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三年一月二十日夜,利衡集團金融基地別墅,電腦室裡。
圍繞着到底是不是抓住價位進行平倉,一場激烈卻不是對抗性的爭吵開始了。肥仔和阿力認爲原油期貨還將持續寬幅上漲,國際油價將繼續堅挺並繼續在高位振盪。
龍鑌卻認爲當前國際油價持續上漲的支撐力已開始減弱,油價必然出現回落,現在的高價只是被炒家們故意炒作起來的瞬間高位報價,只見龍鑌嘴巴一咧,露出潔白的牙齒,特別是那幾顆虎牙在明亮的燈光下灼灼生輝,臉上呈出帥氣的笑容:“這是炒家們使用的迷惑手段,目的是進行震倉,誤導跟風者,真正的行情還沒到來,我們只能充分抓住良機,短線炒作獲利,沒必要死扛,等價位回落後我們再入市,那樣就有把握。這是理想的平倉出貨價位,我們現在的獲利已經過兩億六千萬美元了,戰績輝煌!”
龍鑌將手在空中一揮,斬釘截鐵:“我絕對相信下個月,還會繼續衝高,因爲根據氣象預測,美國的寒流天氣將持續下去,到時美國取暖油庫存量必將下降,同時原油價格高漲使煉油商利潤減少,油品庫存下降,人們對汽油供應短缺的憂慮將越來越加重。高明的大炒家們必須要再打壓出一個回調波浪他可以繼續獲取利益,所以這個回調浪他必須要作出來,漲也一定會漲!”
龍鑌的口吻又轉成商量,微笑着道:“1月27日是覈查組向聯合國提交覈查報告的日,這將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日。也是炒家們做回調浪的時機,我們何不等待下一次機會?我們有必要冒那麼大的風險固執對待行情嗎?”
……
龍鑌說服了大家,於是立刻對原油期貨進行平倉,價位還基本理想,錢老得知了金融行動第一階段以大獲全勝的戰果結束的消息,激動得兩眼溼潤,嘴脣蠕動不已!
讓人驚異的是,一月二十一日晚上,也就是龍鑌他們平倉後的第二個交易日,油價立刻開始下跌,到二十二日晚上,油價已經跌至32美元!
肥仔坐在別墅屋頂上,對着龍鑌肩頭狠狠拍了一下,佩服的說道:“阿成,犀利!犀利!”
二十二日下午阿力和肥仔樂呵呵的回香港見老婆兒女了,龍鑌身份已經暴露,不能回集團總部,就只能秘密呆在這棟別墅了,錢老怕他一個人孤單不好過,就給龍鑌配了一部別克小車,周擎被特地安排作龍鑌的專職司機和保鏢,這可是對於一個普通員工不敢想象的殊榮。
別墅裡頓時顯得空蕩蕩的。這天,龍鑌和周擎兩人對飲着啤酒。
周擎知道龍鑌心煩,是啊,碰上這樣的事誰都心煩。就算是個逃犯,龍鑌也是周擎的偶像,絕對的偶像,在周擎的眼裡,身爲逃犯的龍鑌創造了打工者的神話,爲大6內地的打工者在香港老闆面前大大的露臉,大大的爭光,揚眉吐氣啊!
英雄的偶像心煩,就陪偶像喝酒吧,男人有心事,一醉解千愁嘛!
今天龍鑌要周擎開車來到深圳鬆崗上網,之後他就變得悶悶不樂,回到別墅就是喝酒,從下午兩點鐘一直喝到現在下午六點,不說一句話。周擎沒有追問,也沒有故意找話,反正只要龍鑌舉杯,他就也舉杯,龍鑌喝多少,他就喝多少,龍鑌幹掉,他也幹掉。周擎不知道龍鑌查看了郵件,石偉在郵件裡說出了德老的事情。
……
周擎暗暗數了一下易拉罐的啤酒瓶,好傢伙,兩個人就着花生米,已經喝了四十二瓶了!
我的痛苦是無法言語的,誰也無法理解!
秋雅啊,秋雅,你爲什麼要把我的事我的經歷告訴德老,我的外公!你爲什麼要讓外公回來?
外公,您要我怎麼面對您?難道您不知道您不理解我那不能和您相認的苦衷嗎?您難道認爲我是不願意和您相認嗎?我在這個活着的世界上除了您就再也沒有了血管裡、骨髓裡流淌着相同血液的親人了,可我不能和您相認啊!我的親爺爺!
您好好的在美國陪着舅舅、舅媽和弟弟不是很好嗎?爲什麼您要回來?我是受到上蒼詛咒的後人,我怎麼敢冒着給您帶來死亡的威脅去認您這個好外公啊!
……
我悲楚莫及,我知道外公一定夜不成眠的等待着我回去和他相認,這對於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來說,是一種怎樣熱切的渴望,是一種怎樣舒慰的情懷期待着孫的歸來,可如果我拒絕相認,甚至採取逃避方式的話,又將會帶給他多大的痛苦,又將是一個多大的打擊!
……
原來心理的矛盾和靈魂的失落就是痛苦的根源,痛苦就是靈魂和心靈輾轉在這矛盾的鬥爭與擁有的失落之中的,可是此刻我卻加強烈的感到了濃烈的悲哀,這種悲哀是茫然無助的,這種無助的悲哀是希望中充滿絕望,絕望中卻又滿懷希望的,這種悲哀的根由是面對兩個答案、兩個結局,無從選擇,無法選擇,不能選擇,這種沒有選擇的悲哀是無從申訴、無從吶喊,而且無從逃避的!
外公啊,我的外公!爸爸,媽媽,你們能指點給我一條兩全其美的路嗎?
……
我仰頭喝盡杯中的酒,又拉開一罐啤酒,啤酒是“青島”牌的,這酒不象白酒那樣上頭,也喝不醉,我再怎麼喝也還是清醒的,但是我如今唯願自己在清醒的時候可以昏厥倒下,那麼也就不枉了“青島”“清倒”“傾倒”的美名!
再怎麼酒精含量低的啤酒到底也還是酒,我不間斷地胡喝終歸腦袋開始暈沉,藉着飄忽的酒勁,我合上了雙眼,亂七八糟的想着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女孩,還有我的狗兒――豹!
……
誰在我臉上用溼溼的東西,對了,是舌頭,舔過來舔過去?
……
龍鑌努力想睜開眼,可眼皮耷拉在一塊,似乎重得很,張不開。他用盡全身力氣想用手把這舌頭扒弄開去,嘴裡嘟囔的道:“誰………啊,別……吵我……!”
他竭力睜開一條縫,望去,房裡到處都是人,幾張臉在他眼前閃動!
誰?他心臟驟然一縮:難道是追捕我的警察?
心臟登時被高濃度分泌的腎上腺素刺激得狂跳起來!他全身從腳到頭皮驟然一麻,一個哆嗦,醒酒了!
猛地一睜開眼!
嗷嗚——!一聲狗叫!是豹?
斑斑點點的斑點狗豆豆把血紅的嘴湊到龍鑌臉上,想繼續獻殷勤,龍鑌用手擋住,扭頭想看清楚那些人。
怎麼可能?他們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可能?我的秋雅,石偉、海濤!
錢老、薛總,還有石偉、海濤,複雜的眼神看着龍鑌,而秋雅全身抖,猛地哇地一聲撲在龍鑌懷裡,淚如泉涌。
龍鑌好不容易等懷中的秋雅哭夠,接着歉意地對大家笑笑。
如此輝煌的成績已經充分證明了龍鑌的謀略和眼光乎常人,在多次詢問龍鑌關於利衡集團的整體認識之後,錢老越想證實龍鑌到底是不是與自己多年前從一個隱世高人處得到詩畿有關,他早在內心裡把龍鑌當作異數。
錢老要龍鑌過幾天陪他去江蘇走走。
凡是有智慧的生靈,都有生存的技巧,都有求生的本能,都有對好生存的**,逃生者算,獵食者算,下墜者算,上爬者算,保衛者算,進攻者算,你算我也算,他算她也算,大家都算,算得一塌糊塗,一起開闢無窮無盡的戰場。
在這個世界裡,一切被誘惑着的人都在算,就連老天都在算,可誰能勝算?
常成終於心裡那塊石頭落下了地,雖然惆悵滿懷,原來爲之精心設計過的企業展預想變成空了,但是似乎心裡反倒踏實了許多。他也爲自己感到有幾份奇怪,爲什麼鄭學、鄭家這麼倒黴,他非但沒有出於友誼和道義基礎之上的兔死狐悲哀傷同情,反而有些解恨的情緒,這是怎麼回事?
他爲此考慮了幾天,覺得自己一定有點變態的卑鄙。
這天,他突然接到鄭學打來的電話,鄭學告訴他已經到了上海,等待他救難。
此刻鄭學正龜縮在一間飯館靠裡邊的那張桌上,緊張而且警惕的盯着大門的入口。
廖業把自己徹底當成狗屁不如的玩意,對常成鞍前馬後極盡阿諛奉承卑躬屈膝之能事。常成還是把他安排在常氏企業裡實習,此時常成正和廖業在商量如何應付鄭學的對策。
常成有點擔心以前的事情,道:“廖業,你說假設他用以前龍鑌的事情來要挾我,怎麼辦?”
廖業深知這是自己對常成表現忠心和智慧的好時候,他飛的轉動大腦思維着,詳細的分析解說着形勢,將屁股坐在沙的前端,身前傾,雙手支放在微微岔開的腿上,神色無比真誠,兩眼敬畏的看着常成,道:“鄭家倒了,進哥死了,空口無憑,無根無據,常哥你本來就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過那件事,那完全就是鄭學和龍鑌的私仇啊!說起來,他鄭學還借了你那麼多錢都沒還,你已經夠朋友了。”
常成點點頭,道:“唉,真沒想到他好好一個大學生竟然變成這個樣!我是真的想再拉他一把啊,說起來,大家都是同學,都曾經是玩得很好的朋友。”
廖業暗暗在心底罵了幾句,臉上卻恭敬的道:“常哥,你是絕對不能和他見面的。這樣吧,你去崇明島散散心,這事您就交給我去辦,我保證讓大家滿意。”
常成一臉狐疑,道:“去崇明島散散心?爲什麼要去那裡?交給你辦?你怎麼辦?我可沒有什麼錢給啊!”
廖業暗罵一聲“豬玀”,依舊赤誠,飽含革命獻身精神的道:“對,去散散心,把手機關掉,你就放心的交給我辦吧,不需要錢,一分錢都不要。”
常成想了想,諒他廖業也不會玩什麼把戲!也玩不出什麼把戲!便道:“好吧,那我去散散心,不過你要萬無一失啊!”
廖業怪怪的答道:“您放心吧,我保證讓您高枕無憂!”
等常成走後,廖業打的來到大東門復興東路上,看到了那個和鄭學約好見面的飯館,非常隱秘地看到了鄭學果然在裡面,隨後他走到街道拐角處I卡電話機撥打刑警大隊電話,報稱在這個飯館裡有被長漢市警方通緝的攜槍逃犯。
鄭學焦急的等待着常成的到來,反覆地看錶,緊盯着飯館門口。這時走進來三四個西裝革履的人自個兒找了一張臺坐下,招呼小姐上來點菜。
鄭學起身準備去洗手間,走到那幾個人坐着的臺前,鄭學突然感到自己的雙臂被人反手扣住,一陣大力壓上來,他立時被制倒在地!
一個人大聲喝道:“,銬起來,看他的槍在哪裡!搜!”
完了,完了,被逮住了,被逮住了,鄭學覺得天塌地陷,全身癱軟,他感到自己的骨頭都被壓斷了,一種熟悉的恐懼,對,就是那種上次被天殺的龍鑌傷害時熟悉的恐懼鋪天蓋地的堆壓上來,鄭學絕望的哀喊着:“殺人啦,救命啊!啊――,啊啊――,救命——!”
一個人死死的用膝蓋抵着鄭學的背,並用一隻手把鄭學的腦袋毫無留情的壓在大理石地板上,威嚴的道:“我們是上海市刑警,奉命將你逮捕歸案,你有什麼話就到公安局說!”
另一個人道:“隊長,槍沒找到,身上沒有,包裡也沒有!”
這時鄭學已經被手銬銬住了,那個隊長俯下身,厲聲問道:“說,你的同夥在哪裡?槍你藏在哪裡?”
鄭學徹底蒙了,他哪裡有什麼槍啊?也就是聽許志爲說過他們有槍,但是他可見都沒見到過啊!這可是天大的冤枉!他的口裡有了唾沫血污流出來,他本能的求着饒道:“你,你們…抓錯…人了,我…哪有…槍…,我是…個遊…客,…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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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隊長掏出一張紙,道:“我們不會抓錯人的,你是鄭學…”
這時,一個人報告道:“隊長,這小藏了很多毒品!你看!”說罷,遞過來一些小紙包!
鄭學腦袋嗡的一下,意志真正摧毀了,口齒不清的說着:“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隊長嚴峻的下命令:“帶回去立即審問!”突然,他聳聳鼻,疑惑的問,“怎麼這麼臭啊?”他又試着嗅了兩下!
那個報告毒品的人驚訝的叫道:“隊長,這個傢伙拉屎了!大小便失禁!”
隊長哭笑不得,媽媽的,沒見過這麼膽小的通緝犯居然還是黑社會骨幹成員!孬種!他輕蔑的叫了一聲!
鄭學被壓低着腦袋,推搡出去,他渾身疼痛難忍,準又是舊傷受到刺激了,弄不好也被那些人扭斷骨頭了,挫傷了肉,他現在連走路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甚至連叫屈喊冤的力氣鬥志勇氣也徹底失去,整個就是崩潰癱瘓的狀態!
鄭學因爲拉了大便,因此沒有資格坐那三菱吉普的座位,刑警們把他鎖在後部,並忍受着惡臭。
鄭學此刻腦裡只有絕望,在絕望之際他也在想:我今天到上海,上海這麼大,警察怎麼會這麼知道我來上海了?又怎麼會知道我在那飯館裡?難道是飯館裡的人舉報?但是他們又怎麼會知道我是個通緝犯?
難道是常成他告的密?對,只有他知道我在那裡!怪不得電話無法接通!
……
廖業看着鄭學那副慘不忍睹極度落魄的樣被警察押解上車,心裡又一次體會到了他製造刺激遊戲的感!他感到只有通過這種精心打造設計的遊戲能無限真實的反應出他廖業的絕頂的智慧、絕品的價值。
鄭學第二天晚上就被趕來的警察接收押送回老家了。
常成被廖業的彙報嚇了一跳,原本以爲廖業是通過言語說服從而把鄭學嚇跑,一個人遠走高飛再也不敢來找他的,那曾料到廖業居然是向冒充龍鑌身份向警察舉報!
但是聽廖業的解釋又是那麼個理:誰能保證他以後不向你敲詐勒索?把他送進監獄也可以幫助他戒毒啊!坐上幾年牢再出來不就改過自了嗎?浪回頭金不換,說不定他以後就做好人了,他鄭學要是到外面混的話,弄不好就死無全屍了,這樣我們是在幫他啊!
常成也想到:對啊,萬一他走投無路,甚至利用其他黑惡勢力向自己敲詐怎麼辦?這樣興許是好些。
龍鑌沒有安全的身份證件,不能坐飛機,只能由周擎開着那輛別克車去江蘇,而錢老將在隨後在康鐵和康定莊兩人護送下坐飛機去上海,到時就由周擎來接機兩人再到蘇州會合。
龍鑌爲納悶的就是錢老怎麼要去江蘇蘇州,那可是秋雅的老家啊!秋雅卻是激動,原本以爲去江蘇就已經是天大的樂事了,沒想到居然還是回她老家。
石偉卻暗自在心裡謀算着:***,這次你龍鑌可逃不出我的魔爪了!馬上電話安排杜慈和靜兒以一起過春節的名義說服德爺爺到江蘇來,安排他們祖孫相認!
海濤先行回山東了,於是周擎石偉龍鑌還有秋雅四人坐着那輛別克轎車前往江蘇。
石偉會開車,只見他揸着方向盤,腳踏油門,時不時透過反光鏡,偷看着後座上龍鑌和秋雅是否有什麼香豔鏡頭出現,嘴上還不忘聊天開玩笑:“老六,你這小倒也還不賴,做逃犯居然老總還給你配車!高,實在是高明!佩服,做逃犯都做得這麼有素質有檔次!秋雅,還不趕‘啵’你老公一下,獎勵獎勵?”
秋雅正幸福的依偎着龍鑌的胸膛,芊芊素手還是不忘抓緊龍鑌的胳膊,聽到石偉的揶揄,立刻自豪的回駁着道:“那是當然,我的老公是誰啊?哪象你,開個車都開得慢吞吞的,是不是剛學會啊,你可得小心我們的生命安全!”
其實石偉的車技也還過得去,但他不會把車開得太,他故意哈哈大笑道:“有必要開得這麼嗎?我石偉雖然說話稀裡糊塗,但是幹這必須高度小心的司機活時,我是一定謹小慎微的,這叫穩當!周擎,你說是不是?秋雅你看看,現在多好,窗外風景如畫,車內溫暖如春,愛情美滿,友誼常青,交談愉!哈哈-哈!你老公不就是正抱着身邊的風景,看着窗外的風景,想着牀上的風景嗎?”
秋雅羞澀的仰頭看着龍鑌。
……
南方的冬天根本就不象北方那般嚴酷,雖然道兩旁的有很多樹上都已被風吹枯了吹落了葉,就剩下褐色的枝條還在執拗向天,但是還是有無數的濃綠深青的樹木爲起伏的羣山敷上營養的色彩,昭顯着生命的倔強,野草大半已經殘黃,偶爾幾處甚至有被燃燒過的痕跡,黑黑的,就像肌膚上未好的結痂。
龍鑌象一座雕像,黑土地黃泥巴大石頭擠壓而塑的雕像,憨憨的,傻傻的,又土土的,可那頭那鬍鬚那眉毛卻象極了山頭拔翠的塔鬆,格調粗曠又嚴峻,獨特的眸卻在僵硬的姿勢中每一輪轉都放出細可覺察到的精光!
龍鑌用手臂緊緊了秋雅有些瘦削的肩膀,有幾份感慨,卻又是不着邊際的說道:“這個世界真是有生命的啊,一草一木,一石一沙,都在呼吸着,變化着,只是這世界的生命構成太複雜也太不可思議了。”
一車四人不緊不慢直到第二天下午,也就是一月二十五日下午,到蘇州,龍鑌堅決不去秋雅家,秋雅只好替他們找到一間比較僻靜的酒店,自己先回家向父母報個到。
錢老交代了,只需要周擎一個人來上海接機,飛機是中午十二點到,周擎一大早就着早就檢查過的車去了上海。
石偉四肢岔開,平放在牀上,無聊的用遙控器123456789順序的操縱着酒店的電視,腦裡暗自浮想聯翩:哈哈,馬上就有好戲看了!想想就激動!祖孫相認,血脈相親,痛哭流涕,泣不成聲,緊緊擁抱,感慨萬分,大庭廣衆,人間真情!我看你老六到時怎麼感謝我!
龍鑌正在看《思維盛宴》這本書,他偏頭看了看錶情變化奇怪的石偉,隨口問道:“老三,你又在琢磨什麼餿主意?”
石偉激靈一抖,被龍鑌這句話嚇壞了,復又省悟過來,龍鑌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導演的好戲?又沒有打電話?嘿嘿,德爺爺肚靜兒他們再過兩個小時就到了蘇州了,我就是再怎麼想告訴你老六,我也要努力堅持爭取要保密到後時刻!就是不告訴你!石偉陰陰的乾笑着,掩飾道:“我靠!冤枉我對你這麼好,在你眼裡,你三哥我石偉就這麼壞嗎?”
秋雅剛好走出來,甜甜的對着龍鑌一笑,楊柳腰肢輕擺,走到石偉跟前,故意回敬答道:“你知道肚稱呼你什麼?是‘**’,是‘癟三’!你全身上下,你說你哪點不壞?”
康定莊開着車駛到酒店門口,康鐵摁下車窗,龍鑌他們忙迎上前,向車裡尊敬的叫道:“董事長,您上去休息一會兒吧!”
錢老伸出右手揉揉兩側太陽穴,又梳理了一下有些花白的頭,別臉對龍鑌說道:“十來年沒來蘇州了,變化真大!這樣吧,先大家一起去**酒樓吃飯,其他事等下說罷!”
錢老康定莊還有龍鑌三人單獨從後門離開,藉着傍晚昏昏的天色,三人穿街走巷,很來到了一處老街,錢老駐足,努力的辨認着,回憶着,皺着深深的眉頭,微搖着頭道:“不對啊,不對啊!阿莊,你去找人問一下,那個十五年前的‘度睡齋’是不是搬走了?還有這條街道是什麼時候拆遷的?”
龍鑌扶着錢老靠着街邊門面佇立,看着康定莊找着那些大爺大媽四處詢問,康定莊還掏出電話問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跑了過來,神色頗爲失望,滿懷歉意的向錢老彙報:“董事長,那個大爺說‘度睡齋’早在十年前就不存在了,聽說那個店是專門作老人葬殮的器物衣服的,他還說那個店老闆是個老人家,十年前就已經去了,這位大爺也不知道他的後人在哪裡。錢老,您看^……”
錢老嘆口氣,三人回到酒樓,秋雅觀察到錢老的神色有些黯然失落,她討好似的道:“錢爺爺,蘇州我熟,我明天就給您作嚮導,帶您去參觀舉世聞名的蘇州各大園林,那什麼拙政園啦……”
龍鑌突地出聲打斷秋雅的話頭,道:“秋雅,你是在蘇州長大的,你有聽說過‘度睡齋’這個專門作作老人葬殮的器物衣服的老字號店嗎?”
秋雅自言自語將‘度睡齋’這三個字讀了幾遍,擡起頭微撅着嘴脣語緩慢的回答道:“有印象,好像是我的小學同學她爺爺開的店,我以前還去玩過,你等着,我打電話找人問一下啊!”
真是柳暗花明,又可以用“得來全不費功夫”來形容,很就有了迴音,這個店的確是早就關門了,但是秋雅已經和這位同學取得了聯繫。
看到這麼多貴客帶着這麼昂貴的禮物登門拜訪,這位度睡齋老人的兒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到了!
秋雅拉着她的同學在一旁說着女孩們的悄悄話,時不時她那同學出嘖嘖羨慕的聲音,還偷偷上下打量着龍鑌。
錢老非常誠懇非常有禮貌的說明了來意:“初次見面,一點小心意而已,希望笑納。是這樣的,我十五年前來過蘇州,曾經在令尊的度睡齋和令尊還有他的一位朋友長談過半天,大家聊得很愉,後來我因爲俗務纏身一直沒能再次造訪,沒想到一晃就是十五年!唉,老人了,就想着找幾個談得來的老朋友說說陳年舊事,今天我來是想了卻當年大家共同許下的一壺凍頂烏龍茶一夜龍門陣的心願,可令尊已經過世了,看來這個心願已經成空了!”
這位度睡齋老人的兒看年紀也有五十歲出頭了,他明白後,很是理解老人們的那點通病,便附和道:“我父親十年前就走了,我們就把度睡齋關了。這次來,真是讓您失望了!”
一陣唏噓,錢老似乎想起什麼,語氣沉重的道:“能不能請你拿出相冊,我想看看令尊的一些照片。”
秋雅的那個同學連忙站起來從抽屜裡找出厚厚的相冊,擺在錢老面前,錢老慢慢的翻閱着,審視着全家福中的那個老人的影像,錢老已經肯定這個老人就是自己十五年前遇見的那個老人,翻着翻着,錢老似乎因爲沒有在這些相片中現他所期望的東西開始有些失望,有些急躁,直翻到後一頁終於出聲問道:“令尊的所有照片都在這裡嗎?怎麼這裡不見令尊和他的其他一些朋友的合影照片?”
度睡齋老人的兒道:“我父親除了和家人過年照照相外,平時很少照相的,他的照片都在這裡啊,我們已經整理過了,難道您老和我父親合過影嗎?”
錢老搖搖頭,搖搖頭,沉默無語。
秋雅的同學正在觀察注視着,突然說道:“哦,對了,爺爺還有幾張老相片被我插放在其他相片的後面去了,來,我給您找出來!”
老照片被找出來了,錢老拿着這幾張老照片的手竟然出現過於激動的顫抖,淚光已現,雙眼直勾勾的看着這張放在上面的相片,就連蒼老的聲音也有些顫抖起來:“對……對……就……就是他……就是他!”
這是兩個老人的合影,度睡齋老人一身青布長衫,而另一個老人也同樣是這副打扮,兩人神情嚴肅,不拘一笑,冷滯中帶着滄桑。
錢老壓抑不住情緒,急切地將照片遞給度睡齋老人的兒詢問道:“這張照片是令尊什麼時候照的?在他身邊的這一位就是上次和我一次喝茶聊天的!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老人的兒看了看,似乎是在想着,回憶着,又似乎年代過於久遠無法重拾記憶,爲難的道:“對不起您,我實在想不起是什麼時候照的了,這個老人家我記得我見過他兩次,那還是打倒四人幫以後的事情了,我三十左右吧,姓蘇,我當時稱他做蘇伯,好像挺慈善的一個老人。”
錢老急切的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在哪裡?能不能找到他?”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錢老,接着道,“怎麼您也認識他嗎?我就記得他好像是無錫人,至於是在無錫哪裡我就不知道了!我父親過世後加上我們又搬了家他就再也沒有來過了,有十來年了吧,要找他恐怕很爲難吧。況且他年紀和我父親差不多,算起來今年也有八十,老人家有一年沒一年,他一副鄉下人打扮,誰知道還在不在?無錫這麼大,難找啊!”
錢老剛剛燃起的希望,剛剛出現的興奮,頓時又被他的話熄滅,錢老奇怪自己爲什麼現在越來越沒有了一向引以爲豪的定力,錢老變得有些頹然,失望的道:“大海撈針,大海撈針,找不到了!找不到了,老人了……”
錢老兩滴濁淚簌然而下,順着面頰滾落。
康定莊扶住錢老靠着沙,龍鑌有幾分感慨的向這張兩位青布長衫老人的照片看去!
龍鑌遽然一震!強烈的一震!
龍鑌的心神被眼睛所看到的這兩位老人爲之遽然一震!
這個不是上次和靜兒在一起的那個老爺爺嗎?這個明明就是那個老爺爺啊!對,一定就是,哪怕就是再過去二十年,也絕對可以一眼就判斷出來,那雙眼睛,對,就是憑那雙眼睛,就足以判定!深刻睿智而且神光湛湛,是絕對獨一無二的!
秋雅向她同學借走這張照片,隨後四個人匆匆告別,趕回酒店找石偉驗證。
石偉一拿起照片,立刻就肯定這個老人就是靜兒的爺爺,“八十歲了,沒病沒災,健康的很,而且據靜兒自己說她爺爺是個大大厲害的高人,可以定乾坤斷生死的玄學大師,哈哈,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石偉如是說,哈哈道,“我知道地方,也知道電話號碼,現在就給你們打電話約好,明天就可以帶你們去!哈哈!”
錢老覺得自己真有些孩氣了,這一個晚上幾番悲喜起伏,情緒上下跌宕,衰老的心臟真的有些受不了這種刺激,他用手撫着自己的胸口,緩慢的做着深呼吸,秋雅給錢老燙了一把熱毛巾,給老人做熱敷,擦臉。
躺在牀上,龍鑌暗道:靜兒爺爺只是錢老見過一次面的朋友,如果石偉說的是真的話,難道錢老是要去算命?是錢老自己算,還是要給我龍鑌算?我需不需要告訴錢老關於我的詛咒的故事?
石偉尋機跑到外面一個電話過去,先是解釋了一下後就交代道:“肚,你跟德爺爺說今天晚上和龍鑌相認的節目取消,改爲明天在靜兒家。”又對靜兒說道,“靜兒,你們好今天就趕回無錫,……龍老六的董事長要去見你爺爺,他和你爺爺是老朋友,你要你爺爺一定要在家等我們,我隨時通報情況!千萬不能誤事!”
靜兒和德老杜慈三人剛好此時抵達蘇州,三人接到石偉電話後隨即租車趕往靜兒老家。
靜兒爺爺對靜兒帶來一個老人和杜慈深夜回家並不感到奇怪,反而親自在大門口等着。
靜兒興奮的親了爺爺一口,又摟着媽媽,靜兒媽媽一個勁兒的柔聲嗔怪女兒:“看你,都大學生了,回來也不說一聲,來來,大家請坐,請坐!”
靜兒爸爸畢恭畢敬的諮詢靜兒爺爺道:“爸爸,您是怎麼推算出靜兒今天晚上這個時候就會到家的?而且家裡還會來貴客?爲什麼我測的明夷卦並沒有體現出這個信息?是不是我忽略了哪些外應?”
靜兒爺爺正在請德老喝茶,差點被靜兒他爸的狗屁話嗆住喉嚨,懶得搭理這個蠢材,便向靜兒一指:“去,去問你的丫頭,她可以教你。”
說罷,便和德老說起了山海經、擺起了龍門陣。
其實這是一個普通的夜晚,這是一個普通的春節前的夜晚,北風吹嗍,呼嘯着將城市燈光吹得昏暗,將夜色吹得加黑沉,將疊嶂的遠山吹得不剩下黑黝的輪廓,吹瘦了高樓大宇在空間中的張揚氣勢,吹斷了尚且殘留在越冬大樹上掙扎的殘葉枯枝,吹走了戀留道路的輕物浮塵。
夜深了,夜空紛紛揚揚下起了雪粒。
凜冽寒風夾帶着雪粒,噼裡啪啦,象是融冰後的黃河暴跳如雷,咆哮着,呼號着,翻卷着,在廣漠無際的九重天宇裡,在一撼無涯的俗世人間中,一浪高過一浪的無情掃蕩着,有時輕柔得似乎是在撫摸情人肌膚,有時卻又惡狠狠地泄着變態的震怒,無情的蹂躪着,撕扯着這一切,巨大的怪響徹夜未息……嗚——哐啷——噠噠噠噠——噹——呼!
這個夜晚註定很多人失眠,龍鑌,靜兒,錢老,德老,幾乎徹夜未眠。
車以均勻的時穿行在佈滿黑褐色雪泥的柏油路上,昨夜的風雪給鄉野覆上淺淺的銀白,到處的斜枝歪杈上都鬆垮的託着薄薄的積雪,大地的色彩顯得單調而且對比也強烈,不是白的一片就是黑的一陀,再不然就是灰綠的一叢。
靜兒和杜慈還有靜兒媽媽忙着擺放着美味可口的茶點,細細的清理擦洗着桌椅板凳什物。這時,正在書房裡和德老品茶評古論今的靜兒爺爺走出來,對着靜兒說道:“丫頭,他們到了,可以去接了!”
德老有些驚訝的看着隨後又走回書房的這個仙風道骨般的老人,暗道:莫不成這個涉獵八索九丘諸百家的老人可以精通周易預測梅花神算?不過憑自己對古文化的瞭解,占卜沒可能這麼精確到瑣碎小事啊!況且也沒可能有如此高的靈驗率啊?
靜兒和杜慈一蹦而起,急匆匆的換上鞋出去。
“到了,就在前面,看,就是那棟靠着小樹林山風格別雅的兩層小樓,低矮的院牆,四周都有竹的,對,從這小石橋開過去,龍鑌,你不知道,上次我和肚在這條小河抓了很多小魚!哈哈,你看,這不,靜兒和杜慈已經在那兒等我們了!”坐在前座的石偉大呼小叫,把車窗手忙腳亂的搖下來,將頭伸出去,高呼,“靜兒——!肚——!”
康定莊小心的護着錢老走出的士,康鐵、周擎在後面跟着,石偉三兩下就竄到靜兒和杜慈跟前,先是對靜兒使了一個會意的眼色,接着涎着個臉湊到杜慈面前,嬉皮笑臉道:“肚,老婆大人,想不想我?”
秋雅使力準備拖着龍鑌走些,可龍鑌就是這麼不緊不慢的,秋雅索性扔掉龍鑌的手,步迎上前去,摟着靜兒纖巧的腰肢,對着靜兒泛着紅潤的臉結結實實香了一口,道:“靜兒,來,我給你介紹,這是錢爺爺,這是……”
靜兒微笑着禮貌的對錢老道:“錢爺爺,您好!”又對康鐵他們問好,轉而看向龍鑌。
看着龍鑌那正兒八百的神態,靜兒的心神出奇的慌亂,似乎就在和龍鑌眼神相碰的那一個瞬間就立刻手足無措心如鹿撞,本來預備的招呼竟然到了嘴邊硬是說不出來,透亮的紅潤一下涌到腮邊!
龍鑌低吸了一口微氣,他注意到秋雅和錢老他們都在注視着自己,他用尋常的口氣平常的說道:“靜兒,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靜兒真是怪極了自己突如其來一塌糊塗的無用,她知道自己爲什麼這樣的緣故,忙低哼一聲“哎!”復又急忙轉身用手示範大家:“來,錢爺爺,我家就在前面,您慢些,這路上的雪已經掃掉了,可還是有些滑的,您小心。”
不用靜兒介紹,錢老甩開康定莊意欲攙扶的手,急步上前,雙手緊握靜兒爺爺的手,激顫的震搖着,言語幾乎哽噻:“老朋……友,老……朋友,老朋友!十五年了啦,十五年啦!十五年啊!沒想到我們還有重逢的時候!沒想到啊!”老淚已然滾落!
靜兒爺爺也很有些感慨:“是啊,人生如水,歲月如河,兩片各自漂流的落葉還能再度相遇,這是機緣啊!老天安排的機緣啊!”
靜兒爺爺一一和大家握手錶示歡迎和問候,等到龍鑌的時候,靜兒爺爺卻停住了,龍鑌伸出去的手又不好收回來,只得僵在半空中,有些尷尬卻恭恭敬敬的對靜兒爺爺鞠躬道:“蘇爺爺,您好!”
靜兒爺爺凝視着龍鑌,片刻後竟合上眼,輕嘆一口氣,道:“別叫我爺爺吧,我擔當不起,誰又擔當得起呢?”竟然無視龍鑌,轉身將錢老請進屋內!
龍鑌的臉色驟然低落下來:不是嗎?誰又擔當得起自己叫爺爺呢?
那種無可申訴、無法不去面對、無能抗爭的愧疚,浪一般的衝蕩過來!他放下手,神情黯然。
靜兒深爲爺爺的失禮和託大感到不安,雖然她知道爺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止都有深意,但是她看到龍鑌遭受爺爺如此這般的對待時很有些心痛和濃濃的歉意,她低聲對龍鑌說道:“對不起!”
石偉生恐龍鑌在這裡倔脾氣,就用手推搡龍鑌並壓低嗓門激將地說道:“老六!你不會這麼小氣吧!蘇爺爺說你一句都不行,你還怎麼幹大事業?走,一起進去,又沒人吃了你。”
秋雅也試着挽着龍鑌,龍鑌輕輕避開,腳步有些輕飄的踏進了靜兒家的門。
錢老和靜兒爺爺聊起了十五年前的那段陳年往事,談論起了度睡齋老人的點滴,互相問候着對方的情況,錢老還饒有興致的講述起了這次尋找的過程。
康鐵他們很是自覺,知道自己沒資格湊熱鬧,三個人坐在擺放着貴重禮品的小桌旁,喝着茶。
石偉滿心以爲該給龍鑌一個驚喜了,便朝着杜慈使眼色,杜慈飛的瞥看龍鑌,搖搖頭,用手指了指書房的位置。
石偉故意用大家都能聽見的聲音大聲問道:“靜兒,我現你們家的裝修設計佈置真正是格調不同凡響,清奇而不流俗,古典而不陳舊,就連小小的盆景都擺放得恰到好處,簡直就是達到了增一分嫌肥、減一分嫌瘦的極品境界,美,實在是美!秋雅,龍鑌,你們說是不是?”
秋雅早就在爲靜兒家的家居風味傾倒了,接口道:“是啊,好漂亮!”她用肘碰碰龍鑌道,“是不是?你說。”
龍鑌剋制下波動的情緒,假裝微笑用眼光審視一番,附聲道:“是啊,很漂亮,很有獨特格調。”
石偉立身就起,朝向書房一指,道:“龍鑌,告訴你,靜兒家的書房有格調,而且還有很多好書,靜兒,帶我們去參觀一下?”
話音剛落,靜兒爺爺就把眼光投向龍鑌,杜慈和靜兒也緊張的看着龍鑌,錢老也順着大家的眼光看着龍鑌!
德老象一個孩一樣緊張地坐在書房椅上,望着窗外凝固的雪景,尖着耳朵聆聽分辨着外面的所有的聲響。
你個石偉真是多事!明明知道我心情不好,你自己去看不就得了,還非拉上我不可幹什麼?我有大把的事情要想,哪有你這麼無憂無慮?!
龍鑌一到靜兒家就覺得心裡有東西一直堵得慌,墜得很。他沒有理會石偉,而是站了起來,問靜兒道:“靜兒,你這兒可以上網嗎?我順便去查查網絡資料。”
靜兒複雜的看了她爺爺和石偉一眼,慌亂的答道:“有有,可以上網,就在書房,我帶你去!”
龍鑌禮貌的對錢老對靜兒爺爺咧嘴笑了一下。
靜兒莫名在腦海中浮現出令她無限悽傷的畫面,她隱隱感到有不好的大事生!但是她的腳卻有點不聽使喚,不由自主的向書房走去,走到門口她透過珠簾看到德老竟然正在用手絹擦拭着眼淚!
她的雙腳突地無力挪動,呼吸急促卻又像是已經停止,胸口傳來巨大的窒息感覺!
她呆呆的站在門口,望着德老。
石偉帶着得逞的勝利微笑穿過珠簾,用眼睛對着德老出即將如願以償的信號,並立時轉身將簾撣起,將舌頭在嘴裡上下靈活的彈動,氣流穿梭過跳動,以一個單調的音節出暢意暢的節奏之聲!
石偉興奮激昂激動漏*點的看向龍鑌!石偉等待着擁抱、哭聲、感動、淚水的各大喜劇場景的光輝到來!
還這麼隆重?讓我先進書房參觀?我啥時候被你石偉捏造成尊貴的客人了?龍鑌似笑非笑的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石偉,看着有些木然的靜兒,如是想到。略一低頭就伸腳跨進了書房。
我的天!怎麼回事?怎麼德老,怎麼我怕見到的外公竟然呆在靜兒家的書房裡?!
說實在的,如果知道這裡面坐着的那個人竟然是德老,竟然是我外公的話,我就算是得罪完全世界的人,我也不會去;就算是讓我死,我也不會去!我決不會去!!絕不!
我登時全身麻痹,頭皮炸!
不可能的!秋雅不可能騙我,德老不是在學校呆得好好的嗎?怎麼會在這裡!!
德老正滿臉淚痕的對着我微笑,對着我――這個他的外孫微笑!兩隻紅的眼睛正充滿着期待、充滿着等候、充滿着慈愛的對我微笑,並那麼不可抵擋的伸出他蒼老的雙手,張開,似乎在暗示我他將用溫暖的胸膛,用深的親情來擁抱着我,容納着我,那無限慈愛的笑容裡深深隱藏的是二十多年的期盼與悽情,那縱橫奔流的淚眼裡全是令我必然融化的熱切,全是令我極度憐傷的哀楚!
外公無限感傷的囁着嘴脣:“孩,我的孩,過來,過來,讓爺爺看看!”
我在極度的驚愕與震撼裡佇住腳步,心臟狂亂無依之極的躁跳,靈魂無助之極,我完全沒料想到我一生中恐懼見到的外公德老此刻竟如此這般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幾乎有些崩潰了!
再度清醒是在石偉得意的將我推着並鼓勵我進去之後的那一個剎那!
我極度迷惘之中聽到了我的心在向蒼天撕肝裂肺的吶喊:我能叫爺爺嗎?我能認外公嗎?老天爺,請求你給我一個答案吧!
立時我的腦海裡浮出齊爺爺別我而去的悲情場景,我強烈的意識到此刻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時是清涼中帶着暑氣的夏夜,那是在故土的熊山,耳畔迴響的是親人離逝不得不哀傷的哭喊,而這卻是冰冷中飽含溫情的霜天,這是雪花飄零中的江南……
猛地,天地間鳴響起上蒼威嚴的詛咒之聲!
我慢慢向後退去,試圖慢慢向後退去……
這個時候,德老,我的外公,我媽媽的父親,竟然傷心的站起身向我迎來,哽咽出聲:“鑌兒,鑌兒,我的孩,我是你爺爺啊!我就是你媽媽文演的父親啊!鑌兒,我的孩……”
聽到令我恐懼相見相認的外公德老自內心自靈魂的寂寞親情呼喚,我的心都碎了,徹底的被上蒼森森的巨手一巴掌打成幾片,我陷入精神崩潰的邊緣!
一直以來,不,準確的說,齊爺爺別我之後,我就成了一個孤蕩遊魂,雖有摯友,雖有戀人,可到底那份親情的絕滅是愁苦的孤恨!沒有人比我能深切的體會這種血脈遙相呼應的相依情感,他將血遺傳給了母親,母親又將血遺傳給了我,我們血液裡共同的成分此刻就在我的全身血管裡放肆奔流!
正是因爲我沒有,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爲渴望;正是因爲我沒有,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親情的價值;正是因爲我失去過,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它在孤生命中的地位!我躲開它,就是爲了讓自己知道這個世上還有着血脈親人,我逃避掉,就是爲了保存住這份孤葉飄飛時那點僅存的親情溫暖,雖然我不能觸摸,可我知道萬里之外還有這溫暖就足夠了!
看着他濁淚縱橫奔流的蒼老的臉、期盼的眼,我的心一絲一毫一片一塊被萬噸水壓、被億萬大山、被全世界的海洋、被整個宇宙的重量碾壓成血肉難分的粉泥!從來我就不害怕詛咒對我的傷害,然而此刻,我無限恐慌的害怕了,的確。
面對這突然到來的絕非幸福的幸福,我卻害怕這幸福的代價,這代價是什麼?
上蒼啊!我已經在你的詛咒威力之下身殘力竭,對你的詛咒警告我無時不刻的在警惕防備,爲什麼你依舊要這樣把我逼向絕望的境地!我是那麼堅強把無依的孤苦認作是生命中永存的部分,把對親人的渴望深埋永藏在心底,爲什麼你還是要背棄我!上蒼!
然而,此刻,我只有絕望的恐懼了!
石偉伸手阻住龍鑌驚恐的退怯,他得意而且誠懇真心的說道:“老六,怕什麼,他就是你爺爺啊!是你媽媽文演的親生爸爸,你看我好不容易安排這出你祖孫相認的節目,你怎麼害怕呢?去吧,去叫爺爺,我都叫德爺爺了,你能不…”
龍鑌驟然醒覺:對了,怪不得他言詞閃爍、表情神秘、神色怪異,原來是他,原來是這所謂的兄弟自作聰明乾的蠢事!
和着恐懼與膽怯,龍鑌怒火沸騰,將對上蒼的憤怒轉接到對石偉的愚蠢行徑的泄懲罰之上,大拳憤然一揮,狠狠揍向這個該打的傢伙,怒喝道:“你這個蠢豬!你乾的好事!你難道不知道後果嗎?!”
石偉被龍鑌一下擊倒在地!
龍鑌在所有人的驚愕中狂奔出屋外!
德老慌然奔跟上來,向着龍鑌沒命逃離的身影,無力哀喊:“鑌兒,你不要怕,爺爺不會怪你,你回來!”
龍鑌聽到德老哀切無比的泣聲,腳停頓了一下,復又撒腿順着大道衝去!
康鐵他們愕然不知到底生什麼事,錢老緊張龍鑌的失常,喝道:“還不跟上去?!”
靜兒爺爺阻住了錢老的起身,搖搖手,搖搖手。
其他人一窩蜂的跑到院牆外。
驟地,這片原野起風了,呼――!一羣正在枝頭歌唱的小鳥被竹葉搖動的颯響和大家的腳步驚起,展翅飛向遠方!
龍鑌無視大家的叫喚,繼續撒腿奔着,他要逃,逃離這警告,逃離這傷害!
秋雅踉蹌着追上來,哭聲切切:“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靜兒看着龍鑌驚人的逃竄着,眼見他就要跑到那石橋了,靜兒無比氣憤的尖聲道:“龍鑌你這個懦夫!你除了會躲、會逃,你還能幹什麼?你還是不是男漢?逃就能解決問題嗎?”
沒命逃竄着的龍鑌本就盡力漠化着外界的叫喊,極度恐懼中的他無視於大家的存在,可他就是遙遠的卻又無比清晰的聽到了靜兒憤怒的指責、震撼的質問、鄙視的訓斥!
龍鑌蹭地在橋面正中央剎住了腳步。
看着龍鑌居然在橋面上住了腳步,大家登時呆住了:這傢伙不是要……吧?
靜兒感應到了她的話對龍鑌起了功效,便急忙對大家低聲道:“你們不要來,我去和他說!”
靜兒轉瞬就到了龍鑌面前。
被靜兒言語制止了逃竄想法的龍鑌正無助的、哀傷的、痛苦的、直勾勾的仰頭看着這賊老天,雙膝重重的頹然跪倒在地,對着河水低頭哀慼出聲!
橋下的河水不變的流淌着,輕輕的,又清清的,卷着浮動的草葉,緩緩的,向着太湖,逝者如這斯夫。
靜兒轉過身對着大家搖着手,又柔聲的叫了一聲:“龍鑌,我是靜兒!”
在極度悲傷情緒籠罩下的龍鑌許是被這溫情的叫聲有些打動,他略略擡了一下頭看了靜兒一眼。
靜兒的心被這個正跪着的大男孩臉上的表情如同重錘一擊,狠狠一下打得她芳心欲碎,她分明看到了他臉上那兩行尚在流淌沒有固化的男兒淚!
靜兒不顧一切的本能迴應的俯身下去,緊緊將龍鑌的頭抱在懷裡,柔聲的道:“鑌,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怎麼能這麼沒有孝心?看你這麼魯莽,都將德爺爺急哭了,你把你兄弟都打傷了!
龍鑌極力壓住哭泣的**,不一言。
靜兒過了一會兒,語風突然一變:“龍鑌,這條橋就譬如奈何橋,你要是出於心靈的恐懼而繼續向前逃的話,我們不攔阻你,不過你這是走向詛咒的地獄,你今生再也無法翻身;你要是回頭和大家一起來共同面對詛咒的話,那你能是重回人間!逃是逃不掉的!”
靜兒感覺到了正被她溫柔的摟在懷裡的龍鑌陡然一震!
靜兒的口氣復又無限柔情的低聲說道:“龍鑌,你一直是我靜兒心目中的英雄,我爲自己愛着你無比驕傲,我甚至爲我的血可以和你相融,可以在你體內流淌而萬分自豪!起來走吧,好嗎?你得爲德爺爺想想啊!他都已經是古稀的老人了。”
看着龍鑌依舊沉吟不語,靜兒放慢語:“大家都在等着你,你再怎麼也不能讓德爺爺讓錢爺爺爲你擔心爲你擔驚受怕啊!再說啦,你不是已經打了那個罪魁禍石癟三嗎?把他打得鼻青臉腫四腳朝天直叫痛呢!你也出氣了啊!是不是?”
靜兒將溫熱溫熱的手替龍鑌擦去溼溼的淚痕,那雙明亮明亮的大眼睛熾熱、真誠、毫不退縮、毫無畏懼的看着龍鑌。
龍鑌擡起頭,看看自己橋的前方、自己打算的逃跑方向、靜兒口中的地獄,又回頭橋的這頭、站滿了親人朋友的那頭、靜兒口中的人間,擡頭看看這浩瀚的蒼宇,看着這混白的雲層,看看這誰也不知道的天堂,後復又投眸於這橋下清越的河水,河水流淌,是流向太湖,也許還會流向海洋,會被蒸成水汽,上升到那誰也不知道的天堂,變成雲層,變成雨滴,重回這大地,這人間,這河,這湖泊,這海洋,構成一個玄妙的循環。
龍鑌忽騰地掙開緊張關注他的靜兒,一躍而起,對這無窮無盡無始無終無邊無界的浩渺蒼天一聲震人心腑的長嘯:啊——!
……
龍鑌完全就象一頭尚未被馴化的野獸,一頭憤怒的野獸,一頭怪異的野獸!
只見他旁若無人的當着靜兒的面三兩下就脫下西裝解下領帶脫光襯衣,又解開皮帶,脫掉長褲,脫掉襪!
靜兒的臉登時通紅,低頭不敢看,卻又有些緊張的問:“龍鑌,你要幹什麼?”
龍鑌並沒有如大家以爲他瘋了的那樣脫掉緊身的內褲,而是一個縱撲張開大字直愣愣的結結實實的平打在冰冷的水面上!
出巨大的嘩啦――聲響!水面炸開了鍋,水花四濺!
糟了,龍鑌想不開,投河自盡了!難道投河自盡了?
大家夥兒不約而同的想到!
靜兒大駭之下轉瞬釋然:哪有投河自盡還脫掉衣服的?也好,就讓冰冷的河水讓他冷靜一下!
秋雅掙開杜慈的緊箍,又叫又哭的向着橋上跑來:“不要啊!龍鑌!不要啊!……”
正在揉着痛處的石偉也隨後想到:媽媽的,這個龍瘋!這個時候了,還遊什麼泳!
他忙和大家一起奔到橋上、河邊。
秋雅對着靜兒哭叫:“都是你,都是你,”轉又將目光看着正在河裡翻江倒騰的龍鑌哀怨哭道:“龍鑌,我也下來陪你!”起身欲投!
大家慌忙制止,這又一個添亂的傢伙!
河水冰涼入骨,龍鑌象一條游龍,沉到河底,睜着眼睛,看着河底的景物,復又浮起來,舒展臂膀划着,又掬起河水洗着臉,梳理着頭,雙腳踩着水用手搓擦着胸部脖頸,又潛到水底撈起鵝卵石,用力向天擲去!
一個猛扎到河底,他大口大口的喝着這冰涼的河水,讓這冰涼的寒意化去五臟六腑的灸炙!
半晌,龍鑌遊向岸邊,哭哭啼啼的秋雅急忙遞上衣服。
石偉賊賊的解恨似的看着上岸後龍鑌那雙腿間隆起的部位、看着龍鑌那禁不住打着的冷顫暗笑,媽媽的,活該!
龍鑌接過秋雅遞過來的長褲穿好,拒絕穿上衣,光着腳丫,就朝靜兒家走去。
秋雅還試圖將西裝給龍鑌遮在肩上,但他步太,所有的人在後面跟着,所有的人都在暗道:這傢伙真是有幾分瘋氣!
德老正黯然垂淚坐在客廳裡,靜兒爺爺和錢老好言勸解着寬慰着。
龍鑌光着上身,面容青白,走到德老面前,嗵的跪下,直挺挺的,用手指着胸口的胎印,一個字一個字的道:“這就是我們龍家世代相遺的標記——斷角龍頭!”
德老、錢老、靜兒爺爺凝神望去!
被冰水刺激下的胎印在龍鑌那泛起雞皮疙瘩的胸部顯得格外鮮紅奪目,活生生的,那神態似乎正在爲斷去的龍角哀聲!
靜兒爺爺沒有去觀望大家的驚詫,喃聲自語道:“果真有這麼個東西,果真是這麼回事,果真如此!”
龍鑌被強制帶去用熱水加溫沖洗後又走到德老面前跪下,悲聲說道:“媽媽在遺書裡已經交代過了,您說,我能怎麼辦?”
德老不禁又落淚:“孩,你怎麼這麼糊塗,這詛咒的事怎麼也能當真呢?你不是學過自然科學的嗎?你還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
龍鑌痛苦地搖頭:“記得,您問過我什麼是智慧,還想我暗示這個世界上一切生靈一切事物都是有思維,有意識的,智慧是無處不在。但是我的特殊人生決定了我比別人可以深切的感悟到上蒼的智慧,感受到上蒼的手段和心機是絕對無法抗拒的。我曾經試圖否決過詛咒的存在,但是我終只得屈服於上蒼的權威。您是這麼有大智慧的哲人,難道不知道我爲什麼要逃避?您難道以爲我不想嗎?”
德老渭然嘆息,濁淚繼續滾下:“孩,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上蒼的智慧是‘道’啊,‘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這就是上蒼真實的智慧啊,上蒼是正道的,是對萬物無所偏愛的,是任其自然生長的,哪裡可能對你龍家玩弄詛咒這種邪魔歪道?你怎麼能誤解天地本原的智慧把它理解成手段和心機?”
龍鑌不服,頂嘴回駁:“不,您這是在安慰我!如果上蒼公平,爲什麼人類歷史佈滿這麼多苦難?爲什麼人與人之間的境遇有這麼大差別?爲什麼我們龍家六十四代都逃脫不了找個相同的結局?上蒼如果真有公平公正的智慧,爲什麼不消弭這利益驅動下無休止的爭鬥?爲什麼還要讓生命在求存中掙扎,還要讓淚水痛苦着生活?讓無恥者繼續風光尊貴的高高在上,讓勤勞善良者輾轉在低賤愁鬱的底層壓迫?您錯了,上蒼是有所偏愛的,是不公平的!”
龍鑌重重的對着德老磕三個響頭,不知不覺滿臉淚水道:“您原諒我吧,就當從沒見到過我,讓我自生自滅。我知道社會是展的,人類是在進步的,但是我也知道詛咒是不可違背的。我說服不了自己,我寧願逃避!”
靜兒爺爺暗自在心裡罵道:這個臭小,搞得亂七八糟還要強詞奪理!現在你爺爺根本就是因爲你而危在旦夕了,你還不自知!他嚴厲的看着龍鑌,語氣不容辯駁的斥道:“虧了錢董事長還這麼器重你,把你帶到我這裡來!我看你簡直就是一塊不可雕的朽木!真懷疑你是不是瞎貓撞到死耗在公司獲得這麼大成就!魯莽!倔強!機械!你當以爲你見到了你自己的爺爺,爺爺也知道你就是他孫了,你現在不承認不叫爺爺就可以沒事?你把詛咒當成了電腦,只要自己不打ys不打回車鍵,詛咒就沒有反應?真是笑話!”
錢老有些明白了,便也說道:“還不向爺爺端茶認錯?告訴你,連我都想收你做我的孫呢!你是不是也想逃啊?”
龍鑌愣愕的看着這三位老人,腦裡急的思考判斷着這一切邏輯,良久,他對着錢老道:“你別嚇唬我,這個玩笑開不得的!”復又看着靜兒爺爺玄奇的眼神,道,“您剛不是對我說誰也擔當不起我叫爺爺的嗎?這又是怎麼回事?”
靜兒爺爺暗暗想道:箭在弦上了,箭在弦上了啊!他站起來,凝重的說道:“傻小,生死有命,你管得了自己,管得了天嗎?”轉頭又對錢老和德老說道:“來來,來,咱們三個老東西去書房坐,別管他,讓他想清楚點!”
德老錢老會意,一併起身就向書房走去,靜兒爺爺走到門口之際又扭頭對靜兒道:“丫頭,你也來!”
靜兒心痛的看看正直挺挺跪着的龍鑌,忐忑不安的跟着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秋雅忙上前試圖把心上人從冰涼的地上拉起,可龍鑌實在太重了,甚至她連胳膊都搬不動,石偉上前準備幫忙,龍鑌對他怒盯一眼,石偉吐了一下舌頭。
秋雅蹲低身,有些焦急擔心的柔聲勸着,試圖說服他不要再跪了。
龍鑌神情漠然,置若罔聞,雙眼空洞。
石偉悄悄的拉了拉因爲龍鑌的漠然而感到受了傷害的秋雅,低聲道:“隨他,隨他,他是頭倔驢!”
靜兒用上好的小雜木炭火燒着水,靈巧的爲三位老人泡好茶後,便文靜的靠着爺爺坐着。
靜兒爺爺示意大家品茶道:“這是太湖縹緲峰出品的‘碧螺春’,嚐嚐靜丫頭的手藝。”
……
交談詢問了很久之後,錢老對靜兒爺爺道:“蘇老,你說他那個詛咒到底有多少真實性?先我調查時純粹當它是無稽之談,小龍也沒對我說過,沒想到他自己卻這麼當真!”
靜兒爺爺覺得到了這個事情太複雜也不好對這兩位老人說明白,便道:“這個詛咒的起因很難解釋,而且並沒有現成的記載給予參考,但是它是確有其事的!我只能告訴你們,這孩儀表堂堂,絕非夭壽無福之人。”
靜兒爺爺慈愛的看了靜兒一眼,接着道:“這小和我師門有不解的淵源,別擔心這小,龍家的這個詛咒都六十四代了,一千多年,萬事萬物有始就有終,說不定也該到結束的時候。”
轉又注視着德老和錢老,有些沉重地道:“我們都老了,我可以告訴你們,今年是我們三個人共同的大劫之年,不定哪天就走了,大家想開點,做個心理準備吧。這與詛咒是不是有關已經不重要了。”
德老已經釋然,呵呵道:“生老病死嘛,自然規律,要是千年不死,那不成老怪物啦?”
錢老同樣樂和着說道:“是啊,我今年七十三了,誰知道一躺下去明天還能不能起來?生死無常,生和死都是大自然的規律,老天爺要收你,想跑也跑不掉,想躲也躲不開,想避也避不了!我們都是老人了,有一年沒一年,活一天是一天吧!只要留住自己念想的東西在身邊就好了!我喜歡這孩,是個人啊。”
德老接口說道:“是啊,我都已經老了,我怎麼能再忍心讓這孩孤孤單單沒個照應在外奔波?一生出來就沒了爹孃,從來就沒有享受過真正的親情。就算詛咒是真的,我也不在乎。”
德老的話撩起錢老的惆悵,錢老深以爲然,他收正笑容,臉色非常沉重,道:“蘇老,其實我這次到訪,是有大事要做決定!事情太大,不這樣度量不行。我沒想到今天可以在這裡遇到龍鑌的外公,這真是上天絕妙的安排,我就有底氣了!是這樣的,您蘇老十五年前就給我卜算過並寫了一詩讖,當時並還交代過有緣自會相見。”
“因爲您準確的暗示過我的人生大事,當時我粗粗一想就以爲你對過去推算的很準,可對我的未來卻含含糊糊,尤其是這詩讖是不知所云。我只理解出了一句話,覺得這句‘船家宜去長安’很合我當時的心意,‘船家’就是‘傳家’‘傳佳’嘛,剛好那時東莞長安正是開的時候,我就在那裡立了根。後來集團果然如魚得水,展迅猛。可我到底還是因爲雜務纏身,一直沒法靜心琢磨那詩讖,直到九七年那次金融風暴集團遭遇大的狙擊,我艱難抗勝之後,聯想到這句‘耕牛幸擺尾蠅榮’是指九七年這是牛年,我們慶幸打敗焦嶸森這隻吸血的牛蠅!”
“後來決定不再兼任公司總裁,放手給孩們鍛鍊,看看到底誰可以作合格的繼承人。誰知道,到了去年我現焦嶸森根本就沒有放棄過報復的念頭,而且一個個兒孫全都讓我傷透了心!正在這時我得知小龍的真名不是叫敖成,而是叫龍鑌,而且生肖是屬牛,一下我就似乎把詩讖裡的很多玄機想明白了,您還記得寫的詩讖嗎?”
靜兒爺爺微笑着用手摸摸全神貫注聽故事的靜兒的頭,繼又將目光看着錢老道:“我很少替人卜算的,你是我的有緣人,在度睡齋一語投機,我就用古法寫了這詩讖,自然是記得的。”
錢老點點頭,掂量着語氣說道:“對於詩讖我還有太多不解的地方,您可以給我解釋清楚嗎?”
靜兒爺爺搖搖頭,用非常久遠的腔調說道:“老朋友,我們玄門道派是講究悟性的,有道是‘師傅帶進門,修爲在個人’,我的悟性有限,能推算準確就已經不錯了,怎麼可以解釋未來呢?我只能通過元神來卜知一段時間、某個、某類事件的變化結局,是絕對達不到《推背圖》《燒餅歌》等術數大家的層次啊!”
靜兒插着嘴道:“是啊,錢爺爺,怎麼領悟全部是在於對象個人的,要不然這些古籍流傳了這麼久,爲什麼總是人們要到了事後能明白呢?”
錢老有些失望道:“原來蘇老您也不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啊!”
靜兒爺爺拍拍靜兒的手,對錢老說道:“錢老,你不就是在考慮自己的兒孫沒一個是合格的接班人人選,你既不願意把財產均攤給後人,又擔心這次存亡大戰,又不肯一拍屁股一撩手,其實啊,老夥計,你的得失心太重了!你以前的自私心也太重了!現在你現龍鑌這小很合你的心意,但是他年紀又太小,雖然你願意相信他可以將你的事業揚光大,但是到底你對他接觸不多,而這件事情又太大,將來萬一你去了,他會遇到很多阻力很多打擊,你又對他是否足以戰勝困難沒有信心,你心裡不踏實,所以你便在心裡想是否可以在我這裡得到什麼詩讖的啓示,你就好真正下定決心將所有的重擔託付給他!是不是?”
被靜兒爺爺一毫不差的說中了心思,錢老的老臉有點紅了,點頭稱是。
靜兒爺爺的眼神開始顯得格外神秘,微笑一下道:“你覺得這樣做是好的選擇,你就去做,沒必要我來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你覺得不行,那就拉倒,還是把家產留給自己的兒孫划算,誰知道你辛辛苦苦有的這份家業會不會被這個臭小糟蹋掉?誰知道這個臭小會不會吃喝嫖賭追求紙醉金迷的享樂?大家說,對不對?”
錢老搖頭笑道:“這孩不會,不是那樣的人。”
靜兒爺爺點點頭:“錢老,你覺得你的產業應該拿去幹些什麼?是繼續無休止的擴大,還是僅僅達到巨型跨國集團的地步,還是覺得爲多的人謀福利?再有,這個小到底是智慧、是本性、是理想、還是德操打動你?”
錢老聞聲若有所思。靜兒爺爺輕嘆一氣,看着身邊的靜兒道:“錢老,一切在你,不用問我。”
之後,靜兒把龍鑌領進書房。
靜兒爺爺沉聲問道:“怎麼,想清楚了嗎?”
龍鑌在這些睿智的老人面前,感到自己就是一個伊呀學步的小娃娃,低着頭,不敢看大家,低聲答道:“想清楚了。”
“那還不趕叫?”錢老故作威嚴的道。靜兒使勁忍住笑。
德老無限喜愛的看着這個高大卻孩般的外孫,眼底無窮期盼!
龍鑌的手開始有些顫抖,一會兒,勇敢的擡起頭,兩眼灼灼的火熱,灼灼的愧疚,灼灼的痛苦,灼灼的哀慼!嘴脣懦懦顫動,卻張着叫喚不出那兩個字!
德老的淚被龍鑌眼裡複雜的情緒再度激下!德老先哽着出聲了:“孩,孩,過來!”
龍鑌終於不可遏制的爆了,從心隱秘的角落裡出一聲壓抑的嘶聲:“外……外公!”
無限艱難的叫出這句話,龍鑌上前噗地跪在地上,將手箍住德老,淚流滿面,落地無聲,萬分艱難地哽咽道:“外……公……對不起……對不起!”
“孩,我的好孩,可苦了你了!是爺爺,是外公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在外奔波流浪!外公對不起你!……孩,我的孩!……”
兩人抱成一團,龍鑌像個孩般痛哭起來,沉澱了多年的淚水盡情奔流出來,靜兒別臉過去,強自忍着即將爆的哭泣……
錢老眼睛也紅了,靜兒爺爺唏噓着……
錢老已經有了真正的繼承人人選。他趁着氣氛,向着德老說道:“德老,我是真心喜愛這個孩,我是真想有個這樣的孫,那樣的話我死而無憾了!你覺得意下如何?小龍,你呢?”
德老微笑着看着龍鑌,龍鑌看了看錢老,又看了看德老,是看了看靜兒爺爺,有些作難。
靜兒暗自爲這個木頭着急,便用手扯了他一下,悄聲道:“叫啊!叫啊!”
龍鑌鼓足勇氣,跪下來,叫出了口:“幹爺爺!”接着磕了三個響頭!
錢老喜極欲泣,激動的連忙扶起龍鑌,咧着嘴笑道:“好好,我沒有什麼好禮物送給你,這隻簽字筆還是你過世的幹奶奶送給我的,我就轉送給你吧!”
龍鑌不敢去接這太過貴重的禮物,受寵若驚的道:“這,這,這可是她老人家留給您的那點念想啊,我怕我承受不起!”
錢老呵呵樂道:“傻小,不收見面禮可不行!只要你讓我放心,有什麼不能給你的!”
……
三老兩少圍坐在一起喝茶,龍鑌突然道:“不管你們如何叫我不要把詛咒當成一回事,我還是要堅持要求你們答應我,第一外公千萬不能把我是您外孫的消息告訴舅舅他們,第二幹爺爺也絕對不能把我們的關係傳揚給您的家人,我無力阻止你們看淡生死無視詛咒的存在,但我不能不警惕這種邪惡的真實。”
這句話是深得靜兒爺爺之心的,他意味深長的對這兩位老人說道:“德老、錢老,萬事還是小心點的好,反正你們也只要有他是你們的孫就足夠了,何必在乎到底是公開還是私底下的場合呢?”
錢老和德老想了想,覺得也是。
……
靜兒看着龍鑌竊竊的笑着,龍鑌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問道:“靜兒,你笑什麼?”
靜兒閃亮的眼睛透徹的注視着龍鑌,用手指着三位老人道:“我真是羨慕你,居然有三位這麼有智慧的老人這麼器重你這塊又重又硬又笨又倔強的傻木頭!你真是幸運,有兩個竟還是你的爺爺!”
龍鑌傻呵呵的笑着回道:“你不也一樣嗎?難道他們就不是你的爺爺?”
靜兒臉紅了起來,許是誤解了某種意思,嬌羞着啐道:“你——!哪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