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一刻也不想在揚州府呆下去了,雖然還有十天才到新年,但是一旦動了回揚州的念頭,立馬便歸心似箭,恨不能馬上便出發。
當然,這其中也有虛榮心在作祟,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幾百年前的楚霸王都免不了有榮歸炫耀之心,更何況蘇錦呢;後世是個屌絲男,也沒有什麼顯擺的好機會,這一世豈能錯過。
不過臨走之前,倒是有幾件事需要安排;歐陽修已經明確表示這個新年要在淮南路過,不打算回京城了,蘇錦早料到他會如此,他的手上有數件案子要辦,一個是朱世庸透露消息給土匪的事兒,一個是淮南路轉運使王啓年密告蘇錦的事兒。
前者倒也不忙,陳老根雖在手,但證據稍顯不足,須得慢慢蒐集;而蘇錦的案子則是他來淮南路的首要之責,在揚州羈絆了數日,一直在忙揚州官員的案子,根本就沒有入手去查;若是就這麼回京,顯然有些說不過去。
前幾日歐陽修曾派人去請轉運使來揚州,可不知爲何,王啓年至今未至,歐陽修決定直接找上門去,王啓年手中還有個人證,便是那八公山土匪小頭目叫做大老王的,正是此人的供詞對蘇錦極爲不利,歐陽修自然要去提審此人,查清事實。
歐陽修原本想拉着蘇錦一起去壽州,可是又覺得很不妥當,查的便是蘇錦,沒理由當着他的面查,這會引起王啓年極大的懷疑和戒心,反倒對事情不利。
實際上,歐陽修早就得到皇上的授意,這件事即便是事實,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畢竟蘇錦滅了土匪立了大功,至於說爲了和土匪們周旋而信口胡扯許諾,雖然可惡,但也並沒可惡到罪大惡極的程度;其他諸如什麼貪功冒進,什麼拒絕壽州廬州兩地駐軍協助,那都是扯淡。
你要說蘇錦這麼個人爲了那點功勞寧願喜歡去以命和土匪相搏?且不說以歐陽修對蘇錦的瞭解,此人絕不會這麼幹,而且於一般的邏輯上也是講不通的。
總而言之,歐陽修是去幫蘇錦擦屁股,從京城來便是被授意如此而來,更何況此刻已經跟蘇錦共守一個秘密,成爲一個戰壕的戰友,自然更加要想盡辦法爲他開拖了;歐陽修也極爲納悶,爲什麼自己好端端的一個欽差大臣,七繞八繞之後居然就上了蘇錦的賊船,爲他保守了這麼個大逆不道的罪行,想想都後怕。
不過現在已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是一條不歸路,只能拼命的拉着蘇錦和晏殊,要死大家一起死,只要不死,大家便一起平步青雲吧。
蘇錦可沒心情跟歐陽修糾纏,他勸歐陽修先回京城,過了元日再來,可是歐陽修不肯,他也就作罷了;節假日不休息盡心竭力的辦案,這本身就是歐陽修要在皇上面前做出的一種姿態,自己沒那麼高的覺悟,也不能阻止別人表現;所以約定了初六在廬州會面之後,蘇錦便徹底將歐陽修拋到了腦後。
蘇錦的另外一件頭疼之事,便是富貴樓中救出來的那些女子該如何安頓,既不能帶回廬州,又不能老是圈養在那客棧中;想來想去,蘇錦還是決定將這些女子分發些錢銀遣散了事。
下午,蘇錦尋了個藉口偷偷溜到那間客棧中,將十幾名女子召集到一起,這些女子跟蘇錦雖只見過一面,但是卻毫不懼生;蘇錦正襟危坐,她們卻嘻嘻哈哈打鬧着,小聲的對蘇錦指指點點的評頭論足,更有的還偷偷的用眼睛挑逗着蘇錦。
蘇錦咳嗽一聲,伸手將隨身帶的一個大包裹攤在桌上打開,頓時滿桌子珠光寶氣,金錠銀錠晃得人眼都暈了,白牡丹和衆女本來還嘰嘰喳喳的笑容滿臉,但瞬間便知道蘇錦要做些什麼了。
蘇錦咳嗽一聲道:“諸位姑娘,昨日馮敬堯和一干犯官均已被處斬,其餘龍虎門餘孽也大多宣判收監,想必你們也都聽說了;此事一了,你們也不必躲躲藏藏了,所以在下今日來此便是要還你們自由的,這裡有些錢銀,權作在下一點心意,你們拿着各自投親奔友去吧。”
喧鬧的嬉笑聲沉寂下來,女子們一個個默不作聲,互相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了。
蘇錦笑道:“怎麼?你們不是盼望恢復自由之身麼?此刻是高興傻了吧。”
一旁侍立的白牡丹忽然噗通跪倒在地,垂首哭泣道:“蘇公子,奴家姐妹們昨日還在議論公子將如何安頓我等,也想到了公子爺會遣散我等,只是我們姐妹都是打小被擄來此地,家中親眷都已不在了,茫茫人海,卻無半寸立足之地,又能去哪兒?”
衆女子也紛紛跪下抹淚,一名紅衣女子嬌聲嬌氣的哭泣道:“是啊,蘇公子,奴家等從未在世間過活,此番雖說蒙公子爺搭救,得以出了虎口,可是又有何處可去呢?”
蘇錦認識這個紅衣女子,他就是那天晚上和白牡丹一起伺候自己的紅玫瑰,那天晚上的銷魂滋味,蘇錦印象深刻,紅玫瑰那一條巧舌差點沒把自己的魂兒給吸出來。
蘇錦也不想將這些人間尤物隨手丟掉,這些女子雖身子污穢,但蘇錦在這方面全無忌諱,又非娶她們爲妻,要的就是這種騷.媚入骨的風情,身爲男子娶得自然是賢妻良母,不過在外邊尋花問柳,這些人間極品自然是首選之人了。
可是問題是,自己能拿她們怎麼辦?帶回家是絕無可能,遣散了吧她們又是這般說辭,真叫蘇錦撓的頭皮如雪花飛舞,無計可施。
“蘇公子,我等姐妹身無長技,很多姐妹連這個世間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出了這個門怕只是死路一條。”白牡丹泣道。
蘇錦皺眉道:“那怎麼辦?我也無處安頓你們,這倒難辦了。”
白牡丹輕聲道:“我等姐妹倒也沒奢望能讓公子爺收留,要不這樣,請公子爺將米花娘請來,我們姐妹受她看顧,在她的羽翼下或可還能活下去。”
蘇錦怒道:“你等怎可如此?我好不容易纔瞞着官府將你們給救出來,你們居然還想重操舊業,真是……真是……教我說什麼好?”
白牡丹忙道:“公子會錯意了,我等雖身子污穢,但也不至於自賤如此,只是昔日米花娘曾跟我們姐妹說過,要是有朝一日能脫離樊籠,她便帶我們去京城,用積蓄開下一座瓦舍,我等姐妹可以唱戲唱曲兒謀生,卻再不做這骯髒的勾當了。”
蘇錦恍然大悟,原來米花娘居然還有這份心思,倒真是令人敬佩,想到此女竟爲了馮敬堯殉身而死,不禁唏噓起來,沉聲道:“倒是個好辦法,只可惜,米花姑娘已經不在了。”
衆女一驚,七嘴八舌的問道:“公子說米花娘不在了卻是何意?”
蘇錦嘆道:“她已經自盡了,倒是個剛烈女子。”當下將米花自盡的情形說了一遍。
衆女子悲痛不已,哀哀哭泣,蘇錦倒沒想過這些女子居然對米花有如此深厚的感情,他本以爲她們應該痛恨米花纔對,卻不料是這般結果,看來米花定是平日對她們極爲看顧維護。
白牡丹淚水滂沱,邊哭邊咳嗽,不一會身子一歪竟然昏倒在地上,衆人急忙將她攙扶起來,掐人中灌熱茶這纔將她弄醒,蘇錦看她的嘴角居然有斑斑的血跡,驚問道:“這是怎麼了?”
一名女子輕聲抽泣道:“蘇公子難道不記得了麼?上次蘇公子從牡丹姐姐那裡拿了名單脫身之後,義父……不不不……馮老賊便懷疑她與你串通,在姐姐的胸口踢了一腳,當時便踢的吐血,若非米花娘及時維護,姐姐當日怕就要被打死了;後來傷勢一直未愈,經常吐血,這會聽到噩耗,自然又是牽動傷勢了。”
蘇錦愕然道:“她怎麼沒說呢,這傷勢看來不輕了。”
衆女哀哀哭泣,幫半昏迷的白牡丹抹着胸口順氣,亂作一團。
蘇錦來回踱步,終於一咬牙道:“這樣吧,既然你們暫時無處可去,便跟我先去廬州安頓,下午我叫人幫你們叫幾輛大車,你們遠遠的墜在我家車隊後面,到了廬州我便給你們單獨安排一處宅院,幫白牡丹姑娘請郎中抓藥調理,不管怎樣,先養好傷,過完年再做計較,你們看如何?”
衆女大喜過望,終於能離開揚州過新的生活了,而且在蘇公子的庇護之下,真是想也不敢想之事。
蘇錦彎腰摸摸白牡丹的臉頰,柔聲道:“你可聽見了?且先放寬心,隨我到廬州將養,身體要緊。”
白牡丹淚水如珍珠滾滾而下,掙扎着起身給蘇錦磕頭,蘇錦忙按住她;白牡丹道:“公子大恩大德,我等姐妹粉身難報。”
蘇錦道:“說這些做什麼?你爲了我差點送了性命,原是應當的。”
白牡丹道:“恩當後報,暫且不提,奴家眼下有個不情之請,請公子成全。”
蘇錦道:“說吧。”
白牡丹眼淚又下來了,抽泣道:“奴家想和姐妹們去米花娘墳上燒些紙錢再走,若非米花娘對我們姐妹的照顧,我們姐妹一個也別想活到今日。”
蘇錦點頭道:“你們都是有情有義的女子,比世間很多自命清白的女子要高尚的多,這個要求當然要答應,我這便去安排,你們收拾衣物在此等候便是。”
蘇錦快步出門,身後衣衫簌簌,一羣風塵女子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