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葺一新的未央宮中卻是一片平靜,華皇后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闊袖長裙,靠在軟榻之上隨意翻着手中的書簡,神情十分專注。?有輕不可聞地腳步聲傳了過來,華皇后只聽那腳步聲便知是淺酌,笑了笑道:“莫非迷路了讓你去藏書樓取幾本書也這般久。”
淺酌撇了撇嘴,將書放在了軟榻邊上的凳子上,才道:“奴婢倒不是迷了路,只是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頓了頓才又輕聲道,“太子妃囑咐奴婢若是發現什麼事情便及時與皇后娘娘稟報,皇后娘娘在如今在宮中比不得淮陰,淮陰照看的人多些,在宮中處處危機四伏”
華皇后擡起眼來望向淺酌,笑了笑道:“說吧,發生了什麼事情。”
淺酌才輕聲道:“城外出現了瘟疫,且疫病已經蔓延到了城中來,城中人心惶惶。欽天監今日早朝的時候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說是有災星作祟,且說災星是從北邊來,近段時日纔出現在了錦城上空,且最近災星愈發的亮了,恐危害江山社稷。”
“哦”華皇后倒是全然沒有絲毫驚訝或疑惑,只淡淡地笑了笑道:“想不到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夠當一次禍國災星,倒也不錯。”
淺酌呆了呆,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話。心中想着,這華皇后性子竟比太子妃還淡然幾分。只是這都火燒眉毛了,還這樣不慌不忙的,豈不平白被人給陷害了
宮門前的侍從匆匆走了進來稟報着:“皇后娘娘,湘怡殿的鸝嬪求見娘娘。”
這一回,不用皇后開口,淺酌也知曉如何應對:“陛下吩咐了,皇后娘娘路途勞頓,需好生休養,不得打擾。”
侍從亦是應對慣了,只是來走個過場而已,便也連忙應了聲便退了下去。
華皇后眉毛都不曾擡一擡,只靜靜地拿起方纔淺酌帶回來的書,剛翻了兩頁,便又聽見外面有說話的聲音傳來,緊接着便有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伴隨着一聲輕輕柔柔的聲音:“皇后娘娘,您的銀耳湯送來了。”
門上的珠簾被掀了起來,華皇后淡淡地道:“放下吧。”
只聽見一聲輕笑,腳步聲進了一些,盛着銀耳湯的碗被放在了凳子上,華皇后瞧見,那端着銀耳湯的手上十指纖纖,塗着胭脂色的蔻丹,腕間帶着一支鏤空的黃金雕花鐲子。
華皇后擡起眼來,便瞧見一張沉靜卻帶着幾分豔色的臉。
一旁的淺酌眯了眯眼,望向來人,才連忙矮了矮身子,輕聲道:“給淑妃娘娘請安。”
沈淑妃。華皇后勾了勾嘴角,又垂下了眼眸,翻書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我倒是不知道,這銀耳湯還得勞駕淑妃給我端來,倒是受寵若驚。銀耳湯既然送來了,便退下吧。”
沈淑妃聞言,面上猛地一怔,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才笑着道:“皇后娘娘可是誤會臣妾了,臣妾此前其實是陛下身邊的暗衛,爲了幫陛下完成一些任務,才借了這淑妃的名頭入了後宮。”
華皇后微微眯了眯眼,不明白這個與自己素未平生的沈淑妃說這些話給自己聽究竟是爲何,便也懶得去迴應。
沈淑妃見狀,倒也不覺尷尬,只擡起頭來打量了一番未央宮,便笑着道:“陛下對皇后娘娘可真是寵愛有加呢,這未央宮原本是皇”
想來是想起蘇如姬已經被廢了後,沈淑妃便連忙改口道:“蘇如姬的宮殿,爲了迎接皇后娘娘回宮,這殿中也全都照着皇后娘娘的喜好重新修葺一新了。說起來,此事還是臣妾盯着做的呢,不知皇后娘娘可滿意。前段時日陛下去接皇后娘娘回宮之前,還將宮中未曾承寵的嬪妃秀女都給送出了宮,便是害怕皇后娘娘不喜。陛下對皇后娘娘這般好,倒也真真應了一句老話: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沈淑妃說了長長的一段話,華皇后卻始終連頭都沒有擡,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沈淑妃在宮中何事受過這般輕慢,頓時面色都變了。半晌才聽見華皇后淡淡地道:“說完了退下吧,難道沈淑妃不曾聽說,陛下下了旨意,這未央宮誰也不能進。念你是初犯,便權且饒了你,若是還有下一次”
華皇后頓了頓,才似是笑了一下,接着道:“哦,沒有下一次了。”
沈淑妃自是氣得厲害,只是這宮中二十來年也不是白呆的,便快速地掩下眼中的恨意,聘聘婷婷地行了個禮道:“既然如此,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說完,才推出了寢殿。淺酌分明聽見,沈淑妃出了寢殿之後,狠狠地跺了跺腳。
沈淑妃剛一出寢殿,華皇后便擡起頭對着淺酌道:“待會兒你再去給未央宮門口的守衛打聲招呼,既然陛下已經下了旨意,便讓他們看緊那大門,莫要什麼貓啊狗的都放進來。”
淺酌早已忍笑到肚子疼,聞言便連忙應了聲,心中想着,沈淑妃既然身爲暗衛,武功自然是有的,方纔華皇后的話,只怕是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耳朵裡的。
一想到沈淑妃竟然這樣在華皇后面前吃了癟,淺酌便忍不住覺着心中暢快至極,恨不得這就回太子府說給雲裳聽。
“將這銀耳湯倒了吧,我突然想喝冰的綠豆羹了。”華皇后輕聲道。
淺酌連忙應了聲,端着銀耳湯便出了門。
華皇后如今回宮也有幾日了,淺酌一直在宮中侍候着,陛下對華皇后倒是果真十分寵愛的,幾乎是除了處理政務的時間,其餘的時候都呆在未央宮。陛下批奏摺也從不避諱華皇后,甚至偶爾還會問一問華皇后的意見,哪怕華皇后從來沒有提過什麼意見。
淺酌將銀耳湯換成了綠豆羹回到寢殿的時候,劉文安正立在華皇后面前,輕聲稟報着:“陛下正在同國公爺議事,派奴才來問一問娘娘,可要同國公爺一同用個午膳。”
華皇后思量了片刻,才點了點頭,輕聲應了下來,“便擺在未央宮吧。”
劉文安連忙應了一聲,便又從一旁一個內侍手中的盤子裡拿過一本書來,“陛下新近得了一本書,是前朝名將沈延所著,寫的都是沙場對敵之策,這一本是沈將軍親筆。陛下說皇后娘娘定然會喜歡,便讓奴才送了過來。”
華皇后聞言,便笑了笑接了過來,隨手翻了翻,方點了點頭:“好,就說我很喜歡便是。”
劉文安連忙笑着應了聲,便退了下去。
華皇后看了看手中那本沈延親筆的孤本,笑着搖了搖頭,將書扔到了一旁。
“娘娘不喜歡嗎奴婢此前在淮陰的時候瞧着娘娘看的多是這些書的呀。”淺酌見狀,沒有忍住,終是問出了聲。
華皇后擡頭看了淺酌一眼,冷冷地勾了勾嘴角道:“進了這後宮,難道還能出去上戰場不成看這些書又有何用”
淺酌愣了愣,便低下了頭去。
尚未到午時,夏寰宇便同華國公一同入了未央宮,宮人早已經備好了午膳,華皇后便站起身來,隨意拍了拍衣裳,走到宮女端着的盆子前淨了手,才走到桌子旁坐了下來。
夏寰宇擡起眼望向華皇后,笑容和煦,“今兒個都做了些什麼”
這似乎已經成了夏寰宇每日都問的話,華皇后想着,卻也只淡淡地應道:“看了些書。”
夏寰宇便又問華皇后都看了哪些書,華皇后一一作了答,才擡起眼來對着尚站着的華國公道:“國公爺這邊坐吧。”
華國公連忙應了,便在華皇后身旁坐了下來。
大抵是覺着這樣沉默着也太過無趣,華皇后便輕聲問道:“今兒個朝中可有什麼大事”
華國公驚了一跳,看向華皇后,心中想着,後宮不得干政。自己女兒這一問,似乎有些逾越了。
只是夏寰宇卻似乎十分高興的樣子,連忙應道:“說秋試的事呢,再過半個月便是秋試了,朝中如今許多位置都還空着,正好能夠選拔一些人才來。這一回文考武考都有,且我命太子督辦,多選一些有真才實學的入朝。”
華皇后淡淡地點了點頭,眸光微微一動,想了想道:“算起來,歷年的科舉都是考一些治國之道,我倒是覺着,許多有專攻的官職,亦需要一些精於此道的人來勝任。譬如任職司農之人,便應當對種莊稼什麼的十分了解。而欽天監便也應當精於觀測天象,而不是隻會一味的說什麼災星降世之類的胡話。”
夏寰宇最開始的時候尚且笑眯眯地聽着,前段時日他也總是問華皇后一些政事,卻從未得到過迴應,好不容易華皇后開了口,自是十分歡喜的,只是聽到後面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眉頭便皺了起來,似有幾分不悅。
“欽天監這一次卻是胡言亂語,我已經訓斥過了,只是不知道誰在翎兒面前說這些胡話的。”夏寰宇輕聲問道,眼中卻是毫不掩飾的冷意。
淺酌連忙低下頭,心中不停地打着鼓。
卻聽見華皇后的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先前,沈淑妃假意送銀耳湯,未經我的允許,便入了未央宮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