別人指手畫腳?”
褒姒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眉眼,“臣妾的容顏從來都是隻取悅大王一人,既然大王不在乎,那麼臣妾又何必在乎?”褒姒的聲音很柔很輕,像是纏進骨子裡的絲緞,浸潤着眼前這個男人的心,這叫姬宮湦的心中爲之一動,點了點頭,“好!晚上和寡人一起去赴宴,你無論怎樣,在寡人心中都是最美的。”
褒姒靠在姬宮湦的懷中心中莫名的平和,有多久她已經沒有這樣的時候了?晚些時候姬宮湦去聽取幾位鄭國大夫的進言,褒姒便叫來了秀秀,一直忙着張羅穿什麼衣服帶什麼佩飾去見這位姑姑,她的手心最後都被汗水浸溼了,捏着珠釵的手幾次打滑,最終也沒能將頭髮梳理整齊,秀秀笑着從褒姒的手中接過了珠釵,“奴婢還從未見過娘娘如此緊張。”
“能不緊張嗎?”褒姒倒也並不掩飾自己不安的情緒,“到底是大王的姑姑。”
“老夫人的脾氣怪得很,”秀秀安慰着褒姒說道,“她喜歡或者不喜歡誰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娘娘便是不得老夫人的歡心也不必勉強。老夫人從來不喜歡大夫人,所以當年桑珠想要害大夫人流產的事情便是被鄭夫人發現,也能那麼被睜一隻眼閉隻眼的放過了,老夫人卻很喜歡廿七,娘這點……娘也可以放心了。”
褒姒抿了抿脣,用桌上的抹布將手中的汗水擦掉了,秀秀已經將她的髮髻挽好,十分雍容典雅,素色的長裙只有幾個簡單的佩飾,鄭家如今正在守孝,褒姒的一身倒是恰到好處的合適,除了臉上因爲皸裂而產生的一道道血痕看來有些滲人之外,她的氣質還是足以撐起大王后位的。
天色漸漸昏黃,褒姒不安的心神已經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姬宮湦這位怪脾氣的姑姑到底會不會喜歡自己,她心中也不確定。只是這件事情的決定權並不在她手中,而是在對方的手裡,既然如此,她要做的也只是盡好自己的本分。
廿七離開了褒姒的廂房之後就去和大夫人說了這件事情,晚上的宴席便設在了老夫人的廂房中,大夫人得匆匆忙忙的準備着晚宴,還不敢怠慢了姬宮湦也不能弗了老夫人的意思,因此只好將此事遷怒在廿七的身上,“叫你去問問老夫人的意思,可不是叫你去讓老夫人今日就宴請,娘娘的身體晚上如何出席?”
“大王說娘娘不去。”廿七答道。
“不去?”此事有點出乎大夫人的預料,探過頭去問廿七,“娘娘不去好嗎?”
“有什麼不好?”廿七答道,“娘娘是大王的王后,又不是娘什麼人,便是不去又有什麼不可?”
大夫人頻頻點頭,知道廿七肯定是先去問過大王了,雖然極爲不情願可還是得應承着,“也是,也是。我這就叫人去準備晚上的宴席,都要邀請些什麼人合適?”她生怕自己安排的不合適了,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想叫廿七來決定,自己也好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廿七聽出來了大夫人的意思,可是如今娘娘與大王都在這裡,她不能做錯,她若是出錯爲難的也是娘娘,所以廿七也不接大夫人的話,“大夫人安排便是了,這些事情我又不懂。”說罷轉身離開了大夫人的屋子,大夫人則在她的身後,手緊緊的攥在一起,跺了跺腳,“不就是今日你有了個靠山在這鄭府之中嗎?我就不信大王和娘娘能在這裡護着你一輩子!哼……”
如今既然鄭伯友與鄭啓之都不在鄭府之中,這做主的人便是世子掘突了,掘突如今已經到了弱冠的年紀,也到了該娶妻生子的時候了。鄭國的大小事務他都已經可以替鄭伯友分擔了,只是鄭伯友擔心鄭啓之的覬覦自己的諸侯之位,鄭國的諸侯之位不穩,他就不敢培養自己的兒子,只能在一文一武兩件事情上不斷的敦促掘突而已。
掘突武能禦敵、文能治國,明明有此德行,卻不能行世子之實,朝中大小事務更是能退則退、能避則避。掘突能夠理解自己父親的行爲,因而也並不激進,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也都放在了其他事情上,反倒是鮮少關心政治。
只是,此事一直叫大夫人心中甚是不滿。對姬宮湦也是諸多怨言,立長、立嫡本就是應該,如今卻因爲他與鄭啓之的私交叫鄭國的局勢動盪。而鄭伯繼位本該定了世子人選的,現在卻因爲鄭啓之的存在叫鄭伯友遲遲不敢定下世子,只怕鄭啓之除掉自己之後會對掘突下手,他畢竟只有這一個兒子。
掘突的年紀與褒姒相仿,鄭伯友在沒有遇見褒姒以前從未想過自己對情之一事也會如此瘋狂與執着,本以爲平平淡淡就能夠了此一生了。
叫掘突來做這個主賓,也是大夫人的私心,是想要藉由這個場合叫姬宮湦能夠肯定掘突的世子之位。可是眼下的姬宮湦明面裡站在鄭啓之一邊,暗地裡又幫襯着鄭伯友,他在維持着某種平衡,叫整個鄭國按照自己該有的態勢來發展,必定不會在此事上發表任何看法。
掘突帶着念兒整日騎馬射箭,倒是顯得極爲投緣,鄭伯友曾經說過若是有朝一日他與褒姒皆死而大王不能回來,則叫念兒認掘突做父爲長子,待掘突死後念兒便是世子,此話當年也只是說說而已,如今看來兩人倒真是意氣相投。
晚上的席局叫的人並不算多,也只是一些家人,掘突帶了念兒,這一二日的沒人管念兒這茬了,叫他心中頗爲忿忿,和自己的孃親堵着這口氣,非要等着褒姒來找他就是不肯再去看一眼褒姒了,這脾氣倒是和他爹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