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吟風一怔,面色中帶着幾分驚詫:“寧國的那位兀那大師我倒是聽聞過一二,在寧國應當算得上是國師一樣的存在,深受百姓愛戴。可是這位,可是個實實在在的酒肉和尚,百無禁忌,他怎麼會是寧國寺中的那位方丈呢?”
那暗衛聞言,神色亦是有些沉,半晌才道:“可是屬下此前在寧國的時候見過兀那大師許多次了,定然不會認錯。”
“這樣啊……”柳吟風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半晌才應道:“此事我知曉了,你忙去吧。”
暗衛應了聲便退了下去,柳吟風的手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了敲,許久,才揚聲將琥珀喚了過來:“你同旁邊那寺廟之中的小沙彌熟悉,你去問一問,這位兀那方丈是什麼時候到這光武寺中的。”
琥珀平日裡雖然有些貪玩,可是一辦起正經事情來也還是可靠的,聽柳吟風這麼吩咐,心中自然十分高興,連忙應了聲,一個縱身便朝着那光武寺去了。
沒過多久,琥珀便跑了回來:“公子,問到了,那兀那方丈是三年多前來的,聽聞原來這寺廟中的兀噌方丈是他的師弟,後來兀噌方丈圓寂了,兀那方丈便來了。”
“三年前。”柳吟風暗自算了算,三年前,約摸便是雲裳到夏國之後的事情。
他也是在三年前的春天到這光霧山上來賞桃花的時候遇見了那兀那方丈的。
在寧國那般高的身份地位,卻到了夏國這樣一個小廟之中,未免也太過委屈了一些,這兀那方丈,究竟是爲了什麼?
“對了,屬下還問到,那兀那方丈平日裡不怎麼在寺廟之中的,每年都會到處雲遊,差不多桃花開的前後回來,桃花謝了之後,便會離開。”琥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柳吟風,似乎是在討要誇獎。
柳吟風聞言,手卻是猛地一顫。桃花開前後回來,桃花謝了便離開。每年,他便是在這個時候到這光霧山來賞桃花的。
這難道只是巧合而已?
柳吟風的心便猛地提了起來,半晌才道:“去將給我送藥的那位暗衛請過來。”
琥珀見柳吟風並未誇獎他,嘴便嘟了起來,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聲,便去將那暗衛請了過來。
“你說皇后娘娘曾經在寧國寺中住了七年之久,這位兀那方丈,對皇后娘娘如何?”柳吟風眼中滿是急切。
那暗衛拱了拱手應道:“兀那方丈是蕭太傅的好友,若非因爲兀那方丈及時出手,將皇后娘娘接到了寧國寺,皇后娘娘在宮中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不過,皇后娘娘到了寧國寺之後,其實只是放了一個和她長相相似之人在寧國寺中混人耳目,她被蕭太傅接走了。”
柳吟風點了點頭:“這般說來,這位兀那方丈,對皇后娘娘應當算得上是極好的了。”
暗衛頷首應着:“可以這麼說。”
既是如此,這位兀那方丈多半是不會害自己的,只是他究竟是不是因爲自己的緣故到了這光武廟,目的又究竟是爲何,柳吟風的心中卻沒有答案。
沉吟了許久,柳吟風才站了起來,吩咐着琥珀道:“我去光武廟中走一走,你可要同去?”
琥珀自然是要的,便跟在柳吟風身後,主僕二人一同朝着光武廟而去。
雖然柳吟風這幾年幾乎每年都要到這光霧山上來賞花,只是這光武廟卻幾乎每年都只是路過一下,從未仔細查看過。
竹林中果真如兀那方丈所言,長了許多竹筍,細細嫩嫩地模樣。柳吟風目光掃過那些竹筍,便又移了開去,穿過了竹林,便是光武廟後面的廂房了。
因着近些年來,光霧山的桃花的名頭越來越大,這個時候來光武廟中小住的人也不少,因而光武廟的廂房剛翻修過沒有多久,瞧着倒是雅緻,可是也僅僅只是雅緻而已。
從竹林,一直到兀那方丈的禪房,便幾乎穿過了整個光武廟。
柳吟風心中暗自想着,這寺廟,的確不大,應該說是有些小的。
柳吟風便對兀那方丈的目的,更爲好奇了幾分。
禪房中隱隱約約有木魚聲傳來,柳吟風沒有敲門,直接便推門走了進去。進去的瞬間,便瞧見兀那方丈坐在榻上唸經,面上滿臉的肅穆。
似乎察覺到了有人進來,兀那才睜開了眼,擡起眼來朝着柳吟風望了過來,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迅速地便掛上了幾分紈絝的神情。
這極快的轉換,卻讓柳吟風瞧了個一清二楚。
“喲,老衲還說是誰呢,原來竟是吟風小友,可是方纔拒絕了吃那竹筍蟲,如今又後悔了呀?哈哈,你放心,那好東西我還留着呢,我就知道你會後悔的。”兀那說着,便從身後取出了那兩個竹筒,“你不吃,老衲這也沒地兒做啊,可讓老衲好生費神啊。”
柳吟風定定地看着兀那,半晌沒有說話。
兀那見狀,眼睛眨了眨,又擡起了手來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有些莫名地道:“吟風小友這麼看着老衲作何?可是老衲這臉有什麼問題不成?”
柳吟風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了口:“兀那方丈,你爲了騙我,還真是用苦良心呀。”
“騙你?”兀那的眼中閃過一抹暗沉,便淡淡地已開了目光,眼中帶着幾分疑惑:“你這話說的,老衲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老衲騙了你什麼啊?老衲雖然只是一個小小光武寺的方丈,可是這名聲可還是要的,這一個寺廟的人都還等着那點香油錢養活呢。”
“小小光武寺的方丈,兀那方丈自然是瞧不起的,畢竟,您可是寧國寺的方丈。寧國寺,是寧國國寺,你在寧國地位等同於國師,這樣人物,我倒是不知,爲何卻非要爲了我跑到這荒山野嶺來。”柳吟風也懶得同他繞彎彎了,便直接開了口。
兀那還未說話,柳吟風便又道:“聽聞你同咱們皇后頗有淵源,我今兒個敢這樣直接來問你,便也是因爲相信你,相信你沒有害我之心,只是,這個緣由,我卻是想要聽一聽。”
兀那聞言,沉默了許久,手輕輕敲了三下木魚,又彎起手指頭算了算,半晌,才幽幽嘆了口氣:“你想知道原因?”
“自然。”柳吟風輕聲應着。
“無論這個理由聽起來多麼滑稽你也願意相信?”兀那又道。
柳吟風眼中閃過一抹疑惑,有些不明所以,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若是說的是真話,我自然相信,若是說的是假話,我自然不信。”
兀那又沉默了一會兒,面色亦是嚴肅了許多:“出家人不打誑語,雖然老衲在你的心中,只怕是個酒肉和尚,但是這句話是老衲以寧國寺方丈的名義許諾的。你既然是想要知曉,老衲便同你說說,這樣吧,老衲先同你講個故事。”
柳吟風蹙了蹙眉,擡起眼來望向了兀那,兀那眼中亦是帶着幾分沉,過了許久,才道:“老衲同寧國的太傅蕭遠山相交甚好,蕭遠山的女兒蕭書錦是寧國皇帝的嬪妃,只是一直被關在冷宮之中,不受寵愛。她還有一個女兒,一直被寄養在皇后名下,女兒被皇后嬌寵得有些嬌縱了,不肯認她的生母……”
柳吟風蹙了蹙眉,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兀那說的蕭書錦的那位女兒,便是雲裳,只是雲裳怎麼會……
瞧見了柳吟風眼中的疑惑,兀那卻沒有解釋,只笑着道:“吟風小友且聽老衲將故事講完吧。那位公主剛及笄便出嫁了,嫁的是一個姓莫的公子哥,成親之後,過得不幸福,丈夫冷落,婆婆欺凌。她向皇后求助,皇后卻置之不理。後來,皇后的親生女兒的駙馬爺戰死沙場,那位公主瞧着自己皇姐可憐,便將她接到了自己府上,卻沒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同自己那位異母同父的皇姐有了私情。那位公主的孩子生病了,去求自己丈夫,她的丈夫卻狠心將她的孩子扔下了樓,摔死了。她回宮求皇后讓太醫來診治,卻被皇后一杯毒酒毒殺了。”
柳吟風眉頭緊蹙着,全然不知兀那說這些是爲了什麼。
兀那便又道:“那位公主死後,被拉到了亂葬崗埋了,卻正好被經過的老衲瞧見了,念在與她祖父想交一場的份上,老衲將她從亂葬崗救了出來,只是那時她已經氣絕,可是怨氣太重,鬼魂不願離體。老衲想着老衲那位老友蕭遠山因爲女兒和外孫女的事情,亦是操心過度,身子一直不好,不忍心她便這般慘死,一時心慈,便做了一場法事,讓她重生到了自己八歲的時候。”
“可是沒有想到,老衲的那一場法事,沒有消除掉那位公主的記憶,她重生之後,卻仍舊記得自己前世被算計,慘死之事,重生之後,心心念唸的便只有報仇。也正是因爲她心心念念報仇之事,竟然靠着前世的記憶,改變了許多人本該有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