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一樁心事,張成放鬆了不少,他對寇季道:“我給你說說咱們的生意?”
寇季疑惑道:“遇到了難處?”
張成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寇季更疑惑了。
張成說道:“我按照你的吩咐,在汴京城的東南西北各買下了一座鋪子,掛上了咱們萬象典當行的招牌。五家鋪子同時開張,在汴京城裡闖下了不小的名氣。
有你跟劉亨兄弟護着,也沒人敢找咱們麻煩。
短短一個月,咱們萬象典當行就站穩了腳跟。
如今,五家鋪子,每個月都有上千貫的收入。
你不是說還要建一個大的撲賣場嗎?
最近我就在忙這個。
地方已經找好了,也建好了。
可是咱們沒人懂撲賣,所以還沒有開門迎客。”
寇季愣了愣,緩緩點頭道:“這撲賣一行,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我回頭給你寫一個章程,你照着上面的做就行,等我以後閒暇的時候,再給你說道說道,時間長了你就懂了。”
張成聞言,點頭道:“那你可得儘快……”
頓了頓,張成又道:“撲賣場的名字還沒定下呢。”
寇季笑道:“就叫萬象樓吧。”
張成一愣,愕然道:“又叫萬象?”
寇季懶得跟張成解釋品牌效應的問題,說的太多,他未必聽得懂。
寇季笑着道:“好用啊!我也懶得想其他的名字。”
張成哭笑不得的晃了晃腦袋。
但他卻沒有反駁寇季的話。
撲賣場定名爲萬象樓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心頭的大石頭全部落下以後,張成纔想起問寇季,“你怎麼突然過來了?是不是爲了令尊欠債的事情?”
寇季搖頭笑道:“躲人而已……”
笑過以後,寇季又道:“我爹花了典當行幾千貫,你跟劉亨怎麼商量的?”
張成坦言道:“劉亨兄弟說了,令尊花了就花了。以前他沒錢的時候,或許會斤斤計較此事,如今跟着你賺大錢,他不在乎那幾千貫。”
寇季聞言,失笑道:“這話倒是符合劉亨的性子……不過賬面上還得記清楚,回頭分利的時候,記得從我的那部分裡面,劃出來一部分,補償給劉亨兄弟。”
張成緩緩點頭,“我明白了……”
寇季陪着張成又聊了一會,把自己腦子裡爲數不多的生意經,給張成傳授了一番。
兩人聊到了入夜,吃了一桌酒菜以後,就各自睡下了。
寇季在萬象典當行裡,有臥房。
那是張成特地爲他留下的,雖然寇季不經常來,但是張成一直讓人細細的打掃着。
寇季什麼都不需要準備,直接用就行。
寇季在萬象典當行一待就是兩日。
到了第三日。
寇準派人過來告訴他,李迪已經離開了寇府以後,他才辭別了張成、二寶等人,返回了寇府。
回府的路上。
寇季發現,他讓趙元儼傳出去的謠言,如今成了熱議。
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都湊在一起聊着此事。
顯然,趙元儼在這方面,下了工夫,也不知道他背地裡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讓這則謠言,滿城皆知。
如今,汴京城裡,人人皆在猜測,謠言中的正公是何人。
寇季甚至還聽到,有人暗地裡許下了花紅,要尋找正公。
弄的寇季哭笑不得。
相比起來,劉亨負責傳的謠言,就顯得有些蒼白。
走了一路,只聽到了三兩個人在議論,說是在繁臺看到了奇景。
說是有方外高人,在太白經天的那一日,夜觀星象,看到了六星倒懸,暗中推算以後,嚇的吐血三升,然後企圖逆天改命,卻遭到了天雷轟擊。
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的。
百姓們聽了信以爲真。
一個個像是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遮遮掩掩的把這個謠言傳給了下一個人聽。
雖然謠言中的六星倒懸,沒有直指六部,但要不了多久,六星倒懸跟六部掛鉤的傳言,就會傳出來。
謠言正在按照寇季預料的在發酵。
相信不久以後就會顯現出成果。
寇季心情愉悅的回到了府裡,問候過了寇準以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四君園。
寇準並沒有再追着寇季刨根問底,問他背地裡到底在謀劃什麼。
寇季在四君園裡呆了沒多久,寇忠匆匆來報,說范仲淹到訪。
寇季便到了寇府偏廳去見它。
剛一進門,就見范仲淹主動迎了上來,急忙說道:“寇兄弟,我升官了。”
寇季走進了偏廳,坐定以後,讓府上的丫鬟奉上了茶水,才笑道:“那是好事啊!”
范仲淹苦着臉道:“要是升任到了其他的衙門,那自然是好事。可升任到了六部……以後再想有所作爲,可就難了。”
寇季漫無條理的端起茶杯,淺嘗一口,笑道:“你嫌棄六部是個清水衙門?”
范仲淹尷尬的道:“汴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寇季放下了茶杯,盯着他笑道:“所以,你來找我,是想問問我,你被調任到六部,是不是我安排的?”
范仲淹神情尷尬的點點頭。
他倒不是官迷,找寇季也不是爲了要官位,要好官位。
他就是想去那些能做事的衙門,哪怕官位不高也行。
他總想着,爲官一任,總的爲百姓們做點什麼,不然這官還不如不當。
寇季瞧着范仲淹的神情,點頭笑道:“確實是我找人安排的。”
范仲淹一臉愕然的看向寇季,“爲何?”
頓了頓,他咬牙道:“難道是因爲下官之前說話,衝撞了判官,惹怒了判官,判官才如此懲罰下官?”
寇季指着范仲淹,嘆息道:“你啊你,淨瞎想。官場上的門道,你還沒有摸清,還需要歷練。”
范仲淹一臉疑惑。
寇季解釋道:“官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遠遠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調你去六部,自然有深意。雖然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爲何調你去六部。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去了六部,必然不會閒着,更不可能無所作爲。”
范仲淹聞言,遲疑了一下,看向寇季。
寇季知道他心裡仍有疑惑,繼續說道:“我也在六部供職……六部真要是清水衙門,無所作爲,我會跑去六部?難道我一個宰相的孫子,還沒辦法在朝中謀劃一個有權有職的官位?”
范仲淹一愣,思量了一下,覺得寇季說的有理。
雖然他跟寇季接觸時間不長,但是他能感覺到,寇季絕對不是那種混吃等死的人。
“好!我去六部……”
范仲淹信了寇季的話,當即表態。
寇季點點頭,“回去準備準備,提早去走馬上任,遲則生變。”
范仲淹點點頭,拱了拱手,離開了寇府。
寇季卻沒有急着回四君園去,而是折道去了寇準臥房。
寇準最近病情好了許多,有了精力,就找出了幾本書在翻看。
寇季進了寇準的臥房,拱了拱手,湊到了寇準身前,瞧了一眼寇準面前擺着的書。
“論語?”
寇季疑問。
寇準點點頭,隨手把書遞給了寇季,問道:“能看懂幾分?”
寇季尷尬的把書推還給了寇準,乾笑道:“不到一分……”
寇準瞪了他一眼,訓斥道:“不學無術……”
寇季咧嘴笑道:“朝中精研學問的,也沒有幾人。孫兒懂的那半分,就足以應付他們了。”
寇準挑起眉頭,惱怒道:“這就是你不學無術的理由?”
寇季臉上的笑容一僵。
寇準哼哼道:“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朝中精研學問的,沒有幾人。”
頓了頓,寇準唏噓道:“那些真正的學問大家,都不願意入朝爲官。不是躲在深山老林裡精研學問,就是開一座書院,教育子弟。
官家曾經幾次下招賢詔,招大賢入朝。他們都沒有出山。
偶爾有一兩個出山的,爲官一兩任以後,也都辭官了。
老夫以前不理解他們的做法,總覺得他們一身所學,不能學以致用,學了也是白學。
現在脫離了朝政的困擾,靜下心來讀書的時候,有點理解他們的做法了。”
寇季挑起眉頭,“他們爲什麼這麼做?”
寇準瞥了寇季一眼,道:“學海浩瀚,等你深入到其中以後,才能明白什麼叫真正的學問。等你見識到了真正的學問,又哪有心思做官。”
寇準的話說的雲裡霧裡的,寇季只聽懂了半分。
但他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而是一臉愕然的道:“祖父,您不會生出了辭官歸隱的想法吧?”
寇準隨手把書本甩到了桌上,翻了個白眼道:“這是李迪的想法,不是老夫的想法。老夫當初讀書,是爲了當官,是爲了報效朝廷,是爲了富強大宋。
學問和整個大宋比起來,老夫更在乎整個大宋。
兩個非要拋一樣的話,老夫肯定會拋棄學問。”
寇季聞言,笑道:“您倒是不迂腐……”
寇準沒好氣的道:“你不要把老夫拿那些土夫子相比。”
話音落地,寇準看向寇季,撇嘴道:“說吧,找老夫做什麼。”
寇季一愣,笑問道:“祖父怎麼猜到孫兒有事找您?”
寇準冷哼了一聲,道:“平日裡若不是老夫召見,你連面都很少露。現在突然找上老夫,肯定是有事要麻煩老夫。”
寇季咧嘴笑道:“祖父您猜的可真準……”
寇準哼哼道:“少拍馬屁,有事說事。”
寇季直言道:“祖父有沒有辦法,讓王曾遷任刑部尚書?”
寇準一愣,皺眉道:“你想讓王曾去刑部做冷板凳?”
寇季笑道:“刑部也未必是冷板凳啊。”
寇準眉頭一展,愣愣的盯着寇季,質問道:“你在謀劃六部?”
寇季沒有隱瞞的點點頭。
寇準追問道:“六部有名無實,你謀劃六部做什麼?”
寇季笑道:“想辦法讓他變成有名有實的就行了啊。”
寇準聞言,沉默不語。
他思量了許久,猛然看向寇季,問道:“那個六星倒懸的謠言,也是你傳的?”
寇季點頭承認了。
寇準皺着眉頭道:“你是想借着太白經天,幫六部搶權?”
不等寇季承認,寇準晃着腦袋道:“可你這麼做,劉娥不就藉此脫身了嗎?你之前傳的那個有關於周懷正和劉娥的謠言,不就落空了嗎?”
寇季解釋道:“祖父,孫兒傳出去這兩則謠言,其根本目的,都是爲了幫助六部奪權。”
寇準恍然道:“你是打算藉着周懷正要發難的事情,恐嚇劉娥,讓劉娥失去方寸,然後再借六星倒懸的謠言,讓劉娥脫身?
劉娥想要脫身,勢必會讓太白經天的天象,應驗在六部身上。”
寇季重重的點頭。
寇準疑問道:“那你打算讓六部搶那個衙門的權力?三司、三衙?”
寇季道:“提刑司?”
寇準皺眉道:“外臺?外臺雖然掌控着朝廷的方方面面的政事,可始終太過於單薄,遠遠比不上三司、三衙。”
寇季笑道:“提刑司固然單薄,可一旦六部搶了提刑司的權力,打開了爭權的門戶,肯定不會滿足於現狀,必然會跟三司、三衙爭權。
劉娥所掌控的權力,大多源於提刑司、三司、三衙。
一旦六部掌權,提刑司必然瓦解。
同時也能牽制三司、三衙。
劉娥手裡掌控的權力,會進一步被弱化。”
寇準緩緩張大嘴,愣在當場。
這種謀劃,他從沒有想過。
他的目光一直都盯在劉娥、丁謂身上,總是在想辦法去扳倒這兩個人。
卻從沒低下頭看看,也從沒想過利用底下的人去牽制劉娥。
寇季見寇準愣神,就繼續說道:“六部中官員衆多,一旦他們搶了提刑司的權力,必定會成爲朝堂上一股新的力量。
而他們天然的跟劉娥站在對立方。
自然不可能爲劉娥所用。
六部官員在朝多年,關係盤根錯節。
劉娥想要一舉剷除他們,也很難。
有他們牽制劉娥,劉娥就算想做點什麼,也會束手束腳。
只要綁住了劉娥的手腳,我們想對付劉娥,就簡單多了。”
寇準難以置信的道:“還能這樣?”
寇季笑着點頭道:“對!還可以這樣!”
“老夫從未這般想過……”
寇準心裡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也是究竟官場的人,只需要稍稍根據寇季的話,推斷一下,就能推斷出這個辦法的可行性,以及成功以後所能取得的成果。
“難怪你攔着不讓李迪離京,原來是想讓李迪去當這個戶部尚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