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
這個詞好像時時刻刻都在身邊,然而當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才發覺所謂的戰爭原來一直這麼遙遠。
這裡是港口,面向遠洋交易,甚至能提供軍艦停泊的巨型港口,不僅海運發達,上岸之後的陸上運輸也極爲發達,四通八達的寬闊道路能夠通往邊州各處。
當初之所以選擇在這裡登陸也主要是如上的原因。
可是現在羅慎所能看到的只剩下唯一的兩種顏『色』——漆黑與雪白。
在羅慎的想象當中,戰爭自然是殘酷的,到處佈滿殘垣斷壁,屍橫四野,血流漂杵,乃至千里之內盡是荒蕪,對於一個即將踏上戰場的人,不能缺少這方面的覺悟。
但這些想象中的東西並沒有出現,任何一種都沒有出現。
不是因爲戰爭太溫柔以至於一切都安然無恙,而是但凡羅慎所能看到的範圍之內,除了未曾燃盡的漆黑以外,就是燃燒殆盡的雪白,雙『色』交雜的厚灰覆蓋了整片大地,吹響毀滅的號角,久久不息。
另有一層已經扭曲了的熱氣籠罩在灰燼之上,就像培植出那些沖天黑煙的土壤,刺眼地浮現在羅慎眼前,假如撥開那些灰燼也許會發現第三種顏**,那就是埋藏在深處的火。?? 爆衣之王6
羅慎沒有這種勇氣,絕大部分時候,即使膽怯,在精神上也不會乾脆地承認,而是以一種近乎自我麻痹的心態告訴自己勇猛面對,然而面對着一切都已經化作灰燼消失的海港卻無法邁出一步。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封死一般,無法呼吸,也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站在鎮波號頂端木然地注視着不可逆轉的現實。
“這就是……戰爭嗎……”
不知什麼時候也從鎮波號艙內爬出來的薩克只『露』出半個身子在外面,喉嚨不住地鼓動着,本來說什麼話都粗聲大氣的薩克,嚅囁出來的字字句句卻連距離他最近的人都無法聽見。
艙室中的衆人也透過窗戶看到了一切,鎮波號第一次陷入了這種死寂,只剩下冰冷無情的機關發動機尚在嗡嗡響動。第一時間更新
“芙蘭姐姐,不想看的話……”
“不,我要看,如果連這種程度都要退縮……戰場上就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芙蘭單手扶在艙壁表面,從上到下不斷顫抖的身體唯獨這隻左手依然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平靜,甚至給人一種她只憑左手支撐全身的錯覺。
“沒錯,如果是剛剛搏殺完畢的戰場……其實應該比這還要殘酷血腥吧,可是……”
海靈的話沒有繼續下去。
固然,血肉橫飛的戰場給人的視覺衝擊說不定更大,然而眼前這種無邊無盡的黑灰白灰反而透着一種從精神深處爬出的恐懼,它不像殘肢斷體一樣擺在人的面前,而是在人的內心當中悄悄地生根,當注意到的時候,心早已經被恐懼填滿。第一時間更新
那些黑灰究竟是什麼?建築?還是人體?在化爲灰燼之前到底經過了多長時間的焚燒?而在被燒盡一切之前,又遭受到了什麼樣的事情?
羅慎不願再考慮了,思考得越多,心中涌出的黑暗就越發肆虐。
“還上岸嗎?誰能回答我?”
順手把『露』出頭的薩克塞了回去,羅慎跳進艙室,打開傳聲筒喊道。?? 爆衣之王6
原定計劃就是在這裡登陸,而在之前的情報當中海港還是安然無恙的,理由也很簡單,像這種交通要道必須確保安全。
海港的失守也只能證明一件事,那就是與奇獸山戰爭的形勢越來越糟,甚至……羅慎並不願意多想象。
“想想也不可能了吧,現在上面根本就不安全,往好了說是交戰前線,說得難聽點……”
“已經是奇獸山的勢力範圍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芙蘭突然接上了海靈的話,扶在艙壁上的手掌攥成了拳。
“沒錯,雖然現在登陸的話說不定能捅到奇獸山那羣傢伙的後背,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和送死沒什麼區別。”
海靈在地圖上狠狠地打了一個巨大的叉,停頓了片刻,又在幾個地方嚓嚓畫上了幾筆。第一時間更新
“這啥?地圖嗎?爲啥畫?”
把頭探進來的薩克不明所以地問道。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對戰場範圍的推測,現在的地圖已經過時啦,假如海港失守了的話,至少這樣的範圍之內已經都不能立足了。”
伴隨着思考時間越來越長的憂猶豫,海靈筆上的叉觸目驚心地接連出現,現在沒有準確的戰報,但是從資料中海港圖的造型以及燃燒成灰燼所需要時間來推斷的話至少能得到一個雖有出入但能夠參考的日期,再通過附近的道路而演算出奇獸山進軍的大致範圍。
這個數據絕對不是正確的,但有着一定參考價值,至少被打叉的地方能夠絕對認定爲危險區域,如此龐大的推算工程也只有海靈能夠在短時間內完成。
地圖上看,沿着邊州附近與海人勢力接壤的和平海,遠東海開始,一直延伸到奇獸山所在的地域,再經過海靈所畫出的若干叉,整個邊州的一半已經落入了奇獸山的手中。
面對這種數據,羅慎不得不咋舌。
即使是武都派來幾十萬大軍進攻,邊州恐怕也不會如此迅速地陷落吧,奇獸山攻其不備自然是一個方面,但羅慎認爲實力的因素應該佔據主導。
至此,僅剩下的一個勉強算好的消息恐怕也只剩下奇獸山的瘋狂行爲能夠更清楚地被皇帝老兒和海王姐姐以及各種各樣的傢伙所看見這一條了,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想必他們也不會再吝於出兵。
“什麼!那不是白跑一趟嗎!然後往哪兒跑才能追上這幫混蛋?”
唯獨薩克仍然精神百倍地呼喚戰鬥,其實他也是沒見過戰場的,和平多年的邊州儘管大小摩擦不斷,但比起九十萬大山那邊與蠻人的常年征戰這些都是小兒科而已。是以薩克雖然被海港戰火覆蓋之處的荒蕪情景嚇了一跳,但這股驚悚過後涌出心頭的反而是一種渴望。
想去戰場看看,想去與強大的敵人一戰……至於其他的,那不在薩克的考慮範圍之內。
“如果按照一般的想法的話……”
海靈在地圖上的兩點之間舉棋不定,其一是距離之前曾經到達的雷鳴山不遠的神虎關,交通便利,同時是發達的貿易點,由於地勢高所以容易抵禦來敵;另一個則是相對貼近內陸核心地帶的鎮石關,極其閉塞,只有一條進路,一條出路,防禦能力更強。
二者都是易守難攻的交通要道,有着悠久歷史傳統,同時都是適合大軍駐紮之地,而且從被毀壞的海港都有路通達。
“應當是神虎關。”
“神虎關,我猜。”
芙蘭與海靈異口同聲地說道,海靈隨之點了點頭,同意二人的意見。
“爲啥?要是老子就覺得不在那兒呢?”
薩克又爲歪起了脖子,對於邊州的地形他本來一竅不通,實際上連地圖都不是十分會看。
“虧你還是當事人,我問你,奇獸山的巨大蓮臺在什麼地方?死守的話能不能守住那東西的攻擊?”
羅慎最近也養成了鄙視他人智商的習慣,這個“他人”目前只有薩克。
“海上啊……呃,原來如此。”
即使是薩克,也在不假思索地回答完羅慎的問題之後迅速明白了。
奇獸山的超巨型蓮臺是浮在海面上的,當然,它肯定可以上陸,但比起在陸地上與之硬拼,等它登陸之時倚靠海邊的防禦工事對其迎擊似乎更加簡單。
而且對於羅慎“能不能守住”的問題,連薩克都明白——難。
最多就是能拖一天算一天罷了。
如此一來,不僅攻擊困難,連撤退都很困難的鎮石關的另一重意義也許就是墓地。
相反,有着道路上的交通優勢,無論是撤退還是等待援軍都很便利,同時能構建起防禦網以針對海中巨型蓮臺上陸的神虎關都應當是首選。
“明白了?”
羅慎拍着薩克的肩膀,其實還有些東西連自己也不明白。
“切,這點小事老子一看就懂!你們慢慢商量着,開打的時候叫老子一聲就好!”
薩克嘟嘟囔囔地尋了個理由跑掉了,逃跑的速度比兔子慢不了多少。
“搗『亂』的終於走了,哥哥,芙蘭姐姐,雖然看不到有守軍,但是如果咱們繼續前進的話在海邊恐怕也不怎麼安全,我覺得還是繞一繞,直接從雷鳴山登陸。”
“我看可以,雷鳴山我還保有少數的守軍,把那裡當做專門蒐集情報的據點,這些人……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但至少咱們出發的時候也沒有傳來壞消息。”
芙蘭立刻指揮三名負責『操』縱鎮波號的海人機關師動手轉向,首先通過廣播對全員公佈航線,之後就是出發。
“好吧,希望……不,肯定會沒事的。”
羅慎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地圖,那個謎團至今還沒有頭緒。
“哥哥?想什麼呢?”
“小靈,我在想……奇獸山的這些人似乎根本沒有在打下來的地方駐守的習慣啊。”
“這個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怎麼講?”
羅慎擡起了頭。
“對他們來說大概沒有必要,說是自信也好,說是自大也好,人一旦突然得到了巨大的力量之後應該就是這種天下無敵的心態吧。”
海靈抓住羅慎還在敲擊地圖的手指,似笑非笑地從下面抽出了地圖。
羅慎也感覺到了。
現在的海靈,心情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