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無奈,只得隨着邱大寶來到聚義廳後的小舍,兩間小石屋坐落西北角,看似清淨,實際上正在寨牆上的土匪的監視之下,進出屋外都需經過聚義廳邊的小過道,過道上早已安排了七八名土匪站崗,實際上便等於是將蘇錦等人軟禁了起來。
邱大寶略帶歉意的道:“蘇專使,山寨簡陋,只能湊合着呆着,晚間大當家的自然會給你回話,你便安心的歇息一會,可不要隨便亂走,寨牆上到處是暗哨強弩手,若是不慎誤傷了您,那可就不好了。”
蘇錦皺眉道:“二當家的,我把話說在頭裡,若是晚間你家寨主不給我回話,我可等不得,大不了帶着我兩位兄弟硬闖下山,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邱大寶道:“蘇專使,你可切莫這般想,大當家爲人做事……還是有分寸的,不過他的脾氣是吃軟不吃硬的那種,你言語之際也無需那般的咄咄逼人。”
蘇錦點點頭道:“二當家的倒是個明理之人,不妨跟二當家的明說,此次你們實在做的太過了些,連皇糧都敢劫,此番朝廷是鐵了心要剿滅你們,朝廷下了鐵令,不計傷亡,不計損失,誓要將你等全部剿滅。”
邱大寶道:“想剿滅我八公山怕也不是那般的容易。”
蘇錦道:“這倒是實情,不過二當家的真的以爲八公山便是牢不可破麼?這山寨確實堅固,不過你們過於自信了,打仗依靠地勢是不錯的,但最終講的是實力,一個數百人的山寨,就算是我這樣不懂軍事之人來指揮也必然能拿下。”
邱大寶道:“蘇專使想當然了,若是什麼人都能拿下我山寨,咱們八公山好漢還能屹立於此經年不倒麼?”
蘇錦搖頭道:“那是你們還沒引起朝廷的重視,西北和西夏軍的戰事纔是朝廷的重心,譬如人身上的疾病,疥癬之疾無關痛癢,總是先治療重症纔是。”
邱大寶沉默不語,蘇錦輕聲道:“再對你說件事,免得你以爲我吹牛,這山寨最大的弊端是什麼你知道麼?”
邱大寶道:“我山寨地勢雄偉險要,關卡雄踞,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本人倒沒覺得有什麼弊端之處。”
蘇錦哈哈大笑道:“二當家的就是自信,不過在我看來破綻處處,而且山下官兵已有應對,只一個字便可破之,那邊是——火!”
邱大寶一驚,旋即笑道:“笑話,當此大雪滿山,漫山連一塊乾柴禾也尋不着,火攻何足爲慮?”
蘇錦嘿嘿笑道:“莫要強辯了,火油澆上,便是水也能燃燒,更何況是些油脂充足的松木,只不過火油珍貴,大多用於西北前線,所以這幾次圍剿你們都沒用此計;不過此番不同了,朝廷一旦下了決心,什麼事兒都好辦,不妨告訴你,山下已經集結了近五百桶火油,只需用棉球蘸滿戳在箭尖上往樹林裡這麼一射,你猜結果會如何?”
邱大寶心裡涼了半截,火攻確實是山寨的軟肋,大當家的也曾數次提到此事,每月都會命人在山腳除草伐木,弄出隔火的空地來,不過山上人力有限,也清理不出多大的地方來,對方真的用火箭燒林,那是絕對沒有辦法的,只能寄希望於火勢蔓延之際遇溼木而自息。
不過指望火頭自息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要有數棵大樹燃燒起來,周圍的林木自然被烘乾引燃,若無施救措施必然釀成大火,火勢一旦蔓延到山寨主峰山腳下,那便無法控制了,因爲地勢陡峭,山火正好向上燃燒,整座山頭將成爲一座大火炬。
蘇錦見話語起了作用,繼續在面罩寒霜的邱大寶耳邊嘮叨道:“本人此次上山便是奉命招安八公山衆人,因爲我不願看到這種生靈塗炭的慘狀,即便是火攻,雙方死傷也必然慘重,但最終的結果必然是八公山上草木不剩。”
邱大寶將信將疑道:“朝廷既然下定決心剿滅我等,又有十足把握,又爲何答應要你前來招安呢?”
蘇錦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今年乃大旱之年,朝廷各項稅收財務都吃緊的很,西北戰事懸而未決,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大費周章,打仗可不是說打就打的,打仗是要花大筆的錢銀的,人吃馬嚼,戰死士兵的撫卹,有功之將的獎賞都是一筆大數目,平常年月自然不算什麼,像今年那可就是大負擔了。”
邱大寶細細思索蘇錦的話,他還是有些不信蘇錦的話。
“而且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你們搶的這五十萬石糧食,那是揚州百姓的救命糧,皇上命我從廬州商戶手中籌集而來運抵揚州府,便是爲了平抑揚州缺糧引起的風波;你們劫了別的什麼倒也罷了,現在大宋處處缺糧,你們偏偏在這時候伸手,皇上豈能不惱?但是投鼠忌器,又怕你們一怒之下將這五十萬石糧食焚燬,一時也無處籌糧緩解揚州之患,所以我提出招安之策倒是個合乎皇上心願的兩全其美的辦法,一來避免大面積的死傷,解除八公山匪患,二來又可保全這五十萬石糧食,對你們來說從此名正言順的堂堂正正的做人,既有了一條出路,又不必給子孫留下罵名,這正是一石數鳥之策啊,何樂而不爲呢?”
邱大寶開始動搖了,山寨的眼線早已將附近州府的情況瞭解了個大概,缺糧之事早已不是秘密,蘇錦所說的這一切跟他所掌握到的情況完全吻合,這說明蘇錦並沒有跟他說謊,這批糧食數量之大,他們搶.劫得手也是膽戰心驚,但是由於誘惑太大這才鋌而走險出手,沒想到捅到了朝廷的痛處了。
“二當家,這些話原該和你家大當家說清楚纔對,不過我看這人倒不是你所說的吃軟不吃硬,而是軟硬不吃,我上山之前曾聽聞此人在亳州府殺了通判大人上下十八口,在他眼中自然是以朝廷爲敵,絕對不信朝廷會放過他,他要拼死對抗,只是累的二當家和一衆兄弟跟着送命了,哎!”
邱大寶怒道:“蘇專使,你這是在離間我兄弟之情麼?當年我在廬州落魄之時,那商會和知府大人到處捉拿我,若不是大當家收留我早已身首異處,你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蘇錦忙拱手道:“二當家的勿惱,咱們只是私下聊聊罷了,再怎麼說我們也都爲廬州之人,畢竟有同鄉之誼,雖然在廬州時我們之間立場不同,但你我之間可從無私人恩怨,直到如今我尚且在搜尋商會等人的證據,黑七等人之死定是他們所爲,無論這招安之事成與不成,我蘇錦但能活命下山,定然依舊會協同包大人協查此事,給你一個交代。”
邱大寶頹然坐下,搓着額頭道:“那也不必追查了,黑七等人確實爲唐紀元所殺,當晚我也差點飲了毒酒,不過幸而我如廁時經過廚房,看見朱家官家往酒裡下藥,這才裝死,後來他們命人將我和黑七等兄弟的屍體拉到後院埋了,我趁機暴起殺了兩名僕役翻.牆逃出,這幫過河拆橋的狗賊,終有一日我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蘇錦只聽了他簡略的描述,便已經身上寒毛站立,唐紀元毒殺黑七等人的情景宛如歷歷在目,不由的手心捏緊,出了一層冷汗。
“果真如此,二當家的若能作證,我必將唐紀元繩之以法。”
邱大寶搖頭道:“我如何能作證?十年前我便該被砍了腦袋了,後來唐紀元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將我等幾人救了出來,自此後便隱姓埋名幫着他做些勾當,我若是出去作證,豈非自尋死路麼?”
蘇錦微笑道:“很簡單,招安之後,一切迎刃而解,朝廷既往不咎,還會授予官職,到時候你便不必躲躲藏藏的過日了,從此後做個堂堂正正之人,還能報仇雪恨,何樂而不爲?”
邱大寶身子一抖,旋即恢復過來道:“莫要說笑,此事我做不到主,還是等大當家的和你談過之後由他做出決斷,叨擾已久,這便告辭,幾位好好休息休息,晚間自有分教。”
蘇錦起身相送道:“二當家慢走,咱們找機會再敘。”
邱大寶似有些慌張,轉身急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