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子一蒙,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小淺?”陸少勳擔憂地握住她兩邊肩膀,“小淺?”
池小淺上下牙關互相敲擊着,發出咯咯地細微響聲,一隻手緊緊揪住他的袖管,“只是……只是懷疑對不對?”
“是,只是懷疑,小淺你別急。”他捧住她的臉,安撫着她:“現在還在認屍的階段。沒確定之前,你不要這麼激動。”
“是是是,我不激動……不激動…………”她語無倫次地,半天才抓住重點,“我得去看看,陸少勳,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榛”
陸少勳看看窗外的沉沉夜色,實在有點後悔告訴她這個事情,橫豎都要等到明天才確定得了,幹嘛這麼早告訴她,累她一夜睡不了,更不願意現在帶她到那種可怖的現場去。而他也沒有告訴池小淺,剛纔江城江城是在事發現場給自己打的電話,說之所以會懷疑葉漾,是因爲葉漾已經失蹤了很久,而且警方在追蹤江銜案件的過程中,發現她與案情有所牽涉。現在葉漾的父母已經在飛機上,應該很快就回到現場認屍,dha也已經取樣……
池小淺見他沉着臉,也不知道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只急得嘴裡一陣陣發苦,搖着他的手臂,“我求你……帶我去看看。不然我得急死……”她眼底漲得通紅,說着就要跳下牀。陸少勳一把拉住她,“你去哪兒?”
“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我要去看看!”她伸手去拿他的手機,“是江城說的吧,他電話多少?多少?我問他在哪裡,我自己去。以”
看着她一臉慌亂地翻着通話記錄,陸少勳害怕她急過頭了反而不好,於是摁住她的手:“好好好,我帶你去,你不要着急。”
他起身自己套上衣褲,又從衣櫃裡給她拿了厚外套,給她穿得嚴嚴實實的,“外頭冷,多穿點。”想了想又捏了捏她的手,“你看你身體才養好一點,我不想你太操心這些事,到了現場,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況都不要太激動,懂嗎?”
“嗯。”池小淺木然點頭。陸少勳看她那神色,也知道自己這話多半是白說了,要是真的確認死者是葉漾,別說什麼不操心了,還不知道要受刺激成什麼樣子,但如今他除了陪着她一起面對之外,似乎也別無他法。
陸少勳在門崗簽了字,纔開車出了團部大門。他按江城說的地點定了gps導航,聽着導航裡報着越來越近的距離,池小淺心裡的恐懼越來越深,這裡明顯不是市區,是和團部反方向的郊區,車子已經開到了蜿蜒的山道上。池小淺垂眼盯着面前的車子空調口,不敢看車窗外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陸少勳伸過一隻手去握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心裡全是冷汗。
“靠着先休息一下,別想那麼多。”他放慢了車速。
池小淺就想沒聽到他的話一樣,還是一動不動,許久才問:“江城有說,那屍體……是怎麼死的?”
“江城沒說……你別想太多,到時再說。”陸少勳心裡也堵得厲害。一開始他是想,池小淺平日裡挺堅強的,而且上次被劫持,經歷了槍林彈雨,膽兒應該挺大的,所以沒想得太嚴重。但現在看她這個狀態,才覺得後悔帶她過來。她再怎麼大大咧咧,也只是個小女孩子,出事的是她年少時最好的朋友,哪怕現在關係淡了,甚至變了,但感情上肯定還是接受不了這種打擊。可是現在就差兩公里就到了,再說要倒回去,她是怎麼也不會依的。
山道上一個轉彎,池小淺看到一個很大的水庫,也看到了前面的燈光,聽到了犬吠聲。再往前開,就看到水庫邊上的空地上打着警用應急燈,停着警車警犬,還有許多人在走動。陸少勳把車子停在隔離帶前,然後給江城撥了個電話,一會兒就看到前面一輛警用指揮車的門打開了,他從上面下來,朝他們走過來。
看到副駕駛上的池小淺,微微吃了一驚,“怎麼……”
“她說要來……”
江城也沒說什麼話,領着他們倆進去。其實今天這現場,照例他不需要親自過來,只是事關江銜一案,他忍不住就過來守着。
池小淺遠遠地看到前方地上放着一個人,不少人圍在邊上,心裡害怕到極點,卻還是快步往那邊走過去。
“小淺!”陸少勳一把拉住她,“別亂跑!”
江城也說:“先上指揮車呆着吧,那邊……現場保護,你不能過去。”
池小淺只好跟着上了車,上車後一個警員就拿着筆錄本過來,詢問了她最後跟葉漾接觸的一些細節。錄完筆錄後,池小淺愣愣地問江城:“不是……還沒確定嗎……怎麼問我這麼多?”
“例行詢問,你先別急。”
才說着,外面又傳來了車聲,池小淺透過車窗看到一輛車子開進來停住,然後就看到兩個人相扶着,巍顫顫地下車來。即便多年未見了,但池小淺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葉漾的父母。那時候她經常午後到葉漾的屋裡去做功課,說是做功課,其實大部分時間是貓在那裡看漫畫,吃着葉漾媽媽做的小點心。她還記得葉漾媽媽曬了很多柿餅,每次笑嘻嘻地塞給她幾個,又唸叨說可別跟茶一起吃,小心胃疼……
她看到有警員過去攙葉漾的父母,他們一腳高一腳低地往前面那個圍着很多人的地方走去,她看着就覺得呼吸不過來了……
“小淺。”陸少勳看出她的虛弱無力,從身後攬住她。
“我要去看看,我要去看看……”她一邊唸叨着,一邊推車門要下車。
“你別過去,小淺!再等等!”
江城也說:“葉漾父母已經來了,他們去認,你彆着急。”
池小淺手搭在車門上,卻怎麼也沒有推開的力氣。就這一會兒,前面傳來慘烈的嚎哭聲,聲調可怖淒厲,劃破夜的沉寂,在漆黑的山谷上空一陣一陣迴響。池小淺渾身一震,猛地拉開車門衝出去,空地上坑坑窪窪的,她也不看腳下就往前跑着,眼看着就要被碎石絆倒,陸少勳幾步衝上前緊緊抱住了她。
“小淺你冷靜點!別過去!冷靜點!”“讓我過去!讓我過去!”池小淺終於哭出了聲,“你不要攔着我,讓我過去……”透過磅礴的淚水,她已經看到了前方的地面上,一個人仰面被擺放在那裡,面容蒙着一層青色的死氣。不需要什麼dha了,池小淺想。縱然離得這麼遠,縱然那已經變形嚴重,與生前的明豔動人已沒了一絲關係,但她還是遠遠一眼就認得出來,那是她年少時最親密的玩伴,是她那時可憐愛情的勁敵,是她和盛澤最明媚鮮妍卻又涼薄傷感的記憶……
她漸漸安靜下來,慢慢蹲了下去,耳邊全是葉漾父母的哀嚎聲。陸少勳將池小淺抱起來,一言不發地要抱回車上去。她輕輕拍了怕陸少勳的手臂,“放我下來。”見他眼睛裡的不放心,她搖了搖頭說:“你不用擔心我,放我下來,我得……我的去看看葉漾父母,他們年紀大了,受不了這打擊。”
陸少勳緩緩放她下地。此時那邊果然一陣忙亂,原來葉漾的父親已經受不了打擊暈厥了過去,現場的醫生正在搶救處理,而警員擔心葉漾母親也出狀況,紛紛在勸慰着,想將她扶開,可她卻一直想衝上去摸一摸女兒的身體,哪怕已經冰涼變形。池小淺強忍着胸腔翻滾的痛苦,走上前去抱住葉媽媽,“阿姨,阿姨……你別這樣……別這樣……”
葉媽媽迷濛地看着小淺,似乎認出來又似乎根本不知道眼前是誰,只是抱住她哭倒在她懷裡,池小淺摟住葉媽媽哭得虛弱無力的身體,漸漸覺得自己身體裡涌動起一股隱藏的力量,葉漾死了,最悲痛的人。莫過於這兩對年過半百,卻要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父母,所以她要堅強一點,別的做不了什麼,但至少給這對老人一個肩膀,讓她們至少在絕境裡還有個依靠。
而此刻陸少勳就站在池小淺的身後,同樣伸手攬着她的身體,用有力的臂膀支撐着她……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葉漾父母被警員接去安頓。池小淺纔跟着陸少勳坐回車裡。
“葉漾是怎麼死的?”她問江城。
“表面看是掉入水庫淹死的,但法醫會進一步檢查,應該不是那麼簡單的。”涉及案情,江城也不能說得太具體,其實法醫已經初步能判斷,葉漾是被勒死後再拋屍入水庫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