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走到記憶中的地方,就聞到了空氣中飄散的血氣。
御城心頭一緊。
夜晚的森林裡,還有什麼比血液更能吸引一羣飢腸轆轆的野獸呢?
他按着記憶,迅速繞過眼前的各種障礙,幾乎是飛一般地衝到了王川的身邊。
夜晚,只有樹葉之間的間隙裡透過來的幾點光亮照下,映出了一張蒼白的面孔,脖頸以下皆被包裹在一身黑衣中,看不出傷勢。
還好,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
然而御城卻沒有絲毫放鬆。
越是離得近了,血腥味越是濃重。如此便不難猜測傷勢的嚴重。
御城的心沉了下來。
“千萬,不要出事啊!”已經失去了一個同伴,他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在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輕輕將王川扶起來,用腳將地上的落葉樹枝一類的踢走,將王川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開始爲他處理後背的傷口。
好在平時多學了點。
御城心中暗自慶幸着,手下飛快的給傷口消了毒,纏上繃帶。
期間,王川似乎是對疼痛有所感受,隱隱掙扎了下。
“不要亂動。”
似乎是過於關心他的傷勢,又或是純粹想報復一下,御城伸手拍了下他的頭,隨即繼續包紮。
王川嘴角動了動,看那形狀似乎是一個不屑的“切”字。
周圍靜得詭異,只有偶爾,風颳過時帶來的沙沙聲響,旋即歸入靜謐。月光適時地遁入雲層,一片昏暗的環境中,兩人緊靠在一起,空氣中瀰漫着血氣,卻給人以別樣曖昧的感受。
終於。御城結束了包紮。他輕輕地推了推王川,“你感覺怎麼樣?有哪裡骨折嗎?”
雖然王川的聲音很微小,但御城還是敏感的抓住了。既然作爲一個病人還有力氣嘲諷他人,那他一定不介意回答其他的問題。
“嗯……”
果然。
“……左邊的肩膀。”
悶哼一聲,王川將頭搭在御城肩膀上,“把我的包打開,裡面有夾板……動作快點!”
御城見他一副痛得幾乎要叫出來的模樣,連忙拉過一旁的揹包,就着記憶中的方法開始固定。
起初,王川還會說幾句話表示自己的難受,越至後來,竟是漸漸沒了聲響。
匆忙結束了這些,御城一刻不敢停,焦急詢問道:“沒事吧?”
“……暫時死不了。”
將手支在御城的肩膀上,王川忍着痛對上御城的眼睛,咬牙詢問。
“易川徽……不在了對吧?”
御城一愣,視線向下移,“嗯。”
王川似乎嘆了口氣,片刻不停地道,“聽着,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除非你想去陪他。我了受重傷,血氣太重,這裡算是沒法兒呆了。包裡有一張地圖……就是這個。找到最近的村莊,在這裡……不要有半點耽擱……一定要,立刻離開!”王川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頂着御城,兩人間的距離幾乎已經縮短到可以忽略。
御城心中不滿王川這種冷漠態度的同時,也被他喘出來的熱氣弄得十分尷尬,險些逃開。
王川也沒空關心這點小動作,他忍着後背火燒火燎的痛,再次強調:“記住!別碰我傷口!”隨即垂下了手,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養神。而其手上的地圖也掉到了一邊。
御城生怕驚擾了這位傷患,只能按照對方的指示,慢慢地背過身去,將他移動到自己的背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不可否認,王川的話雖然不好聽,但的確說出了他們現下最應當做的事。
與其花費時間感傷故人,最終將自己也賠進去,倒不如整理好情緒,之後知識之後再做。
想着他的話,又將視線轉移到了王川的臉上。
王川隱忍毫不掩飾地暴露在了臉上,蒼白的面龐透漏着與平時不一樣的風光。細看倒也真是俊俏。
御城臉突然一紅,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看他看得入了迷,連忙聚精會神,努力轉過身去。
但當他將王川移到自己的背上時,御城發現自己悲劇了——那張可愛的小地圖還沒有撿。
背上揹着個大活人,再蹲下去撿地圖……
御城自信自己沒有這個能力。若是逞強,自己摔倒倒還好,碰到了王川的傷口那可怎麼辦?若是將他放下來……還是會碰到傷口ORZ。
如此糾結下來,竟只能呆在原地不動。
而後雪上加霜的是,擁有傳說中弱雞【誤】一樣身軀的御城,終於“不負衆望”,漸漸感到體力不支,畢竟他背上的可是一個體重和他不相上下的成!年!人!
這簡直是他一生中收到的最大的挑戰!
然而!就在這不算是危機的危機時刻,終於有一個勇敢的小生命!跳出了御城的衣襟,雖然摔了一個踉蹌,但還是勇敢的站了起來!用它那並不強壯的四肢,勇敢而頑強地順着他的腿爬了上去!
它就是被遺忘在角落裡的魔狼幼崽!被人遺落卻沒有抱怨!依舊用一顆真誠的心對待世間的其他人的小幼崽!
只可惜御城不會如此抒情,所以他現在滿腦都是:這麼小的狼抓人也好疼啊!!!
不過抱怨很快被激動所代替了,也許還摻着一點小感激?
這便沒人知道了。
匆忙打開地圖,確認完路線,御城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了!
雖說是最近的村莊,但路途也是很……可觀的,更別提此時他的背上還有一個人。
該死的魔狼!
御城在心中咒罵了一聲,全然忘記了“就他於水火之中”的是什麼玩意兒了。
沒有那頭魔狼,易川徽就不會出事,王川也不會受傷,他也不會被迫挑戰“大背活人”這種項目。
只是,生活不是讓人去指揮的,人們只需要在各種夾縫中尋找空隙生存下去。抱怨過去只會使未來變得更糟。
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點的御城,在自己時刻不停的抱怨聲於小狼崽時不時的“嗷嗚”聲中,弱小的青年終於踏上了屬於他自己的征途【誤】!
有些事情,只有做了才知道自己行不行。
天色微微泛亮時,地圖上的“村莊”纔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說的村莊,不過是兩三棟小房子而已。
即便如此,也還是使御城像吃了過期的興奮劑一樣,肌肉痠痛卻有一種完全停不下來腳步的感覺。
背上的王川突然醒了,爲了突出自己的存在感,他碰了碰御城的頭,用的是他全身上下唯一還使得上力氣的器官——腦袋。
御城起初也沒注意,只當是正常的碰撞。但次數多了之後就有些hold不住了。擔心之餘還有些驚訝。
這算是受傷後的某種福利嗎?還會來蹭腦袋?這真的不是什麼貓科動物嗎?
想歸想,御城還是老老實實地詢問,“怎麼了?傷口出問題了嗎?”
“……沒。”
“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這麼安慰着,御城強迫自己不去感受肌肉的痠痛,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汗水,從前額滑落。
王川無力地將頭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吸氣就能聞到汗水的氣息。
那種感覺絕不好受。
可是。
王川眯起眼睛,這個人看起來如此懦弱,關鍵時刻到還是有點擔當。
他微微翹起嘴角,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有點不忍心了啊。
王川低下頭,嘴角的笑容越發明顯。
終於,御城結束了一段地獄般的煎熬,在一間屋前停下了腳步。
沉寂了許久的小狼崽似乎是有所感應,拔了許久才探出毛絨絨的腦袋,“嗷嗚”一聲就從御城胸前滾了下去。
而御城此時也沒空理他,咬着牙敲開了門。
屋裡站着一箇中年男子,他連忙湊上前去問道:“你好,請問能……”
對方一見他們渾身是傷,立馬沉下了臉,“滾開!”旋即猛地甩上了門!
御城被震了個措手不及,險些摔倒!好在最後穩住了腳跟。
他又開始犯愁。
一如今這副摸樣,即便是外面那些心善的人都不敢輕易收留,更別提這些窮兇惡極的犯人了。
他這樣想着,卻忘了自己也算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可是!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吧!
汗水浸溼着他的整個後背,也不知道王川能不能感覺到,他可是像有潔癖那羣人。
御城挪到了第二間屋前,這次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就被關上了。還能聽見屋裡傳來反鎖的聲音。
御城苦笑,再次轉動方向。
只是這回,任他再怎麼壓榨體力,僵硬的肌肉也無法再執行命令。
眼看着就要做下去,御城不得已叫起了王川。
“你……能下來走了嗎?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背上的人動了幾下,用行動作了表達。
感受到壓迫了自己近乎大半夜的重量瞬間消失了,御城差點沒有舒服地叫出來。
接着他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起來。”
御城擡頭,就看見王川的情況也不比他好多少,同樣是出了一身汗,站姿也不是很自然。
腿也有受傷嗎?
御城懊惱自己的粗心,剛想查看傷口,就發現王川已經用一種奇怪的姿勢走出老遠了。他連忙起身,剛放鬆下來的肌肉猛地抽搐,痛得他再次跌坐下去。
王川已經走到第三戶人家門前,遠遠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不一會兒,一個清麗的女子徑直向他走來,一句話也沒說,順手就將他從地上撈了起來。
臥槽好瞎眼!
御城被嚇了一大跳,他個大男人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能抱得動個女人,爲甚這個妹子就如此兇殘?!
不過想想這裡是什麼地方,御城也就釋懷了。
同時也給他開闢了一塊新大陸。
這種全是操蛋爺們的地方居然也有女人,真是神奇= =。
女人的速度很快轉眼間就將御城送進了屋,隨手扔在了地上,又從胸前摸出一個毛團子,順手丟給御城。
地板上有毛皮鋪着,所以摔下去反倒並不怎麼疼,倒是這個不停用手扒拉御城衣服的小狼崽比較令他頭疼。
好不容易搞定了小狼,御城終於抽空擡頭。
王川正坐在屋內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女人半跪在他身前處理傷口,流暢的動作一看就是經常做這類事。
“謝了,懷妍。”王川破天荒地感謝。
被稱爲懷妍的女子頭也不擡,拿着繃帶的手一個用力,固定好了夾板。
待處理完一切,才擡頭道:“這話就不必了,你以前也幫了我不少。”
說完,轉身進入了隔間。
御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原來這兩人認識啊。
心中突然泛起了某種微妙的情愫。
尤其是當王川慢悠悠地丟下一句,“把這裡都收拾好,休息會。”時,御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兩人一起睡……嗎?
御城愣了一下,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們還沒有洗澡啊!流了一身汗的兩人睡在一起,汗臭味根本不能忍好嗎!!!
但是,王川的命令似乎天生就令人無法抗拒,御城只能忍住小腿的抽搐,三步一跌倒,艱難地收拾。
於是,兩個男人,一個肌肉痠痛,一個身負重傷只能趴着,流了一身汗卻都沒有洗澡。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常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