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變故,來得太以兀突!青陽真人霍然站起身子,黃袍飄動,一步跨到門口,扶住青峰真人,急急問道:“師弟,你可是受了什麼人暗算?”
手觸處只覺得青峰真人全身不住的痙攣,似已出聲不得!
青陽真人長眉緊蹩,默默伸出右手,按上青峰人後背。青峰真人身子一顫,吁了口氣,緩緩睜開雙眼,望着青陽真人,微弱的道,“是……是茅山……毒……指”
他因青陽真人從背心度入真力,才勉強說出這幾個字來,兩目一闔,終於死去。青陽真人把他抱入室中,緩緩放下,嘴脣微動,似在默誦經文。
畢玉麟因青峰真人說出喪在茅山毒指之下,心頭不禁一楞,細看青峰真人臉色灰暗,肌肉抽縮,分明是被一種極毒內功所傷,和萬老前輩死時形狀相似!青陽真人已臉色凝重,回頭問道:“宗施主可知茅山伏景清,是否也和黃鐘別府聯成一氣了?”畢玉麟雖因萬里飄也是死在茅山毒指手下,但他臨終之時,說出黃鐘別府許多人名,其中並沒有提到茅山毒指,這就搖搖頭道:“這個……在下倒並沒聽萬老前輩說起”青陽真人目含淚光,一襲黃袍,不住的顫動,雖然他內心正有着無比的激動,但卻竭力控制着自己,喃喃的道:“以青峰師弟的武功造詣,會無聲無息的被人殺死,除了伏景清,實在也……”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已到門外停止。青陽青人驀然擡起頭來,雙目炯炯,沉聲喝道:“門外何人?”門口藍影閃動,一個藍袍道人,一臉惶急的跪下身去,道:“弟子靜通,有緊急之事,稟告師尊……”青陽真人清癯的臉上,微微一震,擡手道:“起來,你們二師叔,方纔中人暗算身死,唔,宮中還發生了什麼緊急之事?”
靜通道人聽說青峰師叔中人暗算身死,不由自主的全身顫抖了一下,忙道:“方纔弟子接到報告,通天觀六師叔、南巖觀七師叔,全遭賊人暗算……”
青陽真人好像被人重重擊了一拳似的,身軀陡然一震,道:“可知來人是誰?”
靜通道人面情肅穆,躬身答道:“據說兩位師叔連敵人都沒有看清,就……就中了暗算,畢玉麟聽得一驚,”暗想:莫非黃鐘別府的人,果然在暗中發動了!青陽真人身爲一派掌教,極力使自己波動的心情,平靜下來,一面吩咐道:“好,你替爲師傳下命去,立即要你們三師叔、四師叔、五師叔和靜玄前來見我。原來武當派共有一宮五觀,分佈全山,除了上清宮爲一派中樞,由青峰真人擔任觀主之外,尚有金頂、和純陽、三元、通天、南巖五觀,分別由派中同輩師弟住持,計爲金頂一帽子,純陽觀一塵子、三元觀一葦子、通天觀一葉子、南巖觀一介子。靜通道人連聲應“是”,飛快退下。青陽真人嘆息一聲,朝畢玉麟道,“無量壽佛,宗施主遠道傳訊,看來黃鐘別府真還找到武當頭上來了!貧道已有多年不問塵事,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湖上殺孽重重,貧道還要應此一劫嗎?”
畢玉麟只覺這位望重武林的武當掌教,語帶玄機,一時答不上話去。這一瞬工夫,窗前又響起一陣急促步聲,接着有人恭聲說道:“弟子靜玄叩見師尊。”
青陽真人回頭道:“進來!”
“是!”靜玄道人應聲跨入,臉上一片激忿,撲的跪倒地下,顫聲道:“啓稟師尊,純陽觀,三元觀急報,四師叔、五師叔……”青陽真人定力再強,也因青峰真人和一葉子,一介子三位師弟的突然遭入暗算,感到巨大震駭,此時沒等靜玄道人說出,心頭驟然一緊,雙目寒光電射,急急問道,“你們四師叔、五師叔怎麼了?”
靜玄道人俯首道:“四師叔,五師叔也遭到賊人暗算,據說全喪在茅山賊道的毒指之下……”
“什麼,又是茅山毒指?”青陽人連續聽到自己五個師弟,全喪在茅山毒指手下,不由急怒攻心,霍然站起,仰天大喝道:“伏景清,武當派和你何怨何仇?竟然連下毒手……”
他這一聲大喝,聲若洪鐘,緊接着問道:“你們三師叔呢?靜玄道人沒有師傅叫他起來,依然跪在地上,答道:“弟子已着人去請……”這聲未落,只見窗外有人接口道:“小弟一葦,恭候掌門人法論。”
青陽真人擡頭道:“三師弟快請進來!”
“是!”一個身穿玄色道袍,頭挽道譬,年約五十有餘的道人,應聲走入,朝青陽真人躬身道:“小弟參見掌門人……”話聲出口,突然瞧到青峰真人屍體,不由驚“啊”一聲,擡頭道:“大師兄、二師兄……”
他驚愕之餘,發現室中還有一箇中年文士,話到一半,倏然住口!青陽真人朝靜玄擡了擡手,道:“你且起來!”
靜玄道人站起身子,恭立一旁。青陽真人才緩緩轉過頭去,朝畢玉麟指了指道:“這位宗施主,受萬里飄萬大俠臨終之託,遠來武當報信,陰魔尚師古最近在幕阜山創立黃鐘別府,邀集了不少魔頭,陰謀對付五大門派,據說第一步目標,就是咱們武當派……”
一葦子臉露詫異的道:“有這等事?”
青陽真人並不理會,續道:“二弟是方纔在室外遇人暗算,據報四師弟、五師弟、六師弟全都被人暗算了。”
一葦子臉上肌肉顫抖了一睛,激動的道:“大師兄可知兇手是誰?”
青陽真人道:“茅山伏景清。”
一葦子雙目冒火,憤然道:“伏景清敢在咱們武當大肆毒手,咱們難道罷了不成?”
他話聲出口,似是自知失言,急心躬身道:“小弟聽司監視全山,今晚絲毫不見敵蹤?
有忽職守之處,伏望掌門人治以應得之罪。”
青陽真人道:“三師弟不用自咎,武當有此鉅變,實是愚兄無能……事已至此,急在善後,據說陰魔尚師古開府黃鐘,幕後尚有主使之人,他們既然以咱們爲第一目標,決不可能就此罷手。是以這一戰,實是武當創立門戶以來,最艱苦的一場浩劫,而且本派存亡絕續,事關武林大局,如果本派不支而潰,整個武林形勢,亦將隨之發生劇變,五大門派恐怕就無一能免。上清宮乃是本派根本重地,愚兄之意,由三師弟住持,金頂可另行派人接充,師弟此刻立即傳命,調五觀弟子,集中本營待命……”
正好說到這裡,突聽院上又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靜玄道人臉色一變,急忙趨出門去。一會工夫,只見靜玄道人匆匆走入,手上拿看一張大紅名帖,躬身說道:“啓稟師尊,雙龍堡副堡主佟天祿來拜。”
說着雙手遞上名帖。青陽真人接過名帖,只見上面寫着:“佟天祿頓首”五個大字,不由長眉微微一皺,問道:“他人在那裡?”
靜玄道人躬身道,“他已在前殿,聲言要見師尊。”
青陽真人略微頷首,回頭道:“松風,把我長劍取來。”
屏後小道童答應一聲,匆匆走去。一葦子在旁道:“大師兄,這佟天祿就是二十年的毒龍佟成?”青陽真人微喟道:“不錯,此人二十年前,名列四凶,武功大是不弱,此人敗在愚兄“兩儀掌”下,已有二十年不出,居然搖身一變,以雙龍堡副堡主身份,出現江湖,此次尋上武當,來者不善,愚兄能否勝得了他,還在未定之天哩。”
一葦子不服道:“以大師兄的功力,難道還勝不了他?”
畢玉麟坐在一旁,心中暗想:他們那會知道獨眼烏龍佟天祿至少已練成“雙龍八式”,不是尋常武功,所能破解,但因自己此刻化名宗玉,自然不便出口。青陽真人搖頭道:“江湖上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愚兄些微成就,又算得了什麼?試想雙龍堡主閻伯修,一招之間,連敗六位高手,武功豈是等閒?佟成如無真才實學,那會當得上雙龍堡的副堡主?唉,總之,江湖魔焰高強,浩劫已成,咱們五大門派,只是首當其衝而已!”一葦子忽然擡頭道“大師兄,陰魔尚師古創立黃鐘別府,會不會和雙龍堡聯成一氣?”
青陽子沉思道:“這也大有可能之事。”
說話之時,小道僮已捧着一柄古劍進來。青陽真人又是一聲浩嘆,接着雙目精光暴射,目注長劍,道:“愚兄已有二十年沒使劍了,今晚爲了本派存亡絕續,說不得又要用上它了。”
一葦子遲疑的道:“大師兄對付佟成,不用劍麼?”青陽子淡淡一笑,道:“你以爲今晚來敵,僅只佟成一批嗎?”說到這裡,臉色一正道:“三師弟,本宮乃武當重地,由你住持,不必隨愚兄出去,靜玄,你把二師叔屍體,移到祖師殿去,同時各殿調配“五行劍陣”,如有外入闖入,格殺勿論。”
一葦子和靜玄道人,躬身領命。青陽真人吩咐完畢,回身朝畢玉麟稽首道:“宗施主以事外之身,還來傳訊,貧道至感大德,還請在此少息,貧道已吩咐靜通,替宗施主準備素齋,飯後可在客舍休息,無論聽到什麼,請勿外出。”
畢玉麟原想跟隨青陽真人前去,瞧個熱鬧,此刻見他這般說法,何況自己又化裝前來,不便暴露身份。心中略一盤算,已有主張,當下連忙抱拳道:“多謝老道長關心,道長只管請便。”青陽真人回頭道:“松風,你隨我出去。”
說着緩步走出,小道憧手捧長劍,緊隨身後,一起朝屋外走去。一葦子等青陽真人走後,也朝畢玉麟打了個稽首,由靜玄道人抱起青峰真人屍體,一起匆匆出去。武當山正值多事之秋,但這間掌門人會客的幽雅客室,此時又恢復了幽靜!
不,此時畢玉麟感到的,只是一片寂靜!
他眼看青峰真人無聲無息的喪在茅山毒指之下,耳中同時聽到青陽真人的四個師弟,差不多先後被伏老前輩的毒指殺死,難道伏老前輩也和黃鐘別府沆瀣一氣?
畢玉麟因茅山毒指對自己母子有恩,心中一直把他當作好人,但擺在眼前的情勢,已十分顯然,萬里飄老前輩因偷聽黃鐘別府的機密,被人發覺,死在毒指之下,武當掌門青陽真人的五位師弟,又在同一時候,遭他暗算。當然和茅山毒指齊名的邙山鬼叟,不是已到了黃鐘別府嗎?茅山毒指和陰魔尚師古伉瀣一氣,也並無足奇。然而畢玉麟的心中,始終有一種感恩圖報的潛意識存在,認爲茅山伏老前輩,決不會和陰魔他們聯在一起。他一個人在客室中坐了一陣,只見兩個道僮,送來一席素飯,其中一個躬身道:“靜通師叔此刻尚有要事,不克奉陪,宗施主請用餐吧。”
說着一齊退出身去。畢玉麟眼看桌上放滿了十幾盤精緻素菜,自己腹中也確已飢餓,也就不再客氣,獨自吃了起來。過不一會,靜通道人匆匆進來,稽首道:“小道招待不週,簡慢之處,還望多多原諒,宗施主請到客舍休息吧!”畢玉麟心知他們一片好意,因強敵已至,耽心自己安危,纔要自己早些回房,其實也正中自己下懷,這就微微一笑,拱手道:
“道兄言重,在下多多打擾,心實不安。”
靜通道人敢情心中有事,此來任務,只是領畢玉麟到客舍休息,是以也無暇和他多作客套,便陪同畢玉麟跨出客室,朝左側一條碎石甬道上走去!
這一路上,畢玉麟已發現這上清官後院,每一轉角之處,都有武當門人,手仗長劍佈署得相當嚴密。行不多遠,靜通道人在一排房舍門前停步,伸手推開木門,側身肅客,一面說道:“宗施主請早些休息吧,小道另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畢玉麟拱手道:“道兄請便。”
青通道人又打了一個稽首,便自退去。畢玉麟跨入房中,舉目一瞧,只見這間客舍,收拾得十分整潔,除了靠壁一張臥榻之外,臨窗還有一張書案,案上放着不少書籍,和文房四寶之類,牆上也掛着幾幅書畫,想系平日招待賓客之用。目光轉動,隨手闔上房門,便自熄燈就寢,不,畢玉麟胸中早有成竹,熄燈之後,立即悄悄閃出房門,他知道這一排客舍,乃是武當派接待實客之處,此刻除了自己,並無第二個人往着,目光迅速向四外一瞥,果然發現客舍附近,也有不少仗劍道人,往來巡邏。畢玉麟藝高膽大,暗暗一提真氣,施展“仙人掛衣”身法,一下從斜刺裡飛起,宛如一縷輕煙,嫋嫋飄起,掠上屋頂。他方纔早已看好方向,此時身形縱起,立即展開“萬里飄風”絕頂輕功,幾個起落,橫空翻上一處高達四丈的殿頂,筆直朝前殿趕去!
整座上清宮,此刻戒準森嚴,到處都有武當門人結成劍陣,埋伏暗處。但畢玉麟一身武功,已可算得上當代頂尖高手之列,這些武當門人,那想看得見絲毫人影?
他一路急奔,當真只有風飄電馳,可以形容,一會工夫,便已掠近前殿,人在半空,暗暗一提丹田真氣,身形就像長了翅膀似的,一下飛到大殿邊緣,趁着掠過檐牙之際,陡然伸出手指,箝住椽子,輕若柳絮閃入檐下。此處正當大殿後面一道腰門,門上有一槐橫匾,畢玉麟身形一縮,很快躲入匾後,隱住身形。縱目瞧去,原來青陽真人和一葦子全在殿上,兩個身後,一排站着六個藍袍道人,連剛纔引自己到客舍休息的靜通道人,也在六人之內。青陽真人對面,坐着的正是雙龍堡副堡主獨眼烏龍佟天祿,他身後俏生生的站着四個少女!這四人,自己見過三個,雙龍四嬌今晚居然全來了!
畢玉麟曾從青陽真人口中,聽出大概,好像獨眼烏龍佟天祿在二十年前,原叫毒龍佟成,敗在青陽真人“兩儀掌”下,今晚僅是爲了向青陽真人了斷過節。但從雙龍四嬌同時在武當出現,事情就顯得並不尋常,莫非他們有爲而來?此刻雙方依然分賓主坐着,敢情還沒動手,自己倒來得正是時候!
原來青陽真人緩步走出大殿,遠遠一看,便已認出殿上負手站着一個身穿黑袍,右眼已瞎的馬臉老頭,正是二十年前敗在自己“兩儀掌”下的毒龍佟成!
他身後還站着四個衣分紅、黃、藍、白的絕色少女。青陽真人一派掌教,目光一瞥,立即迎前幾步,稽首道:“佟施主駕臨寒山,貧道迎接來遲。”
獨眼烏龍佟天祿哈哈一笑,拱手道:“道長久違,二十年不見,道長豐採如昔,夤夜驚擾,兄弟甚感本安。”說着,回頭吩咐道:“鳳嬌,你們快見武當掌教青陽真人!”
他身後四個少女,領命上前,朝青陽真人福了一福,同聲說道:“晚輩拜見掌教。”青陽真人慌忙稽首回禮,口中連說“不敢”,一面朝佟天祿問道:“四位女施主,想必是施主高弟了?”獨眼烏龍陰笑一聲,道:“非也,他們乃是敝堡主的高足,久仰武當盛名,此次隨兄弟同來,志在觀光。”
說着手指穿紅衣的叫蔡鳳嬌,黃衣的叫金玉嬌,藍衣闔叫唐月嬌,白衣的叫蘇令嬌,一一向青陽真人引見。青陽真人曾聽門下說過,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怕修崛起江湖,他門下共有四個女弟子,八個男弟子,號稱四嬌八傑,武功各得堡主親傳,甚是了得,沒想到雙龍四嬌,竟然個個綺年玉貌,年事甚輕!
五大門派,已和雙龍堡訂下北山之約,爲期已僅只一月,雙龍四嬌連袂隨同佟天祿趕來武當,難道其中有什陰謀不成?青陽真人終究修爲功深,心中想着,面上自然不會流露出來,一面稽道道:“貧道久聞閻堡主大名,今晚瞧到四位女施主,果然不同凡俗,快快請坐!”
要知他乃有道高人,儘管今晚被茅山毒指連喪四個師弟,儘管獨眼烏龍佟天祿來意不善,應對之間,仍不肯失禮。話聲一落,便讓佟天祿在上首椅上落坐,自己卻在右首椅上坐下,和佟天祿隔幾相對。雙龍四嬌卻不肯落坐,只是分站在佟天祿身後。青陽真人身後,也伺立着一個手捧古劍的道憧。值殿道人,恭恭敬敬端上香茗,替大家放到几上。此時,二進大殿上隱隱傳出清磐之聲,敢情一葦子已在那裡集結宮中門人。那身穿白衣的蘇令嬌,低聲對她身邊穿藍衣的唐月嬌道:“你聽到沒有,後面敲着玉磬,我猜他們一定是爲了對付我們呢!”
唐月嬌撇撇嘴道:“這些道士,難道還放在咱們眼裡?”
青陽真人修爲功深,耳目何等靈敏雖低,卻一字不遺的聽入耳中,心想“這四位女娃,口氣倒是不小!”
自己一派掌教身份,是以只作不聞。但獨眼烏龍佟天祿坐在對面,卻也並沒作聲,或者以目示意,阻攔她們,分明默認她們並未說錯。一盞茶罷。青陽真人身子微欠,含笑道:
“佟施主夜蒞寒山,不知有何見教?”
獨眼烏龍佟天祿陰側側的笑了兩聲,拱手道:“二十年前,佟某拜領高招,耿耿未敢或忘,今晚此來,正是再想叨教道長的“兩儀掌”絕學。“青陽真人起身還了一禮,笑道:
“佟施主好說,貧道記得昔年武當門下弟子,在佟施主手下,連傷數人,其中兩個,重傷不治,貧道忝主武當一派,不得不向佟施主討個公道。當日貧道仍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結,佟施主只中了貧道一掌,便任由佟施主自去,在貧道想來,這筆恩怨,早已了清,不想佟施主到還耿耿不忘,實出貧道意料之外。”
獨眼烏龍佟天祿一張馬臉,不禁紅了一紅,陰笑道:“道長說得果然不錯,只是佟某當時曾向道長說過一句話,不知道長可還記得?”
青陽真人心頭微微一怔,淡然笑道:“佟施主請說:”
佟天祿獨眼之中,精芒如電,縱聲大笑道:“當日兄弟好像說過,日後佟某找上武當之日,就是血洗武當之期!”
這一句話,任你青陽真人涵養再好,也氣得黃袍發顫,臉色大變,冷笑一聲,點頭道:
“佟施主今晚來意,就是想血洗武當了?”
獨眼烏龍佟天祿大笑道:“兄弟數十年來,言出必踐,今晚遠上寶山,雖爲踐約而來,但卻奉有堡主之命……”
他說到這裡,倏然住口!
青陽真人在這一瞬之間,已鎮靜如恆,緩緩問道:“貴堡主有何見教?”
佟天祿陰側側道:“堡主之意,也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再三叮囑,兄弟此來武當,不宜過份,使貴派難堪……”
青陽真人修眉軒動曬道:“武當派數百年來,經過不少風浪,至今仍能在武林中立足,還沒有怕過事來。”
獨眼烏龍陰笑道:“武當派數百年來,領袖武林,敝堡主也久所欽仰,是以堡主叮囑兄弟,道長如能宣佈退出三月十五北山之約,即是雙龍堡之友,兄弟這段樑子,自然揭過,同時貴派門下,在江湖上走動,也可保無事……”
青陽真人雙目乍睜,沉聲道:“要是貧道不答應呢?”
佟天祿橘笑道:“那也得分開來說了,兄弟和道長的過節,屬於兄弟私人之事,自然由兄弟向道長討還公道,至放道長不聽敝堡主忠告,那是和雙龍堡爲敵了。青陽真人大笑道:
“五大門派就是因雙龍堡橫行江湖,作惡大甚,才訂北山之約,爲敵又是如何?”
獨眼烏龍乾嘿一聲,回頭道:“風嬌,你取出“神龍令”來,回答武當掌教吧!”
身穿紅衣的蔡鳳妖,應了聲“是”,嫋嫋亭亭的走到大殿中央,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隻純銀圓筒。然後從筒中緩緩抽出一支八寸來長的純銀旗杆,纖手一展,打開一面黑底黃旒,中繡九爪金龍的三角小旗,在空中揚了一揚,嬌聲道:“神龍令”令出如山,武當派如蓄意爲敵,雞大不留……”
“賤婢住嘴!”
隨着一聲宏亮大喝,從殿後走出一位頭挽道髻,身穿玄色道袍,揹負長劍的老道人,身後緊跟着六個一色藍袍負劍的道人。正是一葦子和武當門下最傑出的藍袍八劍中的六劍。
(尚有二劍,失陷在雙龍堡,)
原來一葦子在第二進大殿召集宮中弟子,緊急分配職司之後,困武當門下,久經訓練,一經指示機宜,便各自分頭自去,毋須多大時間,這就匆匆率同藍袍六劍,往前殿趕來。正好蔡鳳嬌揚起“神龍令”說出“武當派如蓄意爲敵,雞犬不留”的話,一時再也按捺不住,雖在掌門人面前,也大喝出聲。藍袍六劍,同樣一個個臉露激憤,怒目而視。蔡鳳嬌橫了一葦子一眼,緩緩收起“神龍令”冷哼道:“我只是奉令宣佈旗令,你幹麼當着你們掌門人,大聲呼叱?”
一葦子被她駁斥得一時竟然答不上話去,怔得一怔,才大喝道:“武當上清宮,豈是你們撤野賣狂的地方?”
蔡鳳嬌不屑的撇撇嘴道:“武當派在武林中果然聲名不弱,但可在雙龍堡的眼裡,咱們如若怕了武當聲勢,也不敢到這裡來了。”
獨眼烏龍佟天祿坐在青陽真,入對面,直到此時,才微微擺了擺手,示意蔡鳳嬌退下,面含詭笑,拱拱手道:“這位道兄,如何稱呼?”
青陽真人果然是玄門有道之上,臉上依然一片平靜,徐徐道:“這是貧道三師弟一葦子。”一面回頭道:“三師弟,這位就是雙龍堡佟副堡主。”
佟天祿呵呵一笑,拱手道:“佟某久仰!”
一葦子臉色鐵青,只哼了一聲,緩緩在青陽真人下首椅上坐下。青陽真人修眉展動,沉聲朝獨眼烏龍佟天祿說道:“佟施主來意,已由這位女施主說得十分明白,貧道喬掌武當一門,自不能受人要脅。佟施主有恃而來,方纔這位女施主已經說過,武當一派,並不在諸位眼裡,今晚貧道以武當掌門身份,請佟施主劃下道來,武當派要是接不下來,武當派從此退出江湖,不知佟施主心意如何?”
他這一席話說得軟中帶硬,聲調鏗鏘,雙方全都聽着青陽真人說話,正好是畢玉麟從後殿閃入門匾之上,大家誰也沒有注意,但存身門匾之上的畢玉麟,聽到青陽真人話聲,心頭暗暗大急!
他身爲天門派傳人,自然知道本門武功的底蘊,雙龍堡主閻伯修四嬌也已練成“雙龍八式”中的“日、月、花、果”四式。“洞元記”上記載的武功,別走蹊徑,手法玄奧,與一般武學不同,即使動手,兩人功力相差甚遠,但功力較差的人使將出來,功力較深的一個,也一樣難以破解。青陽真人不明就理,要獨眼烏龍佟天祿劃道,豈非吃了大虧,心念轉動之際,只見獨眼烏龍佟天祿哈哈一笑,道:“道長領袖武林,說出話來,自然言面有信,兄弟昔年敗在道長“兩儀掌”下,今晚仍然想領教道長几招‘兩儀掌’。兄弟如果落敗,立即率同她們,離開武當,不損貴派一草一木,萬一兄弟僥倖獲勝,也只要貴派退出江湖,自可無事。”
他咄咄逼人之言,聽得青陽真人雖然面上並沒絲毫怒意,但一襲黃袍,卻氣得無風自動,手捋白髯,敞笑道:“這個自然!”
一葦子滿臉憤怒,霍然站起身子,躬身道:“大師兄一派掌門,何等身份?還是先讓小弟向佟副堡主請教幾手,如有不敵,大師兄再出手不遲。”說到這裡,立即以“傳音入密”
說道:“此人口氣極狂,小弟正好先試試他功力如何?大師兄可從旁默查他出手路子,也有個準備。”
獨眼烏龍佟天祿,瞧他以“傳音入密”說話,臉含冷笑,只作不知。靜玄道人大聲道:
“三師叔且慢,有事弟子服其勞,方纔這位女施主曾有咱們武當派,不在雙龍堡眼裡之言,弟子不才,忝屬武當門下弟子,原向這位女施主先領教幾手絕藝。”
要知此刻武當門人,身遭鉅變,滿懷悲憤,但靜玄道人身爲武當藍袍八劍之首,說來依然不亢不卑,既不示弱,也不失禮。
身穿紅衣的蔡風嬌,站在副堡主獨眼烏龍身後,聞言只柳眉輕輕一挑,橫了靜玄道人一眼,冷冷的道:“憑你,只怕未必接得住姑娘一招!”
她口氣當真託大已極,武當藍袍八劍,在江湖上也數得上一把高手,她居然說出接不住她一招之言!
靜玄道人心頭暗暗切齒:“賤婢好狂的口氣!”但面上卻勉強笑道:“女施主口氣不小,何妨讓貧道見識見識?”
蔡鳳嬌神情冷漠,櫻口輕哼一聲,紅裙襬動,嫋嫋走出,在殿中站停,冷冷的道:“你發招吧!”
靜玄道人道:女施主請先!”
蔡鳳嬌不耐的道:“姑娘讓你發招,是一片好心,要是姑娘先行發招,根本就沒有你動手的機會了。”
她這話聽得青陽真人和一葦子全都不禁臉色微變,武當派第二代大弟子,真要連雙龍堡主門下一個女弟子的一招也接不住,武當派這三個字,當真可以取消了。站在青陽真人身後的五個藍袍道人,全都怒目而視,恨不得一劍把她劈作兩片,方泄胸頭之憤。靜玄道人身爲青陽真人首徒,也就是武當派未來的掌門人,平日爲人外和內剛,此刻經蔡鳳嬌一再說他接不住一招,也不由勃然變色,朗朗一笑,道:“那也未必……”
蔡風嬌接口道:“不信你試試就知。”
好!”靜玄道人功凝右掌,喝道:“既然女施主這般說法,恕貧道有僭!”
喝聲一落,腳踏夭罡,左掌豎胸,右手劃了半個圓圈,“呼”的一掌,向蔡風嬌身前劈去!他這一招“紫氣東來”,正是武當派鎮山之藝“兩儀掌”中一招威力極強的手法!
兩人相距足有七八尺光景,靜玄道人一掌出手,風聲颯然,但柔而不剛,勁而不猛,足見他功力不凡,已深得“兩儀掌”涵實於虛的三味!
青陽真人坐在上首,眼看自己門人光從這一掌的功力,便可瞧出他平日刻苦修爲,大是不易,臉上不期微露嘉許之色,但轉眼之間,他臉上僅露的一絲嘉許之色,忽然消失,轉而變成驚疑之色!
青陽真人身爲武當一代掌教,平日涵養極深,喜怒不形於色,這會怎會臉上有此變幻?
那是因爲靜玄道人出手的一招“紫氣東來”,乃是,‘兩儀掌”中極具威力的一招,居然被蔡鳳嬌輕易化解,叫他如何不驚?
原來靜玄道人一掌出手,雙雙相隔不遠,蔡鳳嬌俏生生的站着,對靜玄道人似虛而實,含勁於中的掌勢,竟然不躲不閃,視若無睹!
直等掌風勁呼,襲上嬌軀,她才一揚纖掌,像潑水似的,向外翻了一下,靜玄道人那股掌風,暗勁如山,被她隨手引開,斜斜朝她身側掠過!
蔡鳳嬌銀鈴似的聲音,突然響起:“瞧清楚,姑娘可要出手了!”
只見她左手一擡,纖纖玉指,忽然舒展,勻紅掌心,向外一轉,輕飄飄朝靜玄道人面前灑去!
靜玄道人一掌被對方引開,心頭雖然暗自凜駭,那敢絲毫大意,炯炯目光,早已注意着蔡鳳嬌左手。此刻一見對方果然左手翻動,掌心吐勁,朝自己劈面打來,而且這一招看去也並無什麼出奇之處,口中大喝一聲:“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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