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城郭,荒蕪的農田,田野上到處可見衣衫襤褸的枯骨,四處緩緩揚起的狼煙,升至高空,繼而消散。一層薄薄的層積雲籠罩在天空,一連幾個月都沒有散去,它總是由薄變厚,再由厚變薄,一直往復,不厭其煩。蒼鷹在天空盤旋,時不時地落下再升起,一聲聲鏘鏘的鳴叫,直白地反映出它們由衷的歡快,說實話,自從晉國的軍隊來到魏國,它們就再沒捱過餓,作爲自然界中的分解者,它們的作用一下子顯得異常重要。如果沒有它們,這片魏人的土地早就陷入一片熏天惡臭中了,真是幸運,這裡充其算惡臭,熏天還談不上。
從戰事發生起纔剛過兩年,樑魏的兩座大城市便相繼陷落,魏軍一路敗退,現在只能控制東北部的幾座小城。其實這種慘敗真的算不上奇怪,樑魏的總兵力只有十萬,而晉國的入侵兵力就高達三十萬,而且魏軍被迫分散在國內的大小城池中,每個城平均起來的兵力也就少的可憐了,就算是樑陽 樑陰這兩座魏國的都城,合計兵力也不過兩萬人,其中還包括臨時招來的老弱病殘。因此說晉軍的攻勢是風捲殘雲 勢如破竹就一點也不誇張了。公元前700年,魏國的最後一批武裝力量,在魏國的東北角的一遍平原上迎擊由晉侯弟姬原統領的二十萬大軍,對陣的魏軍統帥正是末代魏侯樑勝,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役,在魏侯最後的高聲喝令下,數千名魏國的騎兵跟隨樑勝衝向了敵陣,並且再也沒有退出。戰陣中,樑勝不自覺地望了望東北方,默默地說:“魏國以後就靠你們兄弟倆了。”隨後揮劍向敵,直至戰死。
與此同時,在一片濃密的林蔭中,十幾個穿着尋常麻衣的人一臉疲憊 十分驚恐地向着樹林深處前進,這些人分別是魏國的太子十二歲的樑豐,他的胞弟八歲的樑誠以及老太傅李善爲,還有九名隨從。看得出,他們這是在逃亡,本想往東入燕,卻因爲太過倉促,一行人未顧及方向,只是一個勁的往前奔,竟不知不覺地迷了路,在急行了十幾天之後他們驚奇地發現眼前的土地不是預想的大平原而是一派無垠的沒有邊際的草原。
樑誠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他慢慢的往前邁出幾步,頭也不回地說:“師傅,我們這是在哪兒?”“大概到了匈奴的地盤。”李善爲略顯沮喪。“那我們該怎麼辦,要回頭嗎?”樑豐望着李善爲。“不能回頭,我擔心會有晉國的追兵。”“那我們還去燕國嗎?”樑豐接着問。“當然。”李善爲沒有猶豫。“怎麼去?”“向着東北方向一直走就能到達燕國。”一行人沒有經過太多的停留便開始上路了,李善爲緊緊注視着太陽,把握着方向,心想着一定不能再迷路。他們沒日沒夜地行進着。
一天夜裡,衆人休息,樑誠和其他九名隨從倒地便睡着了,樑豐也隨即坐在地上,實在是累得不行,剛準備閤眼,發現師傅不在,於是他起身,環顧四周,只見李善爲緩緩地向月亮走去,駐足擡起頭,任月光映在他被風沙吹得已經蒼老的面龐上,夜裡的草原徹骨的冷,不自覺地,淚水從眼眶溢出,沿着那張老臉上早就形成的溝槽向下滑落,夜風輕輕地吹着,吹得那略顯雜亂 花白的頭髮拂動着,他雙手後背,一身胡服,那把跟隨了自己大半生的腰刀系在腰間,耳畔迴響着的除了風聲之外,也只有風聲了。他在心裡問自己:魏國的希望在哪裡。就在這時,樑豐已經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邊,也擡頭注視起月亮來,李善爲趕緊擦去了眼淚。“師傅,你哭了!”“沒有,只是沙子進了眼睛。”李善爲馬上裝着揉眼睛。“我知道師傅你心裡難過。”說着也掩面擦起了眼淚。“師傅,你說父侯還活着嗎?”李善爲默然,樑豐嘆息一聲,說:“父侯一定已經爲國捐軀了。可這一切一定不能讓弟弟知道,你說是嗎?師傅,要是弟弟知道了,他一定會難過死的。”李善爲驚詫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會如此鎮靜地面對這一切,心想着:大概這就是魏國的希望吧。他伸手摸了摸樑豐的頭,欣慰地笑了。然後師徒兩人回到營地,臥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一行人就匆匆上路了,時值正午,就在大家餓着肚子正爲食物犯愁時,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前方天際的寧靜,李善爲一下子反應過來,大喊道:“不好!是匈奴人!”可週圍一望無垠,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躲避,大家於是將兩個少主圍在中間,紛紛拔出腰刀,目光注視着前方,只是從眼睛裡透露出的不是勇氣而是恐懼,不一會兒,一羣匈奴騎兵大概有幾十人迎了過來將大夥包圍住,一個個的都亮着彎刀,脫險已經不可能了,“你們是什麼人?”一個軍官模樣的匈奴人用漢語問道。樑魏與匈奴連年征戰,算得上仇敵,前年魏侯樑勝就曾和燕國結盟攻擊過匈奴,殺掉了匈奴的單于,佔領了大片土地。李善爲正準備說話,樑豐從他身後擠出,大喊道:“我們是晉人,去燕國探親。”“探親?”匈奴軍官捋了捋鬍子,皺起了眉頭,“管你探不探親,到了我的地頭上,你們的刀是我的,你們的金銀也是我的,就連你們也都是我的。”隨從們被這陣勢嚇破了膽,樑誠更是嚇得不行,緊緊摟着哥哥的腰,躲在他身後不敢動彈,只是身體不自覺地發抖着。李善爲見此情形,驀然長嘆,繼而仰面對天,大喝道:“天亡大魏呀!”然後老淚縱橫,扔下了刀。隨從們也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於是匈奴人將他們捆綁起來,帶回了營寨並把他們關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