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逛了大半日,方讓淺酌抱了一大堆東西回了院子,有剪得十分精巧的窗花,有用來演皮影戲的人偶,有蹴鞠用的鞠,有做工精巧的木馬。
引得院子裡一堆人都跑出來圍觀了,連柳吟風也忍不住咂舌:“你買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做什麼?”
雲裳眨了眨眼,方笑眯眯地道:“我離開錦城的時候,寶兒便讓我給他買些好玩的東西回去,這些東西在錦城中都很少見着,他定會喜歡。對了,你身爲寶兒的義父,可有爲寶兒準備什麼禮物?”
柳吟風忍不住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道:“你這可是明目張膽地敲詐勒索呀,我有一方硯臺,你給寶兒帶回去吧。”
“那可不行,你這禮物可一點兒也沒走心,寶兒才一歲半呢,玩什麼硯臺,瞧瞧,瞧瞧我都買些什麼,這些個東西,纔是寶兒這個年紀應當玩的。”雲裳搖了搖頭,一副決不同意的模樣,柳吟風便也沒轍,想了想道:“好吧,你讓我想想。”
雲裳便讓淺酌將東西放回了屋,鬼醫從屋中走了出來對着柳吟風道:“來,給你把把脈。”
說着便又叫了沈半雪:“你也來,你先給他把把脈,告訴我你是如何想的。”
沈半雪應了,雲裳覺着好奇,也跟着走了進去,柳吟風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沈半雪便將手搭了上去,仔細把了脈,半晌,才鬆了開來。
雲裳笑眯眯地也將手搭了上去,柳吟風擡起眼來望了雲裳一眼,雲裳便笑嘻嘻地道:“別小氣,讓我也瞧瞧。”
旁邊,鬼醫卻已經開始詢問沈半雪了:“你怎麼看?”
沈半雪眼中似乎帶着幾分疑惑,想了想,方輕聲應道:“柳先生的脈象比前幾日倒是稍稍有力了一些,只是寒毒卻像是仍舊鬱結在身體身處,並未有什麼明顯的改善。”
鬼醫點了點頭,又看向了雲裳:“你覺着呢?”
雲裳面色卻是不怎麼好看:“你說不出兩個月便能將他體內的寒毒徹底排除,可是爲何,我方纔卻發現,寒毒卻已經全部積澱在了他的心肺的位置。你前幾次施針,莫非只是將他身體其他地方的寒毒引到了心肺的位置來?”
鬼醫輕輕頷首,卻是轉過頭望向了沈半雪:“你把脈只浮於表,未能找到癥結……”
話還沒說完,便被雲裳打斷了:“你還不趕緊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鬼醫翻了個白眼,淡淡地道:“你說的一點沒錯,我確實是將寒毒全部引到了心肺。寒毒不同於其它毒,讓它在體內擴散開來的時候,想要拔除卻是極難的。我須得將它集中,才徹底引出,只是這徹底引出最爲重要的藥,在鬼醫谷中,你不是派人拿去了嗎?我現在能做的,便是壓制住他的寒毒發作,等着藥到了之後,才能清除。”
雲裳聞言,轉過頭看了眼柳吟風。卻見柳吟風只是靜靜地坐着,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面上還帶着幾分笑意,似乎他們談論之事全然與他無關一般。
雲裳輕嘆了口氣,卻也有些無力感,柳吟風身上的毒,的確是她所不能治的:“罷了罷了,你是鬼醫,你這般做總有道理,只是此事風險卻也不小,你們可曾商議過?”
柳吟風點了點頭:“我知曉的,鬼醫同我說過。”
既是如此,雲裳便也沒有了話說,嘆了口氣,只聲音突然拔高了幾分,吩咐着淺酌道:“飛鴿傳信,讓他們取藥之人,快些。”
淺酌連忙應了聲,雲裳又看了柳吟風一眼:“從現在開始到你寒毒完全清除之前,戰事你便不必操心了。秦叔,你吩咐下去,不要輕易拿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打擾你們公子,小事自己做主,大事報到我這兒來。誰若違背,杖責五十。”
柳吟風似是有些訝異,張了張嘴,終究什麼話都沒有說,只低聲嘆了口氣道:“看來,只能看看書打發打發時間了。”
話音一落,卻又被雲裳瞪了一眼。
前去卡納城到卞西城中間查探地勢的暗衛很快便傳了消息回來,雲裳便將自己關在了書房之中,仔仔細細地將兩城的沙盤又重新佈置了一下。
在書房之中關了整整一天,雲裳方寫了封信到卡納城中給孫炳志。
過了十來日,便傳來了捷報:“卞西城已破。”
前來稟報捷報的士兵一入院子便高聲喊了起來:“卞西城破,咱們贏了。”
雲裳走出屋子的時候,院子中的人都已經將那報信士兵圍了整整一圈:“說說,怎麼破的?”
那報信士兵便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孫將軍讓咱們做了好幾個大大的木頭做的滾筒,滾筒之上,插滿了匕首,先鋒隊便推着那滾筒一路從卡納城出發,朝着卞西去。途中果真有敵人設伏,敵軍也是拼了,竟然將士兵埋在了沙子中。那滾筒便正好派上了用場,一路上,埋伏的士兵都被清除得乾乾淨淨,咱們暢通無阻地到了卞西城,憑藉着兵力的絕對優勢,拿下了卞西城。”
“這主意絕妙,孫將軍竟能想出這樣好的主意來,此前咱們倒是小看他了。”商陸拍着大腿笑了起來。
那報信士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咱們孫將軍雖然也十分厲害,不過這主意倒的確不是他想的,是皇后娘娘想的,孫將軍只是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做的而已。”
一旁的沈半雪聞言,倒似乎有些感慨:“咱們這位皇后娘娘倒是真正的巾幗不讓鬚眉的人物,上一次夜郎大軍進攻的時候,我們便聽過皇后娘娘的名頭,聽聞是也是皇后娘娘相助,纔將夜郎大軍給趕了出去的。”
正說着,那傳信士兵便瞧見了站在門口的雲裳,面色一變,急急忙忙地便上前跪倒在了雲裳的面前:“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禧。這是孫將軍給皇后娘娘的戰報,請皇后娘娘親啓。”
雲裳點了點頭,便將那戰報接了過來,看了柳吟風一眼,淡淡地道:“隨我進書房說。”
那士兵連忙應了聲,急忙便趕在雲裳和淺酌的身後,進了書房。
沈半雪眼中卻滿是驚愕,轉過頭望了望柳吟風,卻見柳吟風目光仍舊落在雲裳方纔站着的位置,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沈半雪便又看向了秦叔:“她……她是……”
秦叔笑了笑,輕輕頷首道:“是啊,她便是皇后娘娘。”
沈半雪雖然方纔看得分明,只是卻有些難以置信,親自得到秦叔的證實,亦是呆住了,站了許久,纔回過了神來,第一反應竟然是覺着,柳先生真是可憐,竟然喜歡上了最不該喜歡的人。
轉過身望向柳吟風,卻見柳吟風已經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我先進屋了,看來她定然是不會讓我知曉前方戰事如何了,若是被她知曉我在外面站了一天了,定然又會念叨了。”
沈半雪瞧着他的模樣,心中有些酸楚,她突然覺着,皇后娘娘真是心狠,即便是她在這偏遠的小鎮,也知曉如今的陛下和皇后感情極好,聽聞陛下曾許諾,後宮只皇后一人。明明永遠也不會給柳先生希望,卻還千里迢迢地趕來,給他最無微不至地關懷。
這對於柳先生來說,卻絕對是最甜蜜的毒藥。若是真的爲了柳先生好,爲何不斷了他的念想?真正地了無牽掛?
只是身爲當事人的柳吟風都未曾說什麼,她身爲局外人,自也沒有這個立場去在意這些。沈半雪想着,便將手中的藥包拿進了廚房,燒了爐火取了藥罐子來熬藥。
第二日傍晚,醫館關了門之後,沈半雪便又去了柳吟風的院子,去的時候,他們正好在吃晚飯,沈半雪卻沒有瞧見皇后。
心中有些詫異,卻也沒有當即問出來。
只等着柳吟風吃了飯回了屋中之後,才輕聲問琥珀道:“皇后娘娘呢?”
琥珀癟了癟嘴:“昨兒個錦城來了人,說有什麼急事,連夜便收拾了東西回錦城去了。”
沈半雪一怔,低下頭喃喃道:“她不是說,會等柳先生的寒毒全然清了之後再走嗎?”
“可是她還是皇后娘娘呀,我此前和公子一同在錦城的時候是知曉的,皇后娘娘忙極了,能夠抽出這麼些日子來探望公子已經很不容易了。不過,只怕是很難再見到公子笑了。”琥珀低下頭輕聲道,抱着食案出了門。
沈半雪目光望向柳吟風的寢居門,亦是沉默了下來,是啊,在皇后來之前,她從未見過柳吟風發自內心的笑,那樣的笑容,彷彿只有在皇后的面前纔會展現,如今皇后娘娘已經走了。
鬼醫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走吧,我要去給他施針去,你在一旁瞧着吧。不過,先隨我來,我教你如何準備銀針。”
沈半雪回過了神,連忙跟在鬼醫身後出了門。
“這位柳先生,我勸你還是莫要關心太過,拿捏好分寸,只當他是病人便是。他這個人,才華橫溢,溫文爾雅,喜歡上他是極其簡單的事情。只是你若是喜歡上他,於你卻是不公平的,我認識他許多年,知曉他是個癡情種,他的心中一心一意只有那麼一個人,你不是那個人,對他再好他也瞧不見。”鬼醫的聲音帶着幾分冷。
沈半雪連忙回過神來,低下頭輕聲回答道:“師父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