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狼居胥山的某座山頂上,留下了兩個孩子,他們還活着,可能只是暫時,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兩個孩子昏睡在一塊岩石旁。時值正午,天氣炎熱得要死,他們已經被丟在這裡幾個時辰了,昨夜匈奴人給他們吃了**,防止他們在前去狼山的途中掙扎。
該醒了吧,要不然真會被烤死。
這時,樑誠睜開了眼睛,用朦朦朧朧的視線,他看見樑豐躺在旁邊,幾乎用盡全力,他微微地張開嘴巴,很輕很輕地喊了一聲“哥。”然後就再也支不出聲了。曬得大地焦灼龜裂的日光依舊無情地投射着,幸運的是,那塊大石頭稍稍擋住了些陽光,所以,他們纔不至於被曬死,可此時的炎熱卻是怎麼也避免不了的,沒過一會兒,樑誠就再度暈眩,又昏睡了過去。
漸漸的,傍晚來臨,大地上的暑氣也隨之消散了許多。樑豐慢慢醒來,睜開雙眼,看見樑誠睡在一邊,手腳都被麻繩捆綁得緊緊的,於是想起身,卻發現手腳也一樣被捆住了,就在這時,他突然意識到手中好像攥着什麼東西。
“莫非是刀。”因爲被反綁所以他看不見,於是他趕忙用左手牢牢抓住那東西,用右手慢慢去摸。
“是刀!”他差點沒高興得叫起來。於是他用刀(其實是把匕首)割斷手上的繩子,連忙坐起來,再割斷縛住雙腳的繩子,然後迅速幫樑誠也割斷了繩子。
“弟弟,弟弟…”
這時,樑誠也醒了過來。
“哥。”環顧了下四周。
“這是哪兒呀?”樑誠說,像是在問他自己。
“大概就是狼居胥山了。”樑豐回答。
“昨天…也許是前天…”樑豐的記憶有些模糊,他甩了甩頭,努力回憶着。
“真不知在這兒昏睡了多久。”他沒再接剛纔的話,站起來,慢慢地向山崖邊走去,漸漸的,視野變得寬闊起來,最後,映入他眼簾的是整個綿延的狼居胥山。本來壯麗的自然景觀應該讓人賞心悅目纔是,可透出樑豐瞳孔的只有些恐懼和不知所措。
這時,樑誠也站了起來走到樑豐身後。
“哥。”他喊了一聲,見樑豐沒有迴應,就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聲。
“哥!”
樑豐這纔回過神來。
“嗯。”他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你看見什麼了?”樑誠問道。
“山。”樑豐只回了一個字。
“你沒聽錯,只有山。”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樑誠走到哥哥身邊,輕輕托住了哥哥的手。樑豐俯下頭,看了看弟弟,將樑誠交給他的手握得更緊了,然後擡起頭。
“不會有事的,有哥哥在。”他說。
“匈奴人把我們丟在這裡一定是因爲這裡經常有狼出沒,樑誠你還還記得那天大帳裡的事了嗎?”樑豐說。
“記得,他們一羣下人都不是好人!”樑誠答道。
“不!我們應該謝謝他們,要不是他們,我們可逃不出來呀。”
“怎麼會逃不出來,匈奴人又沒專門監視我們。”
“這話以後再說,天色已經不早了,得先離開這裡,找個安全的地方過一晚上。”說完兩人就離開山崖,順着山坡下了這座山。太陽漸漸完全地被西邊的山巒遮住了。兄弟二人在山腳處找到個小洞,就爬了進去,那洞穴剛好能盛住他們兩個人。
夜深了,他們倆都睡不着,樑豐死死地盯着洞口,手上緊緊握着匕首,樑誠瞪大了眼睛,小聲問道:
“哥,會有狼嗎?”
樑豐微微扭了下頭,眼睛卻還是不離洞口。
“這一帶應該有狼,但不要怕,記住,你是個男子漢,將來是要成爲勇士的!要是有狼想吃我們。我們兄弟就聯手殺了它!然後我們就剝了它的皮,吃它的肉,喝它的血!”樑豐說,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咱們可還餓着肚子呢,要是它不怕死,就儘管來吧!”樑豐接着說,他的這席話不僅是說給樑誠聽的,更是說給自己聽的,其實,此刻他的心並不安寧,多少有些恐懼窩在裡面,儘管他儘可能地想將它們全都驅趕出去。即便如此,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真的有狼出現,他一定會爲保護弟弟而與它拼殺到底的。
“弟弟,你先睡吧,我在這看着。”樑誠先是閉上了眼睛,但沒過一會兒,他就醒了。
“怎麼?睡不着?”樑豐問。
“不。”
“那你怎麼了?哪裡難受嗎?”這時,從樑誠肚子裡發出了聲音。“咕”
“是餓了呀!”樑豐稍稍放鬆些戒備。
樑誠微微低下頭,用手將肚皮揉了揉小聲地說:
“是餓了。”
“先忍忍,等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出去找吃的。先睡吧,睡着就不會餓了。”
樑誠努力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兒就睡去了。樑豐看了看弟弟,再看看黑漆漆的洞外,不免感覺有些絕望,心裡想:這麼荒涼的地方,要到哪裡才能找到吃的呢?
“唉”他不禁嘆了一聲。
一個人等待天亮是很辛苦的,然而樑豐就坐在洞裡,幾乎一動不動地等到了第二天黎明。即將破曉的時候他叫醒了樑誠,兩個人走到洞外,樑豐心裡默默慶幸着,“還好,總算熬過了一夜。”他心裡想。
可眼前的卻怎麼也不能讓他高興一點,山坡上稀稀落落地長了幾株草,好容易纔在遠處看見一兩棵樹,食物,這兒哪裡有嘛!還好,不遠的石縫間有些積水,不多,但足以飲用幾日。
“眼下還是得找些吃的才行。”樑豐像是在自言自語。
樑誠擡頭看着他說:“吃什麼呢?”
樑豐沒回答,一個人向前走去,屈身拔起一株已經乾枯的草回頭說:
“吃這個。”
“吃草!”樑誠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這時樑豐已經走回到樑誠身邊,手裡捧着好多一整株的乾草,他把這些乾草放在地上,對樑誠說:
“草的莖自然不能吃,但據說枯草的根是可以吃的,好像還很甜呢?”
“很甜?”樑誠有些懷疑,他擺出一副十分不信任的神態。
“哥,你騙小孩吧!”
樑豐有些尷尬,知道自己說“很”好像有些過了,便急忙改口說:
“起碼,起碼,它可能有甜味吧。”他摸了摸後腦勺,表情似笑不笑的。
樑誠頓時樂了起來,樑豐的表情也變得充滿樂意。於是他們吃了些草根,也算作是早餐了。然後他們就在露宿的地方周邊轉了轉,希望能夠找到什麼可以吃的或是用的東西。可看見的除了石頭,就只有草了。不是還有幾棵樹嗎?怎麼不去看看那樹上有沒有結果子?都這個時候了,吃些沒熟的果子也是好的呀!他們倒想去,但是樹木生長的地方實在太陡了,可憐呀,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光吃草根早晚會被餓死的。得找些別的什麼來吃。”兩兄弟商量後得出了一致結論。
“與其在這等死倒不如去更遠的地方找找機會。”樑豐說。
“我們往哪兒走?”樑誠問。
“隨便吧,反正我們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今天天氣陰涼,不像昨天那麼悶熱,看樣子不久後會有一場雨,這個時候不離開,等明天天空放晴,氣溫再度回升恐怕就晚了。他們於是下定決心,馬上動身,至於方向,因爲是陰天,看不見太陽,所以就隨便選了一個,也許是東吧,至少他們希望是。
狼居胥山表面植被覆蓋極少,所以基本沒什麼可供捕獵的小動物,例如兔子,山羊什麼的。所以狼羣白天一般出山去草原獵食,晚上纔回來休息,因爲這個緣故,狼羣的棲息地就處在狼山和草原的交界處,他們倆所處的地方,應該離草原不遠。所以如果方向走對應該能在一天之內重返草原,但是即使他們成功離開狼山,草原可未必就更加安全,反正,不管怎麼選擇都是逃不出險境的呀。還好,狼居胥山洞穴衆多,晚上露宿的地方還是很容易找的。更值得一提的是,狼山是歷代單于死後長眠的聖地(起碼對匈奴人是),說不定在哪個不知名的洞穴裡就能發現某位單于的棺槨,最重要的,一般,殉葬品中都會有刀劍之類的兵器,而這些也正是他們兩兄弟缺乏的。
沒走多久,他們就走不動了,畢竟已經餓了一天了,早上吃的草根應該也提供不了多少體能。於是他們就近找了個山洞,往裡面鋪了些乾草(昨天晚上在裸岩上躺了一晚可差點沒把他們凍死),天色還沒暗下來,他們就鑽進小洞,躺下來休息,取出剛採的草根嚼了嚼。
樑豐嘆了口氣,樑誠呆呆地望着洞外,一言不發。樑豐馬上就後悔了,心裡暗暗自責: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泄氣呢?要是把負面情緒帶給樑誠那就不好了呀!他說:
“弟弟,沒事的,明天我們一定能走出狼山。”他面帶微笑。
樑誠還是一動不動,依然望着洞外,確切的說,是洞外的天空。樑豐急了,跪在樑誠面前,雙手搭在樑誠肩膀上輕輕地搖了搖他,說:
“可不能泄氣呀!”樑誠這才轉移視線到哥哥臉上淡淡地說:
“哥,你擋着我了。”然後又重新扭過頭去。
“咦!”樑豐有些吃驚。順着樑誠的視線,也慢慢望了過去。
“弟弟,你在看什麼呀?”他問。
“天空真美呀!”樑誠舒了口氣,現出笑容。樑豐回頭看着樑誠,樑誠也扭過頭。
“不是嗎?”樑誠問道。
“對,對!是很美!”樑豐回到坐的地方,陪着樑誠欣賞天空。
“哥,你知道我現在想幹什麼嗎?”
“額。幹什麼呢?”樑豐對着樑誠說。
“我想回家,就像這樣,一直看着天空。”
沉默片刻,樑誠又說:
“對了,一定要和哥哥一起看呢!”樑誠對着樑豐一陣傻笑。就這樣,兩兄弟相視笑着,忘記了飢餓,忘記了痛苦,當然,也忘記了狼居胥山山谷裡即將降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