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當真睿智!”
嬌娘像是有些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的感覺,並沒有多意外。
她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卻是實打實的把王尚給嚇着了。
“你沒有在跟我開玩笑吧?”
王尚臉色嚴肅:“嬌娘,現在不是可以開玩笑的時候。”
“你不要跟我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兒,好嗎?”
“我現在是在正正經經的跟你談話。”
“事情發生已經這麼久了,且姜根山已經確認死亡,姜安寧那裡勢必會對我們發難,只不過因爲死的並不是姜方氏,所以這發難,暫時也許不會來的那麼快。”
“你不要再跟我開一些無關的玩笑。”
王尚特別嚴肅。
嬌娘白了他一眼:“誰跟你開玩笑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我難道會不知道嗎?”
“我哪有那個閒心跟你開玩笑。”
“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麼無聊。”
“你別想到什麼屎盆子,就都往我身上扣,好不好?”
嬌娘“嘁”了一聲:“你以爲,在最開始聽見姜安寧這個名字的時候,我不驚訝嗎?”
“我的震驚也沒有比你少許多好不好?”
“也正是因爲我震驚,所以纔會讓你猜。”
“我現在跟你說這些,自然也是因爲,我全都覈查過消息的來源。”
“確定這消息是保真的。”
“怎麼?驚訝吧?沒有想到吧!”
“是不是沒有想到,不僅桑靜婉十分神秘,連她的女兒,咱們盯了九年的姜安寧,也同樣神秘莫測,叫人琢磨不透。”
“我覺得,咱們現在,應該會有和江巍差不多的感受。”
王尚皺眉:“這和江巍又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啊,只是用來形容一下。”
嬌娘聳了聳肩:“比喻,不懂嗎?”
王尚狠狠地瞪了人一眼:“你該慶幸,現如今,也就只剩下你我二人。”
“那不然呢?”
嬌娘無所謂道:“不然你是不是要殺了我?來彰顯你的權威?”
“我沒有那麼多閒心跟你扯無用的廢話。”
王尚板着臉:“快些說,這件事情究竟跟姜安寧有什麼關係?”
“其實要說跟姜安寧有關係,確實也沒多大的關係。”
嬌娘一句看似說了些什麼,實際上又什麼都沒說的廢話,徹底勾起了王尚的怒火。
他忽然間的發怒,掌風呼嘯而至,直奔着嬌娘的面門而去。
嬌娘險些躲閃不及。
待站定後,她瞪圓了眼睛,怒聲道:“王尚你又抽什麼風?”
“是不是真的以爲我打不過你,也不敢殺了你呀!”
王尚冷笑:“可真是巧了,你說出了我想對你說的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敢殺了你?”
“所以纔敢在這兒,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進尺,挑釁我的底線。”
“我與你好好說話的時候,你不肯說,那如今乾脆就也別說了吧!”
“反正我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你能查到的事情,難道我就查不到嗎?”
“不過是在花些精神,花些時間罷了!你還真覺得自己有多重要呢?”
王尚發泄着心裡的不滿,倒也不完全是對嬌娘的。
更多的,還是因爲剛剛落敗於姜安寧,心裡頭不爽。
嬌娘避開人接連不斷的攻擊。
“王尚,你要是有病就趕緊去治!”
“你要是真說,非要與我來個你死我活不可,那我也就不與你客氣了。”
嬌娘暫時還是留有餘地的還手。
她覺得王尚興許是在哪裡受了氣,無處發瘋,所以來找她發瘋罷了。
往常也並非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她陪着人小打小鬧一會兒,這個人自然而然的就會自己恢復理智。
等到時候,她再多罵幾句,同樣的發泄發泄情緒也就是了。
可這次,王尚似乎是鐵了心,真的想要她的命!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別怪她心狠了!
嬌娘與人應對的時候,也沒有在留手。
忽地,王尚嘴角彎起一抹弧度。
似是在諷刺。
“不自量力……唔!”
譏諷的聲音還沒有散去,王尚滿是不可置信的捂着胸口。
你!
瘋子!
他滿心不甘,想要說什麼,卻根本無法說出來。
只要一張口,就是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嘴裡涌出來。
嬌娘“哈哈哈哈哈”的放聲大笑,前所未有的暢快。
隨着她的笑聲越來越肆意,她也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但她還是沒有停下來笑聲。
彷彿壓抑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真正隨心所欲的,肆意放聲大笑一回似的。
王尚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這女人,怎麼、怎麼敢給他下毒的?
還是在跟他交手的時候,用自己的身體爲媒介,將毒下到了他的身上。
她是瘋了嗎?
不想活了嗎?
“沒錯,我就是不想活了。”
嬌娘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很快的仰倒在地上,像是失去了在支撐着自己的力氣。
“我猜你現在一定很後悔吧。”
“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想過,我會這般的決絕。”
“是不是沒有想過,有一天你也會死在我的手上。”
“不瞞你說,我早就想這樣做了。”
“指揮使大人,你還是太過於自負了呀。”
“你以爲我對這個世間,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嗎?”
“整日受你的壓榨,這個日子我早就過夠了。”
“更不要說從那個地方走出來,見多了那些自相殘殺,背叛算計,如今雖說看起來是安穩,可腦袋提在手上的那種感覺,從來沒有哪一刻是消失過的。”
“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
“我也曾無數次的想過,不如干脆就這樣結束了吧。”
“可每一次從天黑到天亮,從出任務到任務結束。”
“明明每一次心裡都是無比的抗拒,卻偏偏又像個提線木偶、行屍走肉一般,日復一日的重複着這些事情。”
嬌娘苦笑,望着頭頂的天花板,自怨自艾。
“有時候我真的會懷疑,我是否真的成了帝王手裡的那一把刀?”
“沒有自己的情感,沒有自己的思想,不過是一件還算趁手好用的工具。”
多可笑啊。
也可悲。
“等到什麼時候,沒了作用。”
“隨便的被人丟棄在哪個無人問津的角落。”
“自生自滅,了此殘生。”
“這輩子或許也就這樣過完了。”
“其實想想,有什麼區別?”
“最大的區別,或許就是早些死和晚些死了吧。”
“如今,我也算是自己,做了回自己的主。”
嬌娘悽悽一笑,很快又盡是釋然。
“這又怎能不算是,一把本來沒有情感,更沒有思想的工具,忽然間生出了自己的器靈呢。”
“你別說,我現在這邊想,還挺高興的,覺得特別有成就。”
“就是不知道,指揮使大人如今是何心情,啊?”
嬌娘幸災樂禍的哈哈哈哈大笑。
那笑聲落在王尚的耳朵裡,實在是刺耳。
可無論他有再多的不滿,也沒有任何說出口的機會了。
他能夠漸漸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生機的流逝。
手腳逐漸的冰涼起來。
張嘴倒是不再往外吐血了,但也或許是他的血快流乾了吧。
原來人之將死時,根本就沒機會,說很多很多的話。
可他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說啊。
王尚漸漸感覺眼前渾濁了起來。
他努力的用力睜眼。
想要最後再好好的多看兩眼這個世界。
可終究……
是不行了呀。
嬌娘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
他果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死在嬌娘的手裡。
這樣的倉促。
可見世事果然無常。
誰也料不到下一刻,究竟會發生些什麼。
罷了!
全都罷了!
王尚最後的一抹意識,想到的不是這些年,他殺過的人,不是心軟憐惜過的姜安寧,亦不是心中愧疚過的桑靜婉,更不是同僚、同袍,亦不是他效忠過的那位帝王。
而是……
他從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走出來的時候,晨曦的第一縷光,照在了大地上。
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正在迎風綻放。
真好啊!
王尚想着。
真好。
-
誰也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衆人還沒從饕餮樓拋孩子這事兒中回過神,就走聽見路過後院的店小二,驚叫着“殺人了”、“殺人了”的話。
店小二的聲音,瞬間引起饕餮樓內衆人的恐慌。
若不是衙門的人及時趕到,恐怕就要發生踩踏了。
如今有了衙門的人維持秩序,衆人倒是冷靜許多,反而是好奇看起熱鬧來。
“是什麼人啊?怎麼會在饕餮樓後院的?是做工的人嗎?”
“什麼做工的,一看你就不常來饕餮樓吧?這饕餮樓的後院兒,那可是尋常人輕易進不得的富貴地兒!”
有人聽了,不免好奇:“這是怎麼說的呢?不都是個吃飯喝酒的地兒,等的還分出不同來了?”
“那當然是不同!”
“你們怕是不知道吧?這饕餮樓的後院裡,光是一株牡丹,就足足要八百文!這還是最最不起眼的品種。”
“那些名貴的牡丹,甚至要三五貫錢才能買到,更不要說,那裡頭,還有非常名貴的牡丹花王!據說價值千金。”
嘶!
衆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是一株普普通通的花,就價值千金?”
“這怎麼可能?吹牛皮的吧!”
“得是什麼樣的人家,才捨得花千金去買一株花?”
“這花也不能吃,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看了也沒辦法延年益壽,還要不了幾天就會謝了,花了千金買這種留不住的東西,這不純純的冤大頭嗎?”
衆人都對這人說的,饕餮樓的牡丹有多麼多麼名貴,很是不相信。
“該不會是在這兒說瞎話哄騙咱們,想把價格哄擡起來,然後騙咱們都去買花吧?”
“你們還真別說,真的就有這個可能!”
“詩中有云,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一旦喜歡某種東西成爲了某種風氣,價格自然而然就會節節攀升,甚至虛浮。”
“我看大家還是警惕些,別人家說什麼你都信,回頭年紀大了,指不定就要被人拿成蘿蔔當人蔘,騙你那些養老錢呢。”
衆人起初是震驚,接着是反駁。
生怕自己不小心相信了,就會掉入什麼消費陷阱。
“我忽悠你們這做什麼?”
“你們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去衙門門前的布告欄上看一看。”
有人奇怪道:“這饕餮樓一株花值多少錢,爲什麼要到衙門前的布告欄上去看?衙門的布告欄上也沒有說一株牡丹必須價值幾何吧?這些東西的價格,不都是你們這些賣花的商人,吹噓哄擡起來的嗎?”
被反駁的人頓時大怒:“我怎麼就是賣花的商人了?你可不要亂說話,倒打一耙!”
“我也是實話實說,怎麼到了你們這些人的嘴裡,反而成了我是賣花的。”
“難不成我說這些話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
“我若真是個賣花的,能順勢把花架擡高起來,那也就罷了。”
“與我無關的事情,往我腦袋上亂扣什麼屎盆子!”
那人聽見越來越多的人,說他是賣花的商人,在此趁機哄擡花價,臉色很是難看。
“我讓你們去看衙門的佈告,那是因爲在前不久,有人在饕餮樓裡吃飯時起的歹心,知道這饕餮樓的牡丹價貴,便想要偷偷的將牡丹偷出去,賣給黑市!”
“只是這黑市的人,也不敢冒着風險收饕餮樓來的珍貴物件!”
“所以便將這事兒告知了饕餮樓,連人也一同扭送給了饕餮樓,只說任由饕餮樓來處置。”
“饕餮樓後面將人送去官府,是官府在綜合了各方面的原因,按照市場定價,根據這盜賊偷盜的金額,進行了定罪。”
“爲了彰顯公平公正,特意將這些花的價格,全部都張貼在了布告欄,任由百姓們監督。”
“如果大家覺得對價格有異議,大可以去官府質疑。”
他冷笑了幾聲:“你們若是真能質疑成功,拿出這些花不值這些價錢的證據,指不定那盜賊還要感謝你們呢。”
真相揭露,衆人頓時心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有些不敢再說話了。
只是仍舊有人心裡頭存疑,或者是固執的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