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二年十月十日,豔陽懸空,如海般湛藍的碧天之上只有略許幾朵坨狀絮雲,初秋的風兒一縷清涼的滋潤,雨燕依舊在鄉間的阡陌中飛舞盤旋,這個天,在這個國度的許多地方,就讓有心有習慣的世人感覺這就是秋高氣爽。
靜兒,一早起來,頭暈腦漲,四肢乏力,兩頰潮紅,昨天晚上着涼了,今天十月十日得去看病。
這也怪她,每天晚上不知道獨個兒要把玩龍鑌的那把小刀多久,她已經迷醉於這種一邊聽着室友們輕細的睡眠呼吸聲一邊幽怨地將小刀貼在胸口遐想的感覺,她有時睜大着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帳頂,有時微閉着情眸在腦子裡放縱着無羈的想象,甚至還有時悄悄的縮進被窩打着小手電筒,用她全部的心靈分析尋找着龍鑌殘留在上面的氣息和痕跡,不過每每這時她就總覺得自己很羞澀,有幾次她把這把小刀誤當成有生命的東西了。
嗯,而且昨天晚上她竟然突然感覺似乎小刀真是個生靈,有意識的生靈!她竟然隱約的聽到了什麼。
真的得去學校醫院了,病了就得看病,這是爺爺交代過她的。
雯麗一米六四的身高,體重如今只有八十七斤,極度厭食,形容消瘦,面色蒼白,缺乏營養,貧血比較嚴重,再也不見以前那個以秋水爲容、以芙蓉爲面的窈窕佳人了。
十月十日上午,雯麗她覺得自己不去醫院真的不行了,她媽媽每次打電話就對着她哭,是啊,再怎麼也得爲媽媽想想,爸媽就她一個女兒。
靜兒和雯麗兩人很巧的在醫院碰面了,隨後就一起去小茶館裡喝東西聊天。
靜兒看着雯麗形容極度憔悴的樣子覺得她很可憐,好心勸慰着她:“雯麗,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就別再自責了,也別再痛悔自己了,你再這樣下去再這樣自己折磨自己,你就不考慮你的將來了嗎?你還要畢業還要工作還有將來一大段人生路要走呢!”
雯麗啜吸着橙汁,幽幽的道:“靜兒,你看我這樣的人還有前途嗎?還說龍鑌是災星,我倒覺得我自己就是個災星,誰沾上我誰就沒有好日子過!現在龍鑌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要不是因爲我,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龍鑌就不會打鄭學,就不會成爲罪犯,秋雅也就不會去外國。”
靜兒覺得今天是個時機,可以弄清楚到底雯麗怎麼會在那裡自殺。試探着問道:“雯麗,現在鄭學身體恢復了嗎?你有沒有見過他?”
這更是雯麗傷心的事情,她垂頭嗚咽了很久才道:“我打過電話也去過他家裡,可是他根本就不見我,警察甚至懷疑我是不是串通好了龍鑌對鄭學下毒手,後來鄭學說了是那個女孩子約他去那裡的,現在警察也在找那個女孩子,我不敢對警察說是廖業告訴我的,我只說是自己跟蹤碰到的。這是怪我自己,況且廖業反覆叮囑過我。不過你還是千萬別對別人說啊。”
雯麗苦了這麼久,終於忍不住珠淚連連簌簌而下,哽咽着說出了經過,她已經很怪廖業了,要不是廖業多事,她絕不會知道鄭學的風流事,也就不會發生那一幕慘劇,現在她一看到自己手上的疤痕就痛悔,自己爲什麼當時會這樣?
靜兒覺得這個廖業簡直就是個豬狗不如的敗類,要是鄭學知道說不定可以狠狠整治廖業一下,但是爺爺交代了她“什麼都別做,什麼都別想,什麼都不用管……”,龍鑌也交代了她不要干涉,靜兒再回憶起暑假的時候她探問過爺爺的口氣,似乎爺爺並不怎麼擔心龍鑌,那就還是順其自然吧。
不過今天談話的收穫就是徹底證實了這一切全部是常成廖業精心設計的陰謀!
十月十日上午。袁擇在晴川酒店的貴賓廳裡定了一桌席,把鄭學常成都邀來。
十月十日。進哥一路平安無事就回到了長漢老家,他隨行帶了三個人,兩個手下另外一個是個女人,進哥喜歡這個女人的吹技!進哥最喜歡撒完尿就叫她來吹簫。
進哥一邊抽着萬寶路,一邊又把思路整理一遍。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我趕上前去,殺它個乾乾淨淨!”這可是《大宅門》裡七爺的招牌,進哥特喜歡這調調。
十月十日,這整個的一天對於龍鑌而言是個輕鬆的日子,沒有具體要完成的工作,錢毓慧總經理和薛冰瑩助理還有兩個副總都去香港給錢老拜壽去了。
他就再把企管策劃部以前的資料重新看了一遍後,又下到車間轉悠了一圈。
十月十日今天是農曆庚戌年九月初五,靜兒爺爺來到太湖邊上的黿頭堵,按他的計劃,今天得觀察一整天的日月風雲陰陽秘象,尤其得好好注意這陰陽晝夜承接時的黃昏天象。
黃昏暮色,東海曉月如鉤,西天殘陽如血,浩淼的太湖秋波拍岸,粼粼水鏡映襯着雲霞,幽幽的濤聲鳴於耳際,游魚、飛鳥、昆蟲和湖中的人們各自持續着各自的軌跡,沒有誰留意到了這白與黑、晝與夜交接傳遞中蘊含的隱語,誰又可解這至深的奧秘?
這天黃昏,靜兒也站在東湖邊上看着西邊的雲霞,她記得爺爺曾對她說天道與人道是相通的,天象和世象是相互感應的,一個人的生命真如太湖邊上的蘆葦一樣脆弱。靜兒有時也學着爺爺那樣遠望西天,她知道龍鑌從來都認爲上蒼無情,可她總是忍不住要在心裡對自己說:鑌啊,蒼天是有感情的。
袁擇熱情招呼着鄭學和常成就座。
這個包廂裡就四個人,和袁擇一起的那個人鄭學不認識,這個人很老練的對他倆作自我介紹說是袁老闆的朋友,張強,今天來蹭飯的。
袁擇熱情洋溢的點着菜,張強來到包廂外面打了一個電話。
菜上齊了,待小姐倒滿酒後,袁擇站起來舉起杯,充滿感情的說道:“來,我們一起敬鄭公子一杯,祝願他恢復健康,重新龍馬精神!”
四個人全站起來,充滿友誼的碰完杯,幹了。袁擇親自起身爲大家倒酒。
門開了,進哥帶着那個**的馬子和武鋼走了進來,張強立刻恭敬地對着戴黑邊變色眼鏡的進哥叫道:“大佬!袁哥和鄭公子他們都在。”他連忙從旁邊拖了幾張椅子過來,並示意服務小姐加幾副碗筷。
袁擇驚愕的看到了進哥,鄭學完全蒙了,鄭學當時爲了隱蔽自己並沒有和進哥直接見過面,但他見過進哥,進哥也見過他。常成卻只知道有進哥這個人物,聽鄭學描述過進哥的模樣,沒想到今天在這樣的場合里居然碰到了進哥!
這幾個人立時各自動了心思:好哇,你***,給我下這樣的套!
袁擇在推想進哥之所以出現的目的;鄭學在怪罪袁擇的卑鄙無恥背信棄義;常成在防備鄭學和袁擇將自己拉下深水的企圖,他就知道這不是好席好宴。
十月十日下午。
杜慈和石偉準備悄悄去看已經被轉移到進寶一同學家裡去了的豹子,昨天聽進寶說由於爲了防止再度惹禍而被關了禁閉的豹子在同學家的陽臺禁閉區裡悶悶不樂,連續幾天都趴在那裡不怎麼動彈,有點茶飯不思的鬱鬱寡歡,得去安慰看望一下才行。
石偉專門買了上好的肉骨頭和豬肺,這可是豹子的美食,相信豹子再怎麼大牌也會看在他的份上吃點東西的。進寶的同學住在離晴川酒店不遠的安南四村。
無巧不成書。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下午五點來鐘的時候,正在晴川酒店旁散步的石偉和杜慈驚異的看到鄭學常成和另外兩個人進入酒店,杜慈回頭問石偉:“石灰,你說這兩個壞蛋怎麼到這裡來了?鄭學不是還沒有上學嗎?”
石偉兩隻黑豆般賊亮的眼珠子轉了兩圈,右手裝着拈鬚狀,把頭如同舊社會的私塾先生教書那樣上下轉悠着,嘴裡說道:“嘿嘿,海濤和我商量過了,現在是特殊時期,肯定鄭學和常成會圍繞着那個混混做文章的,這兩個人是什麼人呢?肯定非奸即盜,我看我們得派人去跟蹤跟蹤,我們出面不好,得把進寶叫出來,帶上他家的數碼攝像機給我把這兩個人拍下來再說。”
杜慈尾隨着他們,查探到了到了包房的牌號。正在焦急等待進寶的石偉意外的看到了進哥一夥也進了這間包廂,他可見過進哥的照片!
怎麼辦?是不是報110讓警察把進哥他們抓走?怎麼辦?抓了進哥是不是對龍鑌有幫助?
石偉緊張的思索着,他一時難以抉擇。
海濤斷然否決石偉,厲聲強調現在絕不能報警,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必須要拍到進哥一夥人與鄭學常成在一起勾結的鏡頭,報了警就算抓到了進哥又能怎麼樣?老六還是照樣是逃犯!最好能有證據和把柄這樣也許可以起點作用。海濤表示自己馬上趕到。
進哥已非一年前的下流混混了,這次回老家他有相當明確的目的,一是全力把黃頭髮許志爲弄出來;二是得和鄭學他們挑明關係,聽說最近鄭家的官運亨通,要想在老家打開市場就必須上頭有人罩着;三是找找這鄭學常成的弱點,想辦法把他們拉下水。
進哥坐定,摘下眼鏡放在桌上,臉上滿是笑容的道:“袁哥,鄭公子,你們好啊,好久不見了。”
袁擇實在沒想到進哥居然冷不丁的就冒出來了,他只得點頭微笑問好尷尬的寒暄。
袁擇、鄭學在心裡盤算着:進哥現在是在逼着自己必須把黃頭髮許志爲弄出來了,可是這真的有點子難度啊!常成則不然他認爲這肯定是鄭學又一次變相的敲詐,他突然間覺得龍鑌比這個鄭學好上一千倍,雖然兩人同是和自己有矛盾,但是龍鑌至少還光明正大,也能說真話實話,甚至還善意的提醒他
各懷鬼胎的酒過三巡,袁擇決定摸摸進哥的實底,袁擇現在心甘情願自己掏荷包拿出五千塊錢當作給進哥的補償。袁擇道:“進哥,許志爲的事情的確比較難辦,這主要是因爲他以前的老案子有人在逼着不給放人,你看…,怎麼辦纔好呢?”
進哥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冷了,帶着寒氣的聲音道:“袁哥,許志爲是我的兄弟,我們喝過血酒,這輩子都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說句不道義的話,我們幾兄弟當時爲了你和鄭公子還有這位常老弟的事情刀山火海,兩肋插刀,兄弟們幾個掛彩不說,就因爲招呼的是個大學生就被條子逼得只好跑路到廣東!你們自己也清楚你們給的那兩三萬塊錢根本就連醫藥費還不夠!”
進哥的氣勢已經完全在心理上佔了上風,袁擇自己捫心一劃算覺得進哥是有些虧,但是誰叫你進哥那時候傻呢!
鄭學最擔心的就是怕進哥把這錢說出來被常成知道了,沒想到進哥毫無情面的說出來了,他略有些慌張的向常成望去,發現常成就是望着進哥,沒什麼反應。鄭學急速的思考着。
對於常成而言,進哥的話不過就是更加驗證了鄭學是如何的黑心,鄭學竟然一個人獨吃十多萬,真是該打,龍鑌給他打得真讓自己解恨!
進哥下面的話就更是咄咄逼人了!
只見進哥猛地幹完這杯酒,道:“袁哥,你說我進猛子人怎麼樣?我有沒有做過不講義氣的事?你袁哥交代我做的事我什麼時候沒給你做到?”
袁擇對這些事情是不用回憶的,以前嘛進哥的確傻憨憨的就知道幫人打架撈點子錢,但是現在進哥已經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了,決不能再把他當成過去的人來看,於是袁擇一邊起身給進哥倒酒一邊老老實實的答道:“進哥,你我還不清楚嗎?你是最講義氣的朋友,赤膽忠心就像三國的關雲長!不過進哥,這真是有點子難度,要不我們多給點錢補償許志爲老弟怎麼樣?”
進哥斷然拒絕,並從身旁的黑包裡信手掏出一疊票子丟給袁擇,道:“錢,錢是什麼?錢是***王八蛋!袁哥,錢我有,但是我的兄弟就像我的命根子一樣重要!可以告訴你們,袁哥!鄭公子,還有這位常老弟,我知道當時袁哥就是要我的兄弟們幫你們做業務,說明了!這筆業務是我們兄弟們出道以來最他媽丟人的一次!可我們兄弟拼死拼活也總算給了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你們當時給我的錢我現在原樣的退還給你們,就當上次作業務你們欠了我一個人情!”
鄭學看到進哥這副死撐面子講義氣的模樣,心裡很樂,覺得這個進哥整個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低級動物,呵呵,他就喜歡和這樣的低級動物打交道!怕進哥?笑話,誰不知道我鄭學的老爸已經馬上就要成大領導了!還有我舅舅,誰不討好我三分!!嗯,進哥這種人是那種可以充分利用的人,義氣?笑話!傻逼纔講義氣!
加上並沒有看到常成對那筆金錢有什麼反應,鄭學頓時快慰了,起身道:“進哥,我和你平時交道打的少,要不是今天這桌酒席,我還真不知道你進哥是這等英雄人物!來,進哥,我鄭學就敬你一杯!”
進哥也站起來和鄭學碰杯幹了,進哥待重新滿酒後,點上煙就道:“好了,你們一方是當事人,一方是我的兄弟,我就不瞞你們了。許志爲這小子這次進號子,我比較擔心,我怕他禁不住條子的手段,嘴巴子亂說,萬一他捅出個什麼就麻煩大了!所以你們一定要把他弄出來才行。我有社會上的路子,你們有政府的關係,只要我們一起聯手,我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我們搞不定的事!”
鄭學深以爲然,道:“是啊,你們看進哥,纔到廣東一年的光景就風生水起了!這樣吧,進哥,我就和袁哥再去找點關係路子,在上面疏通關節,你就想法子叫那些事主不要管事,這樣我們雙管齊下,說不定就可以擺平!”
進哥非常滿意於鄭學的表現,故意關心的問道:“鄭公子,聽說那個把你打傷的傢伙就是我們上次幫你廢腿的那個湖南鄉巴佬?他是不是知道你跟他有仇?”
一提起龍鑌,鄭學就火冒三丈,他把手指在桌上敲打着,在天上指划着,薄薄的嘴脣張合着衝出尖銳的聲音:“*****婊子養的!我也不知道那天怎麼這麼倒黴!我本來剛剛扣到一個漂亮又開放的馬子,誰***曉得那個雯麗就來了,對我又哭又鬧,還玩自殺,那個雜種就跑出來對我突然襲擊!**!”
進哥很高興發現鄭學是個好色之徒,心裡有了主意,嘴上卻道:“鄭公子,這筆帳我進哥給你連本帶息討回來!就算現在找不到他,他遲早會露面的嘛!好了不提這不開心的事了,你先告訴老哥,你多長時間沒有打洞了?”
哈哈哈…!袁哥和鄭學發出一陣淫笑,鄭學淫淫的掃視着進哥身邊的這個女人,故作沮喪的說道:“進哥,我的日子就苦啦!醫生交代我暫時還不能作劇烈運動,說是身體還沒有恢復過來,尤禁**!嘿嘿,哪有你那麼幸福!”
袁擇藉口兒子病了,就走了,進哥也不攔他,袁擇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進哥對他另有辦法。
鄭學和常成並不知道進哥在從事毒品生意,鄭學覺得進哥很有利用價值,居然這麼夠義氣的把他的馬子讓給自己**,進哥說了這個女人的吹簫技術和男下女上的磨磨功夫絕對一流!居然進哥還大方的給了他兩萬,說是一定要求把那個黃頭髮的許志爲弄出來。
常成總算耐着性子吃完了這頓飯,袁哥的酒宴安排及中途退場令他心頭早就肝火雲集警惕萬分。進哥黑社會大哥的架勢和超出常理的行徑,鄭學過於貪婪的做法,這些都使他開始重新思考自己,審視自己,龍鑌給他的電子郵件上的話他逐漸開始理解。
進哥和他的小弟們隨後就走了,留下那個女人和鄭學在酒店開了一間房,這個女人叫鼕鼕,很會伺候男人,而且很聽進哥安排,進哥說一她決不敢說二。
海濤和石偉一直跟蹤進哥他們到落腳點,才長舒一口大氣。杜慈也已經從餐廳包廂裡的服務小姐處花了點金錢代價打聽到了一點機密談話內容。
石偉這兩天的事情會很多,一來得找朋友去打聽這個瘦高個(袁擇)的底細,二來得去打聽警方對黃頭髮許志爲的處理,三來得通知龍鑌。
廖業的眼皮子直跳,他今天總是心神不安。
他覺得這個進哥的小弟黃頭髮被抓之事是件非常棘手而且會有很多後遺症的事,他有責任有義務提醒他的主人——常成。
不過,他感到主人常成最近幾天心事重重,似乎不願意和他進行傾談,這可不是好現象。
主人不說出他的心事他的煩惱,他就沒辦法幫助老闆解除困擾,就沒辦法體現出他的重要性。不過,放心,就算是主人迫不及待心裡想趕他滾蛋,主人也沒那個膽!他廖業是什麼級別的智慧?開玩笑!這樣的世道,不給自己多準備條後路怎麼行!?
狡兔都知道三窟呢!
十月十日,香港半山豪宅錢老的家中。
今天是錢老的生日,是家庭聚會的日子。錢老過了今天就滿七十二歲了。錢老謝絕外客,理由這是家宴,只安排了錢老的子孫兒女和利衡集團高層領導們參加。錢老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當然這些來客也肯定會有很多事情要做。
錢老在生日這天只穿錢老太太十五年前給他買的那身長衫,應該說這身長衫具有獨特的意義,是老太太和他十五年前去江蘇遊玩時老太太特意爲他定做的。
可今年的拜壽令錢老格外不滿!
第一就是錢同華的兒子錢喻藩與一羣狐朋狗黨在泰國玩瘋了,竟然敢不回來。
第二就是次子錢同夏在拜壽時突然癲癇發作,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本來錢同夏的病已經得到很好的控制了的,一般也就在中午發作一次,關鍵是今天大媳婦阿萍和二媳婦阿蘭當着錢同夏的面吵架鬥嘴,同夏受了點刺激。
第三是集團莫桂山副董事長、何永濟副董事長以身體不適爲由沒能赴宴,派來了他們的兒子作代表。錢老知道這是這兩位老人無聲的指責,集團股價的下跌趨勢如果再無法挽轉的話,弄不好這兩位股東會採取措施了。
第四是居然女兒錢素雪的大女兒公然問他關於遺囑的事!
錢老屏住心頭的氣火,他清楚自己不能發火,他只有不露聲色纔可以稍許鎮住這些無恥的後人。他的不露聲色其實很簡單,就是沒有表情,只用眼睛來表達感覺,這樣可以令他們完全看不出他的虛實。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他經歷了多少風雨才真實修練出這番功力。他必須給所有的人以泰山般的威儀、泰山般的沉穩、泰山般的厚實甚至泰山般的壓力,他是絕對的主心骨,不能亂,現在還沒到傳位的時候,他得挺住。
儘管他感到心神很疲累,特別是這一年來,他還沒有拿定最後的主意,決定身後事太傷神,十指長短,都是自己的血脈;思索那位隱世高人的詩讖同樣傷神,玄之又玄可卻令他相信這將是真實的預言。
然而宴會無疑受到了這這些事件的影響,這次聚會的所有人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就連往常的那種表面和諧輕鬆的氣氛也更加做作,每個人都提防着,關鍵話題避而不談信任和真誠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幼兒園的童稚行爲了,人類虛僞的機心在這次聚會徹底表露無疑。
錢老很悲哀,他更加切身體會到了“貧窮自在,富貴多憂”的道理,但是憑他如今的努力,他能改變什麼嗎?利衡是一臺萬人關注的機器,同時也關係到萬人的身家財產,萬人的衣食飽暖,能輕舉妄動嗎?
葉子亨非常得意,這些天來,集團莫桂山副董事長、何永濟副董事長已經排他們的兒子向他初步表達了希望他能挑起利衡重擔的意願,當然他葉子亨知道莫桂山和何永濟無疑是正確認識評估了他的力量,能夠擁有這麼雄厚的人事資本這就是實力,在這個世界上,實力就是權力!
雖是家宴,尋常的壽日,但是還是有很多世交和生意場上的朋友派人送來了壽禮,現在壽禮就堆放在錢老家宅宴會廳的一側。
滿席的美味佳餚常常是精緻的擺設,並沒有多少人動筷子,大家多是程序般的舉杯相慶,臉上雖堆積着笑,卻將眼睛注視着錢老的聲色言行,以便作出及時的反應。酒變得出奇地難以下嚥。
錢老喝點酒,卻只喝這種用古方炮製的養身藥酒。錢老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穩定大家的情緒的話,說不定明天這次家宴就會在市面上出現各種版本,在利衡出現各式各樣的揣測和流言。錢老端起杯,對着大家道:“來來,今天我老頭子來回敬你們一杯酒!你們都是我的最親密的人了,也都是在爲利衡費心費力工作的人,現在市道艱難賺錢不易,利衡有這種樣子很了不起了,養活了這麼多員工,這裡面全是你們的功勞,我老頭子就在此多謝你們了!來來來,大家一起幹了這杯酒!”
家宴只有兩桌酒,兩桌的人全站起來碰幹了酒。
沒想到那個大外孫女葉荷(就是葉子亨的大女兒)居然在坐下後有意無意的發牢騷似的說道:“是,這裡的人全部是最親近的人!不過難道每個人都是這樣費心費力的爲利衡在做事嗎?我看就未必!有的人花天酒地玩得要死,有的人吃裡爬外中飽私囊,有的人只顧自己凡事不管,有的人卻累死累活沒人知道!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知道利衡裡費心費力幹活是這樣的幹法!”
剛剛有些調和的氣氛登時僵住了,所有的人都知道葉荷針對的是哪些人!
大家互相交換着眼神,飛快的掃視了那些評論對象一眼,最後定格在錢老的臉上。
正準備夾菜的錢同華的筷子在半空凝住了,大媳婦阿萍和二媳婦阿蘭的表情忽黑忽白,惡毒地盯視着葉荷風騷的眼睛,繼而怪罪地看着大姐錢素雪和大姐夫葉子亨。
大媳婦阿萍一直自恃她生的兒子是錢老唯一正兒八經的孫子,是利衡理所當然的太子,你個小八婆又不是姓錢,你敢含沙射影的說老孃?老孃要是不**你一下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太平公主了!大媳婦阿萍立刻尖酸的道:“哎嗨,我還真沒覺得原來阿荷有這樣的水平!說起人來簡直可以不要刀子!真可惜了,怎麼當時大姐沒把你生出個把把來,要不然你就比你喻藩弟要強一百倍了!說不定你爺爺就會把你當作繼承人來培養呢!”
二媳婦阿蘭此時自然得和嫂子同舟共濟,她馬上裝着把筷子重重一放,道:“阿荷!早就知道你對我和你大舅媽有看法,你自己說你在公司又呆過多少日子?你又幹過多少工作?平時有事從來就叫不回你,你不是和張公子吃飯,就是和李少爺遊世界,三天兩天和不同的男人拍拖!應該做的工作你從來不作,應該你管的你從來不管,害得公司不得不多請人,今天你還變着法兒罵你舅媽!大姐,不說我告狀,你可真得管管阿荷才行了!她一個女孩子這麼不懂事,可別鬧出什麼八卦新聞到時丟我們錢家的面子!”
錢毓慧根本就沒什麼反應,照舊端坐在那裡,只是沒有發覺坐在身邊的混血兒子開開一屁股就跑到擺放禮品的地方去了。
錢老微眯上了眼睛,對着大家的臉色神情巡看一圈,既沒有出聲制止,也沒有什麼動作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