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雲裳一直沒有回來,靖王找管家在府中尋了一圈,卻沒有找到人,只怕應當是出府去了,沉吟了片刻,靖王便與管家吩咐了一聲,復又留下了一封書信才急匆匆地去城南小樹林中會等候着自己的屬下匯合了。
雲裳此時,卻正在玉滿樓中,廂房之中,站着各種人,有乞丐,有妓子,有小販,滿滿當當站了一屋子。
“前些日子我讓你們留意皇城中的動靜,恐怕是她們並未將我的意思傳達到,所以我並未聽到任何消息,今日我親自前來,便是想要問一些事情,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雲裳坐在廂房中唯一的位置之上,神色淡淡地掃過滿屋子的人。
衆人目光定定地望着雲裳,卻是沒有連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驚擾到面前這個絕色女子。
“前些日子,城中的桐油價格如何?”雲裳輕聲道。
衆人不曾想過雲裳竟會問這樣的問題,沉默了片刻,纔有人道,“比一個月前漲了,一斤桐油約摸漲了四百文錢,前些日子我去問了問,便不敢買了。”
雲裳的手在桌子上微微敲了一敲,“可有做桐油生意的?可知道這桐油價格是從哪一家開始漲的?”
“從城南的李記,他家最開始也沒有漲這麼多,只是漲了一百文而已,後來我便發現城中的桐油似乎很快便沒有貨了,於是便急急忙忙地又漲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
雲裳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城西水井巷住着一個獄卒,可有人知曉他叫什麼名字?”
“劉三金,我記得我記得。”一個手中拿着鐵口直斷的布幅的長鬍子男子連忙道。
雲裳輕笑了一聲,“他尋常性子如何?”
那長鬍子中年男子沉吟了片刻,才道,“是個直脾氣,嫉惡如仇,經常吹噓他在大理寺中當差,還是個差頭子。不過前段時間突然生了病,整日迷迷糊糊的,有一天我瞧着他面色慘白着去上差,還說他來着。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死了。他以前常來我這邊算算命,他下葬的時候我還去送了五十文錢呢。”
雲裳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可有留意他生病那段時間,家中可有什麼奇怪的人出現過?”
“奇怪的人?”那算命郎搖了搖頭,我在他家附近擺算命攤子,但是沒瞧見什麼奇怪的人啊。
“怎麼沒有?”一個約摸十歲左右的小乞丐從人羣中擠了出來,走到雲裳面前擡起眼望向雲裳,“聽主子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那日我討到了一支雞腿,害怕被其他乞丐搶去了,便躲在了一顆大樹上去吃雞腿,那天是大白天的,那獄卒應當是去上差去了的,可是我卻看見一個男人從那獄卒住的院子裡走了出來,我那時以爲是那獄卒的親戚,也沒有在意。可是剛剛突然想了起來,那男人分明滿臉大鬍子,手中拿着一把彎刀,穿衣打扮不像是我們寧國人。”
那算命郎聞言,也連忙拍了拍大腿,道,“對了對了,我見識廣,那打扮,應該是夜郎國那方的人。”
夜郎國,雲裳猛地碰到桌子上的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莫非,倉覺康寧亦是參與了此事?
雲裳收斂起神色,又接着問道,“最近,就是近半月內,城外可有夜郎國的人進來過?”
“有啊。”另一個老乞丐連忙道,“我就在城門口乞討,十多日前,有夜郎國人進過城,不過他們都打扮成寧國人的樣子,入城的時候說的也是寧國話,可是我上前向他們乞討的時候,他們罵了我兩句,我聽出來了,那是夜郎國的話。”
雲裳聞言沉默了下來,倉覺康寧進城是在約摸一月前的事情了,且他們自恃身份,倒是從來不遮掩自己是夜郎國人的事實。這老乞丐見到的人,只怕是……倉覺青肅的人,只是不知道倉覺青肅是否在其中
再聯繫到倉覺康寧的死,雲裳心中恍然,她此前一直有些納悶,將倉覺康寧殺死,只會引起夜郎國的不滿,若是李靜言他們,犯不着這般做。
倉覺青肅與李靜言因爲華鏡的關係,素來有聯繫。他們會聯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雲裳壓下心中的猜想,又望向衆人,“我想要知曉的就是這些細枝末節,卻透着幾分奇怪的事情,並非如你們所想,非要驚天動地的,你們再仔細想想,可有一些這樣的事情?”
雲裳的話音一落,一箇中年男子便走了出來道,“靖王爺與那夜郎國太子吵架那日,我便在玉滿樓中,那日是一箇中年男子在起鬨,其實我們之前根本沒有聽出那是王爺的聲音,是那個男子說,樓上說話的不是靖王爺嗎?怎麼和人吵起來了?大夥兒才知道,原來那聲音是靖王爺的。”
雲裳聽罷,便轉身讓淺音去將掌櫃的請了上來,問道,“那起鬨的男子掌櫃的可認識?”
掌櫃的聽罷那中年男子的話,想了想,才道,“似乎有些印象,應當是丞相府中管家的弟弟,整日無所事事,就混跡於茶館酒肆之中。”
景丞相,雲裳一直知曉景奎有派人監視她,並且她告病期間,景夫人每日都來探望,其心難測。她一直以爲景奎是想要知曉景文昔的下落,如今瞧來,只怕不盡然,景文昔以色相誘,接觸倉覺康寧,恐怕目的並不單純是想要藉此入宮而已。
一個帶着幾分妖嬈的女子聽掌櫃的這麼一說,便連忙道,“對了,那景丞相府上管家那紈絝弟弟,那日還與奴家打聽,問奴家皇城中哪個造假厲害?說是他賭錢輸了銀子,想要仿一枚錢莊印章來套些銀子,奴家素來知曉他的德性,便給他說了李謙。”
雲裳聞言一怔,原來那造假大師便是這般被推出來了的嗎?
再問其他人,都說沒有其他特別的事情了,雲裳便揮了揮手讓他們都下去了。
淺音瞧得滿臉驚歎,“王妃,奴婢竟然不知曉,這些細節上面竟然有這麼些學問,怪不得你此前讓淺淺老大收買了那麼多看起來根本無用之人呢。此前是奴婢傳達王妃的意思的時候傳達錯了,竟讓我們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
雲裳淺淺一笑,“此番你知曉了,下次便有了經驗了。”
“那王妃,如今我們應當怎麼辦?”淺音低聲詢問到。
雲裳揉了揉額角,閉目道,“讓我先靜一靜,事情太多,我得先理一理。你先將方纔說話的那些人保護起來,日後他們可都是證人。”
事情是從天牢之事開始的,或者更早,從封后大典,亦或者是從夏國太子刺殺靖王與她的時候的開始了。
夏國太子刺殺靖王與她只怕亦是因爲中了計,而後太子入獄。太子入獄之後,七王爺便存了要除掉太子的心思,可是天牢中守備森嚴,難以下手。因而,他與李靜言,與倉覺青肅聯合了起來。倉覺青肅指使華鏡在封后之日的宴會上揭露雲裳的身世,那日,華鏡的目的只怕不是爲了扳倒雲裳,而是爲了,將她自己送入天牢之中。
她入獄,多半是爲了裡應外合,她的身上帶着佛陀香。當日夜裡,她便在牢中點燃了佛陀香,將獄卒迷暈了。而倉覺青肅指使人對那個叫劉三金的獄卒下了藥,讓他意識昏沉,受佛陀香所迷惑。華鏡指使着她關掉了機關,打開了牢門,又將另外牢房中的一個女子弄了進去,而後鎖上了牢門。而後,外面接應之人,將華鏡接了出去,並在天牢之中倒滿了桐油,一把火燒了天牢。
他們本想着要嫁禍她與靖王,卻不想,父皇並未懷疑到他們二人身上,只令人徹查。李靜言他們一夥瞧着目的不成,便又另生一計。
景文昔與華鏡本就是閨中好友,只怕景奎此前與李靜言亦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加之景文昔的後位被雲裳所陷害,沒有做成皇后,只怕景府之人懷恨在心。於是,他們便聯合了景奎一同,陷害靖王。
其他人不便在皇城中出面,景奎便指使了府上管家的弟弟尋了造假大師和口技藝人,倉覺康寧與景文昔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加之倉覺康寧在此前宮宴中被雲裳給侮辱了一番,心中自是咽不下這口氣的,便也答應參與其中。他們讓口技藝人假意與倉覺康寧發生爭執,讓管家的弟弟在下面起鬨,又讓衆人瞧見了倉覺康寧從上面邊走邊罵地走下來,衆人便以爲靖王是與他起了爭執。
而後晚上的時候,倉覺康寧驚呼一聲,又故意喊了一聲靖王,還將造假大師做的假的玉牌捏在手中,本欲造成被靖王所傷的假相,卻不想中了倉覺青肅的計謀,假戲真做,被那刺客所殺。
只是他們沒有算計到的,是靖王竟然能從他們手中逃脫,亦是沒有算到,柳吟風聞出了那佛陀香的味道,還將此事告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