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閣莊四周都有很深的壕溝,與淄河相連,雨季時排澇,也可以像護城河一樣當作一道屏障。莊東邊的壕溝有些特別,叫做鴨子溝。鴨子溝東側如懸崖般陡峭,生着密密麻麻的酸棗叢,人無法上下。溝的西側是個緩坡,就是笨拙的鴨子也從容上下,時常有成羣的綠頭鴨在這裡嬉戲。緩坡上全是乾的或鮮的鴨糞。所以很少有人會到溝裡去。
不知什麼時候,在溝陡峭的東岸峭壁上,出現一個龕。龕不大,比一塊青磚大不了多少,離地面四五尺尺。裡面擺放了一人身狗頭的塑像。龕頂上歪歪扭扭刻劃出三個字“福趣閣”。
這東西剛出現就被人注意到。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天天神神道道的高開道和田婆子,很可能是二人搞幺蛾子。但二人均說知不道。他二人只供奉玄武大帝,其他都是怪力亂神,不可信。
既然沒有人承認,這怪力亂神就該毀掉。
聽了這話,不用大人動手。孩子們最喜歡搞破壞,比建設容易的多。
鴨子溝的水不深,挽起褲腿,就能趟過去。秋胖子幾個孩子也不嫌髒,趟過深綠色的臭水,拿了這人身狗頭的塑像來當作玩具。但人身狗頭像比狗尿都騷氣。被孩子們便順手扔進鴨子溝。
奇怪的是第二天,人身狗頭像又端坐在“福趣閣”內。孩子們再次扔掉。可這狗東西第二天還會安穩的坐在龕內。如是半個月。但莊裡人不敢讓孩子繼續玩下去,這很不正常!
高開道,田婆子來看過,搖頭。還是找高莊主看看吧。
高邈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由它,不管它。這事就放下了。
不久後,突然發現在福趣閣內竟然有香火供奉過的痕跡。這狗頭人身的東西怎麼會有人去上香供奉呢?莊裡沒有人承認做過此事。可從此竟然香火不斷。
人們偷偷觀察,白天除去一羣鴨子在嬉水,卻從沒見有人過去。
田婆子說:“一塊普通石頭,只要有人前去燒香磕頭祭拜,就會有人跟着做。萬物皆有靈,特別是被人祭拜過後,石頭也可能開啓靈智。狗神也是神。只是知不道它會保佑啥?看家護院嗎?哼,若是女人家不守婦道,狗東西能看的住嗎?”
大夥哈哈一笑,知道她又在指桑罵槐,罵和她一起守寡的兒媳婦。
田婆子說的不錯,過年過節有很多人到莊頭老槐樹下祭拜老槐樹。至於爲啥,沒人知道,見別人祭拜,自己跟着拜拜也沒有壞處。
然而,福趣閣內的狗神是從哪裡來的,誰在祭拜呢?
後來莊裡人還是都清楚了怎麼回事,表面上卻誰也不說。
男人們在一起偶爾會議論誰被那狗東西選中了。語言裡沒有一點兒尊重,但到了晚上被選中之人會忍受着臭氣,虔誠的去鴨子溝拜狗神。
只要去拜過狗神,第二天男人會挺胸擡頭在莊裡走路,婆娘會小心翼翼伺候着。當然令人羨慕。
誰都沒想到還有這好處!
既然能讓高閣莊男人揚眉吐氣,當然就應該多拜拜。
福趣閣這狗東西很奇怪,不是你想拜就能拜的。
如果晚上你沒有聽到狗撓門的聲音,你家門上沒有狗爪印,就是去鴨子溝拜了狗神,也沒有用。
說起來人人對這狗東西沒有一點敬意,很多人卻又都盼着這狗東西來撓門,就像是皇上後宮嬪妃等着“寵幸”一樣。特別是體弱多病之人,更是望眼欲穿,等着狗撓門。
對二愣子來說,那就是過年。
聽見狗撓門,他高興的跳起來,就往外跑。到了鴨子溝,他脫掉衣服,忍着鴨糞的臭氣,赤腳蹚着黑綠色的水,走到福趣閣前上香,然後拉一泡屎。高高興興往家跑。
狗也撓過高老九家的門,他也興沖沖跑到溝邊,聞着臭氣,無奈搖頭。站在溝上,指着鴨子溝下面的福趣閣道:下面有趣,但不適合俺。
高閣莊男人和女人心裡都明白,這骯髒的“福”地,去了不值得到處炫耀,自己高興就是。後來得到“寵幸”的男人也不再到處宣揚,但還是會驕傲的對着自己婆娘拽文:“‘福’地,脫衣,走之。”然後趁着夜色匆匆跑到鴨子溝福趣閣。婆娘則興沖沖燒熱水,準備給自家男人洗去一身的污濁與臭氣。
高邈家的狗叫大黃,高邈只叫它一個字“黃”。但他發音很特別,也有可能是叫它,“環”。 哦,環狗可是神。
大黃看着高閣莊的人,很是不屑。高閣莊人,算啥,是它圈養的一羣人罷了。就像人養雞下蛋一樣,它養人就是爲了吃屎。它想吃誰的屎就吃誰的屎。而且必須是新鮮熱乎的。所以它纔想出這個主意,偷偷在鴨子溝建了“福趣閣”。
它更看不上那些走到鴨子溝就掩鼻的人。“朱門酒肉臭”,“臭”是香味的意思。應該給人普及一下這方面的知識。臭是五味之外的第六味,臭雞蛋臭鴨蛋臭不臭,臭豆腐臭蝦醬臭不臭,不是也有人吃的香甜?
它就喜歡鴨子溝的味道,提神醒腦。
大黃已經不記得自己什麼年間到的高閣莊,也不記得在這裡待了多少年。在它眼中,這裡和任何一個村莊都不一樣,莊裡人都不是人,都是活了千年的怪物。只是他們自己不知道罷了。
大黃之所以守護在這裡,是因爲它不敢走出高閣莊,它必須吃這羣怪物加工過的食物才能活下去。
莊裡人叫它“三莊主”,它能聽懂。大黃在心裡冷笑,人眼看狗低了吧!它組織起全莊的狗,維護這個莊的安全和秩序,是爲了保護它圈養的人。它纔是高閣莊真正的主人!
莊裡人不聽話,它有各種各樣的辦法。至於用什麼辦法,要保密。
人在人面前一個個道貌岸然,但人背後暗地裡乾的那些齷齪事,瞞不了狗。莊裡有幾個人已經變成了它的“狗腿子”。它想讓這幾個人幹啥就幹啥,這很正常。狗有搖尾乞憐的敗類,人不如狗,不如畜生的更多。它最煩的就是那句“人模狗樣”。明明是人的樣子卻做出狗的舉動,太把自己當狗了吧。太“人仗狗勢”了吧。
它所謂的主人高邈,其實是它在養他。這人是它必須要防範的,既有狼性,又有狗性,仗勢欺人,拿莊裡其他人都不當人看。但對它還好。不然它照樣會收拾他。
高閣莊只有兩個人它看不懂,因爲這兩個人似乎不應該屬於高閣莊。不在它圈養之列。所以在大黃的心裡是互不相犯,敬而遠之的。甚至這兩人做點“雞鳴人盜”的事,它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