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一路在宦官提醒下,到了資事堂。
站在資事堂前,寇季瞪了宦官一眼。
宦官乾巴巴陪了一個笑臉。
寇季扯了扯衣服,扶歪了頭頂的官帽,大喊了一聲,“不公啊……”
“不公啊!”
寇季哀聲喊着這三個字,在宦官驚愕的眼神中,進入到了資事堂。
資事堂內,劉娥高居在首座上,正在聽政,自從她自囚結束以後,再次出現再了資事堂以後,一直處於聽政的狀態。
她只聽,只看,不說話。
用她自己話說,就是她在幫官家聽政,卻不敢幫官家理政。
寇準、李迪、丁謂、曹利用、王曾,一行人,坐在她的下首,正在爲朝廷發生的政事,忙的不可開交。
寇季一聲大喊,着實把他們驚的不輕。
他們紛紛放下了手裡的政務,看向了資事堂門外。
寇準皺着眉頭,怒吼道:“誰在門外亂嚎,給老夫亂棍……”
話說了一半,就看到寇季一臉哀傷的大喊着進了資事堂。
當即,寇準收住了話,瞪眼道:“瞎嚎什麼,這裡是你能胡鬧的地方?”
寇季拱了拱手。
“臣寇季,參見皇后娘娘。”
“下官見過諸位大人。”
寇季施禮過後,又大喊道:“不公啊!”
劉娥、丁謂等人,下意識看向了寇準,他們想看寇準如何處理此事。
寇準惱怒道:“不公什麼,有什麼不公的,你要有冤情,去大理寺喊冤,去開封府喊冤,這裡不是你瞎胡鬧的地方,給老夫出去。”
寇季拱了拱手,苦着臉道:“下官喊不公,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下官的上官張綸。”
劉娥、寇準等人聞言,一臉愕然。
爲張綸喊不公?
鬧什麼幺蛾子?
張綸官居四品,乃是朝廷重臣,隨時都能參加朝會,他的不公需要你來喊?
“滾出去!”
寇準徹底惱了。
寇季不僅不聽,反而大聲道:“我上官爲人忠厚,平日裡受了委屈,也不肯言語,可我卻看不下去,必須幫他說一說。”
寇準還要開口訓斥。
卻聽丁謂道:“老夫倒是想聽聽,張綸受了怎樣的委屈,值得你闖進資事堂,爲他喊不公。”
李迪瞪着丁謂喝斥道:“孩子瞎胡鬧,你也跟着胡鬧,成何體統。”
丁謂撇撇嘴,淡淡的道:“在你眼裡,他是孩子,可在老夫眼裡,他卻是朝廷命官,天子門生。既然爲官,自然有資格論一論朝政。”
寇準皺着眉頭,要訓斥丁謂。
劉娥突然開口道:“本宮覺得丁相言之有理。寇愛卿,寇季雖然是你的孫子,但他也是我大宋的官員。在寇府,你們是祖孫,在資事堂,你們卻同爲朝廷命官。
但凡對我大宋江山社稷有利的話,我們都得聽一聽。”
劉娥自從自囚結束以後,一直恪守一個做皇后該有的本分,事事也已寇準的意思爲準,寇準也不好再爲難她。
如今她突然開口幫寇季說話,而且句句有理。
寇準也無從反駁。
寇準沉吟了一下,瞪向了寇季,皺眉道:“還不快說?!”
寇季趕忙道:“下官覺得,朝廷對我上官張綸不公。我上官張綸,太宗年間入仕,先後治益、彭、簡、辰等州,所過之處,賊人紛紛聞風喪膽,不是舉旗來降,就是被盡數誅滅,治理地方,有潑天大功。
又先後出使遼國,爲我大宋換來多年和平。
大中祥符年間,鹽課大虧,我上官張綸,奉命前往通、泰、楚三州,治理鹽戶,歲增鹽課數十萬石。又在杭、秀、海三州設立鹽場,歲入鹽課又一百五十萬石。
短短兩年,杭、秀、海三州,不僅增上了鹽課,又增上供米八十萬石,疏五渠,導太湖入於海,又復租米六十萬石。
此後,我上官張綸,又先後知任泰州、昭州、秦州、瀛州、滄州,每到一地,皆頗有大功。
滿朝文武,論功勞,比得上我上官的,又有幾人?
晏殊十四歲入朝,歷朝十四載,對朝廷少有功勞,卻能位列四品,跟我上官等同。
我上官怎能不委屈?
就因爲我上官非進士出身,你們就這般對他?
長此以往,滿朝皆進士皆效仿晏殊,又有幾人,能像我上官一樣,踏踏實實爲朝廷做事,爲朝廷安民?
民不安,國何在?”
寇季一席話說完。
寇準、劉娥等人,愕然愣在當場。
彈劾上官,悄悄說上官壞話,秘密上奏揭上官短處的,又或者拍上官馬匹的,他們見多了。
可是幫上官抱屈,幫上官要官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更重要的是,隨着寇季一項項細數完張綸的功勞,他們覺得寇季說的很有道理。
張綸爲官數十載,算是一個幹臣。
立的功勞也很多。
可偏偏就是出身不對,三次科考不中,補了一個三班奉職。
所以在官場上,總是弱那些進士出身的官員一頭。
所以每到升官的時候,別人不是提攜門生,就是在提攜故舊,要麼提攜同窗。
唯有張綸,沒人提攜。
而且他在外爲官,去的大多都是貧寒的地方,即便是被派到富庶的地方去,也是去啃別人不願意啃的硬骨頭。
也只有他每次立的大功以後,驚動了朝廷,官家會提攜他一下。
就這,朝堂上一些不願意看到張綸這個野路子出身人升官的,還要出手打壓一下。
以前張綸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沒人幫他喊屈。
現在,寇季幫他喊了。
寇季眼瞧着衆人愣在原地,不說話,就苦着臉道:“娘娘、諸位大人,這公平嗎?”
寇準等人皺眉不語。
丁謂張了張嘴,想幫腔,卻把話吞進了肚子。
仔細說起來,丁謂以前的遭遇,跟張綸有些相似。
他在外爲官的時候,也是立功無數,可是就是得不到升遷。
於是乎,他腦子一轉,走上了饞臣的道路。
這才一路官運亨通,平步青雲。
對於張綸的遭遇,他應該是最同情的一個人。
資事堂內,靜悄悄的,針落可聞。
許久以後。
王曾突然開口道:“刑部,尚缺一位權刑曹尚書……”
權刑曹尚書,正三品,養老的官。
刑部的權力,已經被提刑司、大理寺架空了。
刑部上上下下,都處於養老狀態。
寇準等人聞言,有人皺着眉頭,有人暗自點頭。
擢升張綸爲權刑曹尚書,雖然幫他升了官,卻不影響朝廷上的權力分割,也沒有從他們任何一個人手裡分走權力。
更重要的是,擢升張綸一個養老的官,那些進士出身的官員,也不會就此找事。
爲何不準?
他有功勞,又有人幫他抱不平,就該升官。
反正朝廷不過多發一些俸祿而已。
又不是從他們口袋裡掏錢。
而且張綸調離了提刑司,他們可以想辦法把自己的人安排進去,掌管提刑司。
張綸那廝平日裡又臭又硬的,一點兒也不聽話,換一個聽話的,對他們都有好處。
“老夫以爲……可以!”
丁謂率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