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最後還是停了。
這場雨淅瀝瀝的將整個燕京城外的土地都澆了個通透,在趙鼎從大同府出發的時候,李師師也拿着和契丹人的交易許可,來到了大同府。
真正的脂化羊毛的地方,最好是在大同府奉聖州沿線,而在馳道大肆修建的同時,李師師也深切的注意到了馳道的便利,將有利於自己的商貨通行天下。
在大同府如火如荼的工坊建設的時候,王彥帶着他的軍卒們從新上路了。
他看着士氣有些低迷的軍隊,臉上掛着微笑,這幾天的雨有點澆滅了他們內心的戰鬥的慾望。
這很正常。
劣馬那暴虐的性子,現在都有些垂頭喪氣,它們看着雨後的草原,居然沒有撒開歡的奔跑。
士兵們也耷拉着腦袋,肩膀鬆鬆垮垮的,眼神中充斥着的是迷茫。
他們有些迷茫,也有些膽怯,還有些害怕。
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會有喜怒哀樂。
這次的萬里之行,並不是王稟那種千里奇襲,而是真正的紮根於敵人的身後,在敵人的腹地進行活動和作戰,雖然做了無數的準備,但是他們依舊清楚的知道,此行會有多麼的危險。
但是他們依然來了,帶着國仇家恨,辭別了家人和皇帝,踏上了未知的行程,他們有時候也會擡頭,看着高遠的天空,看着那翱翔於天際的雄鷹,喃喃的問自己一句。
自己爲什麼要來?自己要到那裡去?自己能活着回到大宋嗎?
他們並不確定自己的明天,但是他們依舊還是來了。
因爲現在的大宋需要時間。
王彥並不怪他們,士氣是一個玄之又玄的東西,不管多麼能征善戰的將領,他的軍卒都會有士氣低迷的那一天。
不過他去請教過王稟,王稟絲毫沒有藏私的告訴他,有一個提升士氣的好辦法。
王彥找到了官家,求了一首行軍時候,用的軍歌,來提升士氣。
趙桓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思考,終於從腦海的深處,從自己的記憶深處,挖出了一首歌,並且鄭重其事的交給了王彥。
王彥用力的拍了拍手,喊道:“我來起個頭,大家唱首歌吧,就唱那首我們都會的歌好不好?”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王彥大聲的喊了一嗓門,拍着身上的鎧甲,唱了起來。
稀稀拉拉的應和的聲音,從王彥的周圍慢慢擴充到了整個馬軍的陣營,聲音也越來越響亮,也越來越豪邁。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袍澤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聲音越發洪亮起來,他們的聲音越發的嘶啞,甚至有的軍卒喊着喊着帶着哭腔,他們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情緒全部宣泄了出來。
那種茫然,那種失措,那種對未來的彷徨通過聲音,聲嘶力竭的喊了出來,宣泄出來。
官家給王彥的這首歌,名叫中國遠征軍軍歌。
並且告訴他們。
一寸山河一寸血,此生不悔入中華!
華夏將興,興在當代!
只是還需要些許的時日。
所以八字軍的軍卒們信了,所以他們來了。
“旗正飄飄,馬正蕭蕭,好男兒!好男兒!好男兒!報國在今朝!”
不算整齊,甚至帶着來自河東路和河北路的特有的口音,不算好聽,卻震人心魄。
高聲的呼和着,帶着獨有的悲愴,在天地間不斷的迴盪着。
軍卒們耷拉着的腦袋用力的昂揚起來,鬆垮的肩膀挺直的坐在了馬背上。
不管未來何種模樣,一步步的按着預定的道路走下去,哪怕倒下,也在所不惜。
劣馬們似乎被王稟這些軍卒的氣勢所打動,它們也猛地擡起了頭,開始在剛剛下過雨的草原上狂奔起來。
帶着沉重的馬蹄聲,這首歌的歌聲,飄了老遠老遠。
王彥看着士氣振奮的軍卒,臉上都是笑意,或許是歌的原因,或許是大宋軍卒們本來就沒有丟掉遠征的勇氣,只不過長期的行軍和瓢潑的大雨,讓他們有些迷茫。
士氣回來了。
王彥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眼眶有些泛紅,他相信這完全是因爲草原上的風沙太大的原因。
“戰!戰必勝之!”
王彥用盡了力氣喊了一嗓子,軍卒們終於振奮了他們的士氣,開始繼續踏馬往前走着。
前面的大鮮卑山已經開始了不再模糊,他們的目的地就在大鮮卑山的後面。
劣馬的耐力比王彥想的更好一些,特別是休息了幾天之後,轉戰的速度,超過了王彥的想象。
大宋從來沒有如此快的轉移速度。
王彥從腰上的挎兜裡拿出了一份地圖,這份堪輿圖有整個黑土區的地形圖,是一份非常精密的地圖。
一張紙在地圖裡夾着。
這是趙桓給王彥寫的一條非常好的建議,告訴他這張紙條上的話,可以用來做拉攏兀惹人和那乃人的口號。
這片黑土區,長久以來,被金人,人爲的隔絕着,他們不瞭解世事,所以要用思想武裝他們。
讓兀惹人和那乃人,作爲他們的支持者,而不是檢舉他們領賞錢的人。
能讓王彥的敵後鬥爭,更加遊刃有餘。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讓思想衝破牢籠!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只有偉大的勞動軍,只有我世界的勞工,有這權利享用大地,哪裡容得寄生蟲!霹靂聲巨雷忽震,殘暴賊滅跡銷聲。看!光華萬丈,照耀我紅日一輪。】
這是一段極具有煽動性的詞。
而這段詞,王彥甚至在燕京的行在,聽到過官家哼哼着唱,旋律他記住了,他準備讓軍卒們將這首歌學會,在整個黑土區上傳唱起來。
紮根在黑土區的金人其實聽不大懂漢文,他也準備用這段詞作爲所有紮根在黑土區的軍卒們聯絡的餓時候的暗號。
但是王彥總覺得這段歌裡少這什麼,但是他並不清楚那是什麼。
不過官家是對的,那就夠了。
大宋出一個這樣的官家,有多麼的不容易。
王彥再清楚不過了。
他在磁州作戰的時候,幾千人孤立無援在一個矮矮的土城裡,日夜被圍攻,敵人有多麼的狷狂,他刻骨銘心的牢記,那種孤立無援的恐懼,他絕不會忘記。
被擊潰的時候,他有多麼的絕望!
在聽到官家收復了雲中路和燕京路的時候,他就有多麼的欣喜和狂熱!
王彥鄭重的將紙條放進了地圖裡,小心的放好了地圖,看着面前的大鮮卑山,回頭看着大宋的方向,笑着自言自語的說道:“官家,末將來到了大鮮卑山。”
“你們終歸是要被解決的!”他看着大鮮卑山山後,指着繁茂的草原笑着說道。
即使自己這隻部隊全部死在了黑土區,還是給大宋爭取到了時間,也給敵人的後勤帶來了足夠大的壓力。
他們終於踏足了這裡,官家所言的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撒把種子就能豐收的地方。
趙桓收到了王彥的軍報,他們已經踏過了大鮮卑山。而歐陽澈正在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趕往靜邊城,去接應王彥。
願一切的一切都順利,勇士能夠平安歸來。
趙桓自覺已經對這支遠征軍,做了最大的支持,他希望那些軍卒們,能夠平安歸來,雖然知道有些奢望。
他對孫博的封建迷信,又理解了一分。
誰不希望有個好兆頭?
他沒有閒着,帶着趙英,向着武廟的方向走去。
上次在這裡拜祭之後,大宋的武德果然昌盛,既然顯靈了,自然要再上一柱香纔是還願。
迷信這個東西,其實歸根到底,還是一種自我安慰。
而在這裡,趙桓居然意外的看到了朱孝孫和朱璉兄妹倆,也帶着人在武廟裡上香。
趙桓沒有把武廟和文廟圈在行宮內,而是建在燕京城裡,他希望這些先賢,能夠記有更多的人記住。
今天朱璉跟他說了朱曉孫從山海關送了一批金國的察子,這批察子要在燕京經過審訊之後,纔會被梟首示衆。
兄妹長久未見,趙桓就準了朱璉出宮的請求。
沒成想,在武廟碰到了。
“壯實了幾分,也有了英氣。不錯!”趙桓拍了拍朱孝孫,笑着說道。
朱孝孫略帶憨厚的笑了笑,給趙桓見了個禮,讓開了武廟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