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毒指瞧着畢玉麟,吃驚的道:
“這娃兒竟然傷得如此厲害,哈哈,要不是遇上山人,這條小命……”
尚師古不待他說完,低吼道:
“伏兄,這娃兒咱們有約在先,應該由兄弟替他打通奇經八脈。”
茅山毒指怪笑道:
“你就是替他打通奇經八脈,又何濟幹事?女娃幾,你把姓畢的娃兒抱過來,跟山人出去,這陰魔信他不得。”
孟遷在茅山毒指面前,哪敢倔強,讓由公孫燕把畢玉麟接過!
就在此時,公孫燕猛見眼前綠光閃爍,一連串淡綠星火,閃電般朝自己打到!
“陰極磷光”!公孫燕不由心頭大驚,因爲自己手上抱着一個大人,再要躲閃已是萬萬不及!
陰魔尚師古左手彈出“陰極磷光”,右手陰沉竹同時在地上一點,“喀”的一聲,身子凌空飛起,右腕再振,一招“千峰雷雨”,陰沉竹幻出一天竿影,陰寒勁風,劃空銳嘯,朝茅山毒指當頭罩落!
“哈哈,尚師古你真敢出手!”
茅山毒指笑聲出口,手臂一擡,拂出一股罡氣,卷向“陰極磷光”,同時颯颯指風,也凌空擊出!
公孫燕根本連看都沒看清楚,只覺疾風拂面,空中響起一陣“喀”“喀”輕震,陰魔尚師古凌空撲來的身子,又倏然飛了回去!
兩人這交手一擊,當真電光石火,快速無比,不但“陰極磷光”,悉數被罡氣拂散,同時他陰沉竹劃出的漫天竹影,也全被茅山毒指伏景清指風分別擊中,逼得竿勢無法施展,倒退出去。
茅山毒指一擊之後,好像沒事一般,帶着公孫燕,飛出孫氏墳莊,陰魔尚師古也並不追趕。
公孫燕跟在茅山毒指身後,在崎嶇山徑上走了一陣,這一陣工夫,少說也跑了十來里路。
茅山毒指回頭瞧着公孫燕,笑道:
“女娃兒,你輕功倒也不弱,只是山人在列仙壇,還有一個約會,這般走法,要幾時才能趕到?不如讓山人帶着你們走吧!”
話聲一落,不待公孫燕回答,蒲扇大的手掌,已一把抓起公孫燕嬌軀,左手同時接過畢玉麟,夾在脅下,灑開大步,朝山徑上疾奔而去。
公孫燕只覺兩耳生風,身子像騰雲駕霧般飛馳!心中不由暗暗焦急,自己好不容易,才離開陰魔尚師古的魔掌,不想又落到茅山毒指的手裡。
但繼而一想,茅山毒指以前對畢大哥曾有收列門牆之意,也許不會有什麼歹念。
她心念疾轉,急忙睜眼瞧去,但見懸巖削壁,蒼松柏翠,只是像流水般從身後倒流,自己的身子,直線般往上升起,雲氣罪罪,撲面而來,連呼吸都被山風吹得有點窒息之感!
約莫奔了頓飯光景,茅山毒指身形一停,放下公孫燕,讓她息了一息,然後又把畢玉麟交到她手上。
公孫燕回頭一瞧,原來自己立身之處,已在一座山頂之後,山下一片雲海,瞧不清景色,不由心頭犯疑,擡頭問道:
“老前輩,這是什麼地方?”
茅山毒指回頭厲笑道:
“這裡就是列仙壇,山人三年前和羅老鬼約在此地見面……”
他生成一付獰惡相貌,這一笑,更顯得獰厲無比,公孫燕不禁退了一步。
茅山毒指接着又道:
“女娃兒,你知道羅老鬼是誰?”
公孫燕道:
“老前輩說的可是邙山鬼叟?”
茅山毒指驚奇的道:
“你如何知道的?”
公孫燕道:
“這人能夠和老前輩相約,自非無名之輩,除了和老前輩齊名的邙山鬼叟,不會有第二個人。”
茅山毒指一陣咕咕怪笑,道:
“當年陰山玄冰老人在日,咱們有三山之名,只是玄冰老人當年號稱旁門第一高手,三山之中,山人排名第二,羅老鬼自然是三山之未。
玄冰老人死後,三山中補上了他徒兒殷如玉,當然她一個年輕姑娘家,能夠名列三山,已僥倖,排列第三名,自無話說。
羅老鬼從第三名,升到第二,也是絲毫沒錯。
可是十八年來,羅老鬼一直爲了爭這第一,每隔三年,必有一會,今晚就是咱們第六次會期……”
他話沒說完,只聽山腰下面忽然響起“吱”的一聲尖叫!
茅山毒指一聽到這聲尖叫,厲笑道:
“羅老鬼來了!”
公孫燕只聽那聲尖叫,直刺耳鼓,久久不絕,四周羣山相應,來去衝擊,變成無數尖叫,越來越響,有若羣鬼夜號,齊來索命!
時當午夜,朔風凜冽,剎那之間,陰風慘慘,公孫燕明知對方是人,但也覺毛骨驚然!
茅山毒指探懷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烏黑髮亮的藥丸,遞到公孫燕手上,道:
“此處地當列仙壇後峰,地勢隱僻,你先把‘毒龍丸’給娃兒服下,他內腑受傷,真氣耗損,兩個時辰之內,不可動他,待山人回來,再替他打通奇經八脈,方可無事……”
就在茅山毒指堪堪飛走,峰上突然響起一陣“啾”“啾”鬼叫,朦朧月色之下,一條瘦長黑影,快若殞星,劃空飛過,朝峰頂落去!
公孫燕知道這團黑影,準是邙山鬼叟無疑,此時救人要緊,不及多瞧,當下把畢玉麟放到自己身上,然後撥開牙關,將“毒龍丸”捏碎,納入口中。
一時還怕畢大哥不能下嚥,只好運集本身真氣,緩緩低下頭去,正待把櫻脣接在畢大哥嘴上!
突然,泛起一陣羞意,只覺心頭小鹿猛跳,雙臂一軟,幾乎把畢玉麟摔到地上。
心想:自己一個女孩幾家,怎好和他偎頰接脣?但這個念頭,堪堪升起,接着又想:這裡找不到一點水喝,“毒龍丸”最是靈效,咽不下去,也豈不徒然,除了自己用一串真氣把它哺送下去,實無別法。
她心念在瞬息之間,迅速打轉,一時再也顧不得什麼,突然一咬牙,伏下頭去,把兩片櫻脣,緊接在畢玉麟嘴上,鼻中聞到一陣濃馥異香,心知“毒龍丸”業已隨津化開,急忙度了兩口真氣,才緩緩直起腰來。
雖然這一動作,沒有第二個人瞧到,但她還是渾身一陣燥熱,鬧得臉紅耳赤,心頭狂跳。
“哈哈哈哈!”
峰頂上驀地傳出茅山毒指伏景清的厲笑,說道:
“妙極,妙極,三山半落青天外,應是雙峰共比高,玄冰老兒一個人,確實抵得咱們三山的一半,他死後,咱們茅山、邙山,自該有個高低,可惜你羅老鬼十八年來,只是爲山九仞,並沒高出哪裡?”隨着茅山毒指的笑聲,響起一陣“啾啾”鬼叫,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說道:
“兄弟並沒高到哪裡,伏老哥也差不多!”
茅山毒指又是一聲厲笑,道:
“山人列名第一,已經有十八年之久,羅老鬼,你是不是還想試試?”
那尖銳聲音接口道:
“豈敢,這是兄弟等了三年的一件大事,伏老哥當然不肯輕易退讓!”
“哈哈哈!”茅山毒指等他說完,又是一陣縱聲大笑,這笑聲有若虎嘯獅吼,歷久不絕!
公孫燕和他們相距極遠,依然震得耳中嗡嗡作響,笑聲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聲勢愈來愈大,音震山谷,迴盪成雷。
心中不由暗暗吃驚,茅山毒指果然名不虛傳,光憑這份內力,江湖上已不多見!
茅山毒指笑聲未落,峰頂上同時響起“啾啾”鬼叫。
這鬼叫聲音,並不太響,但先前只有一聲兩聲,漸漸越叫越多,剎那之間,變成了千百個聲音,好像從一個魔鬼,引來了無數厲鬼,張牙舞爪,叫成一片!
公孫燕霍然一驚,原來他們惜着長笑鬼叫之聲,已經較量上了,心中不由感到一陣惘然,像茅山毒指和邙山鬼叟,在江湖上已是頂兒尖幾的高手,他們何苦爲了排名先後,不惜三年一會,作此無謂之爭。
她忽然想到自己記名師傅紫裳仙子,和師公紫衫客,像他們兩位老人家武功之高,該是天下第一了,但他們卻淡忘名利,悠遊林泉,作一對神仙眷屬,雖然不爲世知,何等消遙自在?
要是有一天,自己報了父仇,畢大哥也尋到他父親,自己兩人……
她只覺臉上一陣熱辣辣地,低頭瞧去,這一陣工夫,只見畢大哥原來白似紙的臉色,竟然好轉了許多,心頭不由大喜!
但就在此時,陡然聽到十數丈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嗒”!
公孫燕驀地一驚,急急回頭瞧去!
“嗒”!一團瘦小黑影,隨着第二聲輕響,業已落到自己三丈左右!
陰魔尚師古!公孫燕心頭一緊,立即雙手抄起畢玉麟,身形一側,騰出右手,緊緊握着白虹劍,疾退了兩步!
他這一下使的正是“紫雲縱”身法,動作奇快,陰魔尚師古武功入化,只是雙腿僵盤,仗着陰沉竹在地上點動,代替飛行,才弄出聲來!他身形才落,想不到公孫燕會警覺得恁地快法,一時盤膝坐在山石之上,陰聲笑道:
“女娃兒,別忙,老夫不會難爲於你。”
公孫燕道:
“那你鬼鬼祟祟的幹嗎?”
陰魔陰笑道:
“方纔伏景清不是說過,這娃兒內腑受創,真氣耗損過甚,服下‘毒龍丸’,還得打通他奇經八脈,纔可無事……”
公孫燕道:
“你怎會知道的?”
陰魔笑道:
“老夫一直跟在你們身後五十丈左右,伏景清說的話,老夫施展天視地聽之術,雖在百丈之外,一樣瞞不過老夫耳朵。”
公孫燕道:
“你一直跟在我們身後,要待怎的?”
陰魔用陰沉竹朝畢玉麟一指,公孫燕還當他想要出手,趕緊後退了兩步!
陰魔陰笑道:
“老夫就是爲這娃兒來的!”
公孫燕撇嘴道:
“你倒說得好聽!”
陰魔雙目熒熒,沉聲道:
“伏景清和羅老鬼爲了排名之爭,三年一會,他們碰在一起,三天三晚,都沒個完,這娃兒,可不能久等,老夫難道不是爲他來的?”
公孫燕哼道:
“你應該說是爲了萬年溫玉來的纔對。”
陰魔陰惻惻的笑道:
“不錯,老夫雖爲萬年溫玉而來,但也是兩全其美之事。”
公孫燕想起茅山毒指曾經說過,這陰魔信他不得,這就搖搖頭道:
“伏老前輩說過,兩個時辰之內,動他不得,你要替他打通奇經八脈,也要等到兩個時辰之後才行。”
陰魔微微一怔,叱道:
“胡說,這是伏景清騙騙你的,小娃兒服下‘毒龍丸’,打通經絡,自然越快越好,那樣藥力才能發散得快。”
公孫燕本來只是隨口說說,但瞧到陰魔臉色陰睛不定,心頭不由起疑,他這話聽來極似有理,但茅山毒指豈會不知服了“毒龍丸”打通經脈,更容易收效?他何以要叮囑自己,在兩個時辰之內,不可動他?茅山毒指雖是江湖上出名的凶神,但瞧他舉動,對畢大哥似乎並無惡意。
陰魔尚師古見她只是沉吟不語,接着又道:
“女娃兒,還不把你大哥平放地上,老夫立刻動手,替他打通奇經八脈。”
“嗒”,他話聲出口,右手陰沉竹在山石上一點,身子平空飛來,落到面前!
公孫燕腳下連退幾步,道:
“不,不,兩個時辰之內,不能動他。”
陰魔厲笑道:
“老夫言出如山,幾時騙過人來,你怎的不相信老夫真話,去相信伏景清的假話?”
公孫燕急道:
“我大哥是伏老前輩的記名弟子,怎會說假?”
陰魔聽得一怔,暗想,不錯,這女娃兒說伏景清傳過他一招指法,不是這老牛鼻子的記名弟子,怎肯傳他天下無雙的獨門指法?連他視同瑰寶,武林中人休想乞取得到的“毒龍丸”,都毫不吝嗇,自己雙腿功力未復,這老牛鼻子確實不宜招惹……
不,萬年溫玉,對自己關係太大了!不但恢復雙腿,連自己只能練到七成左右,再難精進的“太陰真氣”,如得萬年溫玉之助,也可打破障礙,練到十二成火候。嘿,自己只要雙腿恢復,伏景清又能奈我何?他心念轉動,原是一瞬間事,接着一陣大笑道:
“女娃兒,你是擡出伏景清來唬人?老夫言出如山,別說是伏景清的記名弟子,就是他老子,老夫說出了話,也非做到不可!”
公孫燕心頭大急,忽然撇嘴道:
“你說不怕伏老前輩,爲什麼讓我跟着他離開孫氏墳莊,不敢阻攔,既然一路跟來,又爲什麼要落後五六十丈,不敢走近一步,哼,你敢欺侮我,我就叫伏老前輩,看你怕是不怕?”
尚師古閃着一雙綠陰陰的眼睛,臉上似笑非笑,厲聲道:
“胡說,老夫在江湖上縱橫數十年,但又怕過誰來?老夫就是殺了你們,伏景清敢對老夫如何?”
公孫燕見他臉色不善,心中暗暗焦急!陰魔尚師古雙手長臂一伸,骨節一陣陣格格暴響,獰笑道:
“何況此時伏景清正在和羅老鬼比拼,哪裡顧得到你們?”
公孫燕道:
“你待怎的?”
陰魔陰陰一笑,道:
“打通奇經八脈,對你大哥有益無害,你既然把伏景清的話,奉爲圭果,老夫何用多事?你快取出萬年溫玉,借與老夫一用就是。”
公孫燕眼珠一轉,點頭道:
“這原是咱們講好了的,你替我大哥打通奇經八脈,等他清醒之後,再把萬年溫玉借給你用,現在我大哥服下了伏老前輩的‘毒龍丸’,不窮你再打通奇經八脈了……”
陰魔怒笑道:
“這是你自己不要的,老夫依然主張替他打通經脈。”
公孫燕忙道:
“你別急呀,我話還沒說完呢,我大哥雖然不用你打通奇經八脈了,但這是咱們自己不要的,不是你不肯,所以萬年溫玉,仍然應該借你一用。”
陰魔手捋短鬚,連連點頭,陰聲笑道:
“對,對,江湖上講究一諾千金,老夫言出如山,也就是這個意思!”
公孫燕道:
“是啊,你也說過等畢大哥清醒之後,把萬年溫玉借你,目前畢大哥還沒清醒過來,你再等一會咯!”
陰魔怔得一怔道:
“不成,老夫說等他清醒,乃是由老夫替他打通奇經八脈,人可立時清醒,現在你不讓老夫動手,要等到幾時,才能醒轉?”
公孫燕道:
“兩個時辰,我大哥就可以醒轉來了。”
陰魔厲聲道:
“不成,老夫另有急事,哪有時間多等?”
公孫燕退後一步,說道:
“不成,我大哥重傷未愈,沒有清醒之前,怎能把萬年溫玉借你?”
陰魔怒聲道:
“老夫言出如山,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公孫燕怒道:
“尚師古,姑娘可不是怕你……”
陰魔傑傑厲笑,道:
“那很好,你不借,老夫自己動手……”
話聲未落,突然左手一伸,手臂暴長,朝公孫燕肩頭抓來!
公孫燕一手抱着畢玉麟,一手緊握劍柄,身軀一側,後躍了兩尺,口中喝道:
“尚師古,只要你贏得了姑娘手中的白虹劍,姑娘就把萬年溫玉雙手奉上。”
要知她立身之處,乃是列仙壇後峰,山勢原極陡削,自從陰魔尚師古現身之後,她一再後退,離身後懸崖已是不遠,此時又後躍了兩尺,距崖已不足一尺!
陰魔尚師古看清她退到崖邊,已不到一尺,不由也大吃一驚,急忙伸手一指,喝道:
“女娃兒,你回頭瞧瞧,還不快過來?”
公孫燕在孫氏墳莊之中,就是因爲稍一疏忽,才被他陰沉竹點上畢大哥胸口,此時見他左手疾指,還叫自己往後瞧瞧,不知他又使什麼狡計,哪肯相信,不待陰魔說完,嬌軀一扭,使出“紫雲縱”身法,倏的往後躍退。
這一躍,陡然一腳踏空,口中尖叫一聲,往懸崖下面摔去!
陰魔哪會關心公孫燕兩人的生死,只是心急稀世之寶萬年溫玉從此失落,陰沉竹一點,身如閃電,左手一伸,懸空朝公孫燕後心抓去,已然差了尺餘,眼看兩人身子,朝深崖下落去!
公孫燕一腳蹈空,身子懸空翻了一個斜鬥,往下直落,她因爲方纔防備陰魔突施襲擊,抱着畢玉麟的雙手,騰出右手,緊握劍柄,隨時準備出劍應敵。
此時一個斜鬥翻了下來,只有一隻左手連託帶抱,哪還吃得住力,畢玉麟一個身子,隨着她翻身落下之時,一下摔了出去!
公孫燕只覺手上一輕,身似脫弦之箭,直向下墮,一時心頭慌亂,雙手不住亂抓,偶爾抓到一些峭壁上的小草,只因她下落之勢極快,吃不住力,一拉就斷,瞬息工夫,已下落了三四十丈,突然腳下猛力一震,一屁股坐到一塊大石上面。
公孫燕心頭清楚,自己腳踏實地,想來畢大哥也不會摜出太遠,一時顧不得疼痛,爬起身子,朝四外瞧去。
這一瞧,不由心頭一緊,兩行珠淚,忍不住直流下來!
原來自己立身之處,只是一塊百丈懸崖中凸出的巨石,上不接天,下不着地,三面臨空,最多也只有一丈方圓,下面黑越越的深不見底,哪有畢大哥的人影?
他一定在自己落下之時,摔下深谷去了,這百丈深谷,別說他身負重傷,就是輕功最好,也多半會摔個粉身碎骨!公孫燕心頭悲痛欲裂,口中哭叫一聲:“畢大哥,我陪你一起死吧!”
她正待縱身往下躍去,陡然從心頭閃電般掠過一個“不”字,她想起自己父親,只有自己一個女兒,去年爹死在仇家手裡,連仇人是誰,鐵柺婆婆都不肯告訴自己,自己才偷跑出來的,爹的大仇未報,自己怎好就死?
何況畢大哥家裡還有一位老母。
他是找尋他十二年沒有音信的父親,纔到江湖上來的。
如今畢大哥墮崖而死,他的未了心願,該由自己替他完成,甚至奉養畢大哥的老母……
不錯,這陰魔尚師古是逼死畢大哥的仇人,也不能放過了他!
“畢大哥,你英靈不遠,小妹還有許多未了之事,不能從你地下,畢大哥,小妹決不負你……畢大哥,你先走吧,也許我……我要十年二十年之後,纔會來找你……嗬嗬嗬嗬但此刻在列仙壇一塊平臺上,卻有兩個人一聲不作的相對跌坐!
這片峰頂,只不過兩丈見方,極是平整,左首盤膝坐着一個長髮披肩,身形高大的道士,正是茅山毒指伏景清!
右面一個是瘦長老頭,一張狹長面孔,遠遠看去好像削去樹皮的一段樹身,臉帶慘白,八字眉,弔喪眼,緊抿着嘴脣,絲毫沒有表情,身上穿一件長僅及膝的黃衫,雙手按在膝上,手指又尖又長,宛如雞爪!
從他五官形相,以至衣着打扮,都使人瞧得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但此人卻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邙山鬼叟羅潛。
這兩人都閉着雙目,面容異常嚴肅!
良久,茅山毒指忽然睜開眼來,大聲笑道:
“羅老鬼,這三年來,你內功修爲,果然精進了不少,但要想勝過山人,卻也未必。”
邙山鬼叟哈哈的道:
“你伏牛鼻子也並不見得高到哪裡?”
茅山毒指大笑道:
“但你羅老鬼至少在內功上沒有贏得山人。”
邙山鬼叟尖笑一聲,道:
“咱們三局之中,纔不過第一局罷了,兄弟可也沒輸!”左掌一推,劈出一記掌風,朝茅山毒指胸前襲去,口中說道:
“伏老哥,再試試兄弟的掌力!”
茅山毒指右手一揚,同時點出一指,迎着掌風中戳去,只見兩人席地而坐的身子,各自晃動了一下!
茅山毒指傑傑笑道:
“不錯,你的鬼斧掌力,又雄渾了不少!”
說話聲中,雙手連揚,十縷指風,應手而生,劃空生嘯!
邙山鬼叟絲毫不敢怠慢,雙掌連連揮舞,陰寒掌風,排山迴旋而出,硬行擋開十縷指風!
兩人身軀各自震得向後移出半步之多,但兩人依然原式跌坐,姿態絲毫沒變。
邙山鬼叟擋過對方十指,尖聲道:
“伏老哥指上功力,果然名不虛傳!”
口中微微吸氣,雙掌連拍,旋風呼嘯,接二連三的向茅山毒指拍出!
茅山毒指道:
“好說,好說,羅兄掌上造詣,不在山人之下!”
口中說話,手上卻也絲毫沒停,有守有攻,一指連着一指,迎空疾點!
兩人邊說邊打,看去並不十分激烈,但一指一掌,出手之間,無不凝聚全身功力而發。
而且雙方相對跌坐,不像普通動手過招,進擊敵人,還含有趨避躲閃的身法在內,是以除了各憑本身修爲,硬行承受對方攻來掌風指勁之外,絲毫取巧不得,如果兩人中間,一方功力稍弱,就得當場重傷。
正在兩人指掌互攻,山頂上勁風激盪,漸入高潮,只聽峰後突然傳出一聲女子尖叫!
這聲尖叫,劃破黑夜,劃破長空,來得兀突!
茅山毒指辨認方向,心頭驀然一驚,口中喝道:
“住手!”
邙山鬼叟聞聲一怔,奇道:
“伏兄怎麼了?”
茅山毒指側耳傾聽了一會,突然一躍而起,匆匆的道:
“山人不比了!”
邙山鬼叟臉色一沉,道:
“那不成,咱們尚未分出勝負……”
茅山毒指道:
“山人尚有急事待辦,就算山人打不過你好了。”
話聲出口,縱身就往峰後掠去!
要知茅山毒指一生性情暴烈,從不服人,此刻不知怎的,一想到姓畢的娃兒,卻自甘承認失敗,把一十八年來保持着的三山排名第一,都可棄之不顧。
他此言出口,自是大出邙山鬼叟的意外,楞得一楞,望着茅山毒指飛掠而去的身影,尖笑道:
“哈,哈那麼兄弟承讓了!”
茅山毒指只在空中嘿了一聲,身如電射,飛落峰後,兩道銳厲目光,向四外掃過,哪裡還有公孫燕和姓畢的娃兒的蹤影?
茅山毒指鬚髮戟張,厲笑道:
“什麼人敢在山人背後,欺負那女娃兒?”一個大步,跨出兩丈來遠,衝到懸崖邊上,大聲叫道:
“女娃兒,女娃兒……”
他聲若洪鐘,這兩聲大叫,直震得山谷迴響不絕!只聽下面傳來一陣女子的嚶嚶啜泣,接着有人叫道:
“伏老前輩,我……我在下面!”
茅山毒指聽得大喜,伸頭一瞧,下面白茫茫的一片雲霧,看不真切,不由怪聲笑道:
“女娃兒,你怎會掉落‘出雲口’去的,下面有多少深?”
公孫燕道:
“老前輩,我不知道,我在一塊突出的大石上面。”
茅山毒指皺皺濃眉,道:
“好,你別動,山人去找點山藤來!”
話聲一落,轉身飛縱而去,一會工夫,手上捧着一大捆山藤,回到崖邊,緩緩垂了下去,口中大聲道:
“女娃兒,山藤來了,你快瞧着,夠不夠長?”
邊說邊放,約莫放到四十來丈,只聽公孫燕叫道:
“老前輩夠了,夠了!”
茅山毒指道:
“你別動,山人會把你拉起來的。”
雙手交替,瞬息工夫,就把公孫燕提上懸崖。
公孫燕哭拜倒地,道:
“多謝老前輩救援。”
茅山毒指雙目炯炯,問道:
“那姓畢的娃兒呢?”
公孫燕流淚道:
“畢大哥跌下去了!”
茅山毒指搖搖頭,又道:
“這出雲口深不見底,你好好的怎會掉了下去?”
公孫燕道:
“那陰魔想奪畢大哥身上的萬年溫玉,暗中跟來,老前輩一走,他……”
茅山毒指沒等他說完,桀桀厲笑道:
“這老匹夫該死,山人這就找他去!”
雙腳一頓,身子凌空飛起,快若殞星,一下就飛出十幾丈外!
公孫燕微微一怔,急忙喊道:
“伏老前輩,你請留步!”
茅山毒指腳下一停,嘶的又飛了回來,問道:
“女娃兒,你還有什麼話說?”
公孫燕拭拭眼淚,擡起頭來,只覺茅山毒指兩道電光似的眼神,寒芒四射,幾乎使人瞧得睜不開眼睛,心下大是凜駭,一面低低的道:
“晚輩立誓替畢大哥報仇,要……要手刃姓尚的老賊……”
“哈哈哈哈!”茅山毒指聽得縱聲狂笑,點頭道:
“好,有志氣,陰魔尚師古,鬼計多端,武功不在山人之下,你娃兒僅憑那幾手劍法,如何是他對手?”雙手一拂,翻起衣袖,又道:
“女娃兒,你瞧瞧山人這雙衣袖,就可看出尚老匹夫‘陰極磷光’的厲害,山人苦練了幾十年的玄門罡氣,雖把他鬼火撲滅,衣袖上還給他燒穿許多細孔,普天之下,能夠擋得住他這一手的人,只怕也廖廖可數!”
公孫燕切齒道:
“老前輩,我一年打不過他,五年十年之後,總要向他報仇。”
茅山毒指聽得一呆,連連點頭道:
“你娃兒硬是要得!”他目光瞧着公孫燕,一陣打量,突然厲笑道:
“也好,山人當日原想收那姓畢的娃兒爲徒,哪知這娃兒說什麼也不肯拜在我山人門下,山人一時興起,傳了他一招指法。
不想天不永年,會掉落到幕阜山出雲口下,而且又是山人把你們帶到這裡來的,這檔事,多少總是山人照顧不周,你既然堅要替娃兒報仇,山人教你一套指法,你可想學?”
茅山毒指伏景清,以指法絕稱一代,他居然肯自動出口,以指法相傳!
公孫燕想到父仇未報,現在又加上了畢大哥的仇恨,聞言不禁哭拜在地,道:
“老前輩成全之德,晚輩沒齒不忘。”
茅山毒指當下就把指法口訣,十分詳細的替她解釋了一遍,然後又逐式演練。
公孫燕用心諦聽,茅山毒指教一招,她練一招,直到天光大亮,茅山毒指已教了九式指法,公孫燕也學會了九招,雖然精微之處,一時無法領悟,但大致都已記清。
茅山毒指瞧瞧天色,怪笑道:
“女娃兒悟性,實在難得,可惜山人還有事去,你學多了,也不易消化,這九招指法,只要用心練習,精益求精,已足可應付,山人一生沒收過徒兒,日後有緣,山人再把其餘的傳你吧!
話聲一落,人已隨聲飛起,往峰下掠去,轉眼就去得老遠。
公孫燕目送着他身形遠去,又把九招指法,從頭記了一遍,再走近懸崖,朝下望去,只見白雲如絮,不住的往對崖缺口涌出,鋪得滿坑滿谷!
就是在這白雲深處,吞噬了自己的畢大哥!
她呆呆的站在崖邊,眼中淚水直像斷線珍珠,沿着她蒼白臉頰,滾滾直落!口中切齒道:
“姓尚的老賊,姑娘和你誓不兩立!”
一條嬌小的人影,含着滿眶眼淚,懷着無限創痛,如飛往峰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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