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冷血……”
趙杳在沉默了許久以後,給出了一個十分籠統的答案。
寇慶聽完以後,直皺眉。
趙杳看出了寇慶心中的疑惑,唏噓道:“那日你走了以後,陳琳讓我皇叔和何娘娘心平氣和的坐下談談,想兵不血刃的解決道王宮內的宮變。
可無論是我皇叔,還是何娘娘,都不願意。
他們非要一教高低。”
寇慶嘆了一口氣,道:“你皇叔贏了,陳琳和他的人插手了?”
趙杳緩緩點頭,“一開始陳琳不打算插手此事,我皇叔便率領着手底下的人跟何娘娘血拼到最後。
何娘娘仗着人多,穩居上風。
就在何娘娘快要贏的時候。
我皇叔將劍架在了脖子上,以死相逼,逼迫陳琳出手。
陳琳逼不得已,在護着我皇叔的同時,下令殿外的兵馬,將道王宮內的道人屠戮了一乾二淨。
最後……”
趙杳說到此處,咬着牙,握着拳頭,有些說不下去了。
寇慶心跳緩緩加快,有些難以置信的道:“你皇叔不會弒母了吧?”
寇慶覺得,道王趙濃想要重新拿回封地上的權柄,想要清除了壓在頭上的母妃,只有弒母。
不然,他縱然藉着陳琳壓倒了何娘娘,也很難拿回封地上的權柄。
畢竟,道王趙濃封地上很多重要的職位,以及大小政務,都是道人們在擔任。
道王趙濃只是壓倒何娘娘的話,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趙杳苦笑了一聲,道:“他倒是沒有弒母……”
寇慶長出了一口氣,“那還好……”
道王趙濃要是真的弒母的話,那寇慶就不得不考慮以後再次面對道王趙濃的態度。
身爲聖人的嫡系後裔,絕對不能跟這種揹着弒母罪行的人有太深的交涉。
不然容易讓祖輩的清名蒙羞。
“好什麼……”
趙杳嘆了一口氣道:“他雖然沒有弒母,但是卻暗示了何娘娘自縊。條件就是允許道門的人以後繼續在他封地上存活。”
寇慶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
寇慶覺得道王趙濃此舉,比弒母狠多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
一刀砍死自己的敵人,遠比逼着自己敵人去自殺要強。
寇慶很難想象,一個當兒子的,究竟得多狠心,纔會逼着自己的親孃去死。
那可是他親孃。
寇慶聲音有些顫抖的道:“何娘娘……答應了?”
趙杳陰沉着臉,沒有言語。
但寇慶通過趙杳的沉默,已經知道了答案。
何娘娘顯然是答應了。
道門就是她的一切,比她生命還重要。
她在無法翻盤的情況下,只能選擇用自己的性命爲道門換取一線生機。
寇慶看向了趙杳,顫聲道:“何娘娘臨死的時候說什麼了嗎?”
趙杳咬牙道:“何娘娘說,她當初就應該死皮賴臉的嫁進寇氏,而非風風光光的嫁進趙氏……”
寇慶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麼。
趙杳低聲自語道:“權力?權力?!真的那麼重要嗎?爲了權力,可以不顧親情嗎?”
寇慶遲疑道:“世人都說,天家無親情……”
趙杳直言道:“我不喜歡天家無親情。再大的權柄,又哪有自己的家人重要。我皇祖父主動禪位給我父皇,就是爲了避免天家起干戈。
他想用這種法子,爲天家找回一些親情。
我也想讓天家有一些親情。
我不想有一日,我們之間會刀兵相向。”
頓了頓,趙杳又道:“其實最讓我覺得心痛的,不是何娘娘故去。而是那些死去的人。滿滿的一地活人,變成了一地屍骸,那場面,我至今也忘不了。
明明他們纔是此次宮變當中付出最多的人,可有幾個人記得他們?
道王宮裡發生的一切傳出去了以後,人們只會議論道王、何娘娘,誰會在意那些死去的人是誰?
他們付出了最大的代價,卻連姓名都沒有留下。
他們爲了什麼?
若僅僅只是爲了自己的私慾,他們爲何要賭上性命?
權力又意味着什麼?
若僅僅只是意味着生殺大權,那它有什麼資格存在?”
寇慶看着趙杳,沉聲道:“所以……你覺得權力不僅僅代表着生殺大權,也代表着責任?”
趙杳點點頭,“我以前在看皇祖父的起居注的時候,總是不明白。皇祖父和外祖父派遣兵馬在外面廝殺的時候,殺死的人通常都是以萬計算,爲何皇祖父在批閱大宋刑法司奏報上來的文書的時候,僅僅爲了一條人命,就會覈查三四次。
最終確認了那個人該死以後,纔會用硃筆勾決。
現在我明白了,權力代表的不僅僅是生殺大權,也是一份責任。
掌握了權力,不僅是掌握了生殺大權,也是背上了那一份責任。
所以縱然生殺大權在握,也不能隨心所欲的行事,應該對得起自己承擔的責任。
對得起每一個願意擁護你,願意讓你執掌生殺大權的人。
他們在用命擁護你,你就沒有資格草菅他們的性命。”
寇慶聽完了趙杳一席話,沉默了許久。
最終,寇慶將手放在了趙杳的肩膀上,笑着道:“臭小子,你長大了……”
趙杳盯着寇慶十分認真的問道:“兄長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明白此事?”
寇慶坦言道:“寇氏的家教跟趙氏的家教不一樣。一些帝王才能學的東西,我祖父和我爹很早以前就掰碎了告訴我了。
我祖父和我爹都覺得,權力的根本就是責任。
執掌多大的權力,就得肩負多大的責任。
責任纔是掌權者最應該在乎的東西。
生殺大權倒是其次。
因爲即便是最強硬的掌權者,很多時候也不能隨心所欲的殺人。
反倒是那些土匪流寇,何時何地都能隨心所欲的殺人。
所以我祖父常說,當一個人人害怕的土匪,遠比當什麼掌權者要強太多了。
因爲土匪殺人,不需要承擔太多責任。
而掌權者殺人,就要承擔太多責任。”
趙杳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寇慶低聲笑道:“我也不瞞你,老頭子和我爹把那份責任說的太重了。我害怕自己背不起來,害怕自己背不動,所以纔有了逃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