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回用上了一張中年人面皮,給許念卿則是掛上一副少年麪皮,兩人一人作書生打扮,一人作書童打扮,兩人下了山,還沒走出半里路,就遇上了劫道山賊。
敢在枯葉荒山這邊劫道,膽子不是一般大。要知道當初死在破廟的女子,陰魂不散,既然無法離去,便在這裡專門找那劫道的匪人殺,周邊山林裡那些小匪寨早就死的死、散的散,很久都沒有劫道的事情再發生。
從枯葉荒山下來,要走一條雜草叢生的彎曲小道,再穿過山腳的一片林子,最後爬上一片土坡才能走回官道。二人才走出彎曲小道,走進林子裡的時候,就被二十來個人給圍住。
這些人不懷好意的看着眼前的書生書童,手上要麼拿着斧頭,要麼拿着菜刀,還有扛鋤頭的,一看就知道是出來兼職的。
有一些貧困的村莊,村裡的青壯漢子們就會到村外客串匪盜搶錢來補貼家用,所謂回了家是農民,出了門就是匪盜,這種情況並不罕見,而且相對於那些真的落草爲寇的匪人,這些人往往更加手下不留情,因爲身後還有整個村子要養活,他們不能出紕漏惹來官府,所以搶過了東西之後,都會殺人滅口。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不會在自家附近劫道,通常會走遠一些找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幹一票大的就走,屬於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流竄犯。
怪不得敢在枯葉荒山腳下打劫,原來也是一羣外鄉人。
許念卿有些緊張的往林回身後躲了躲,不敢擡頭看那些人,只不過此刻她臉上貼着一張黝黑少年的麪皮,看上去實在與俊俏不沾邊,自然無法讓林回賞心悅目。
“滾開,不要攔着我趕路。”林回沒有心思和這幫人耗,直接祭出了飛劍,一劍從爲首一人胸口穿胸而過,沒有給那人開口說話的機會。
這羣匪人臉上表情大變,甚至來不及去查看頭領的生死,便紛紛跪下來磕頭求饒。
遇見脾氣不好的上師,自己這幫人全部交代在這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幫人磕頭的磕頭,還有人說起了那上有老下有小的老一套萬金油。
林回並不搭理,只是離開的時候說了一句:“在這裡跪到明天早上。”
許念卿這時也不再害怕,跟在林回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十分矛盾的從這個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全感。
走到官道上,少女神色複雜的看着林回說道:“你怎麼不把他們都殺了?”
林回笑問:“你怎麼知道我沒殺他們?”
整個枯葉荒山都是破廟女鬼的地盤,在山腳發生的一切她自然知曉,自己離開的時候讓這羣人跪到第二天早上,便是等於給了那女鬼信號。沒說要殺他們,也沒說不殺他們,便是讓女鬼自行決定,在投胎之前要不要最後殺掉一批匪盜。
女鬼道行不高,二十個人未必能全部留下,這也是林回給那批匪盜留下的一絲生機。
這羣人都有着可憐貧窮的家世,若不是生活所迫,也未必會當劫道的山賊,可他們又作惡多端,正應了那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懲罰要有,但不必趕盡殺絕。
許念卿不知道女鬼的存在,只當是林回暗中施展神通斷了那羣匪盜的生路。
聯想到他在郡城的時候,面對那王家小姐,飛劍也是說砍就砍的個性,一直以來生活得頗爲壓抑的縣令千金從林回的這種行事風格當中感受到了一絲快意。她有點不想回到郡城的許府去了,她不願意再當那個乖乖女兒,爲了父親仕途去做那爭風吃醋的事情。
最初她對齊雲海也是有一絲絲好感的,看着那人清晨御劍而來的身姿,便也是那種瀟灑自由的模樣吸引了她。可是有一次,她隨着父親去北河城參加一次城主舉辦的晚宴,見到了那位御劍公子。
那人跟在大腹便便的城主府嫡子身旁,神情諂媚,那御劍飛行的仙人風姿絲毫也無,自此那一點點好感便煙消雲散。
隨着兩人離郡城越來越近,林回也開始暗中觀察許念卿的反應,有些詫異的發現她似乎有意拖延進城的腳步。
直到進了郡城,她也沒有任何求救的舉動。
“這位姑娘,同行一程也算是緣分,我叫林趣,可否告知姑娘芳名?”從郡城南門出來,一路上林回見那姑娘老老實實,便覺得有點意思,於是開口問道。
“我叫許念卿。”縣令千金淡淡的答道。
“許姑娘不必如此消沉,最多再往南走十里路,我就放你自己返回郡城,不過我建議你臉上的易容不要撤掉,等回到郡城確保安全之後再撤不遲。”林回見許念卿沒有說話聊天的興致,便也不再刻意找話。
十里路,對於林回來說自然沒什麼,可對於許念卿來說,昨晚就沒有休息,今天一早起來就在趕路,內心更是心事重重,走了五里路後就已經身心俱疲,搖搖欲墜,最後林回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說道:“要不姑娘現在就返回吧?在下最多待會兒跑快一點便是了。”
許念卿難得扯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林公子說話算話,一路上是我小人之心了,不過既然說好了走完這十里路,那我也必須說到做到,‘護送’林公子最後一程。”
林回覺得好笑,要是再走下去,你可就要暈倒了,難不成還得讓我揹着你走完?
笑着笑着,林回的神情便有些奇怪起來,看着許念卿,心裡嘀咕着難不成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一路上他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哪裡知道少女心中的愁腸百轉?先是被打暈,又被幾個人惡趣味的嚇了一次,一晚上沒睡,第二天起來遇見山賊,結果有驚無險,反倒是從綁架自己的這個少年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心緒好幾次大起大落,整個人憔悴不已。
林回也是一個粗心的人,竟是沒有考慮到少女從昨天到現在滴水未進,也沒有吃飯,一直到往南十里路走完,看着少女乾裂的嘴脣和蒼白的臉色才反應過來,連忙問道:“呃,許姑娘要不要先休息休息,吃點喝點?”
許念卿愣了愣,好嘛,原來是可以讓我吃東西喝水的?
她一路上口乾舌燥,飢腸轆轆,就是不敢開口找林回討一口水喝,只覺得這少年雖說言而有信,自己哪怕落在他手上,可言行當中並沒有半點逾矩,算得上是個好人,但終究還是一個性情涼薄的山上神仙,哪裡在意自己的身體好壞?正是這一點讓她始終戰戰兢兢,不敢說話,怕多說多錯,惹這位年輕神仙不高興。
她從小生長的環境,讓她生就了一副玲瓏心肝,一下子便反應過來不是這個年輕修士不讓自己吃喝,而是他壓根就忘記了這一回事,想通了這一點,她整個人頓時放鬆下來,那緊繃了一天一夜的心絃瞬間鬆弛,身上一直攢着的那口氣便泄了。
只見少女笑了笑,接着身子一歪,就要朝地上倒去。
林回顧不得男女大防,只得將她抱住,然後無奈的背了起來,只聽見那少女徹底昏迷過去之前在他耳邊喃喃說道:“我不想回去,我想......跟着你......”
林回的表情頓時皺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唉聲嘆氣的嘀咕着:“肯定是了,肯定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林回走了一會兒,找了一處樹蔭將少女放下,給她餵了點水,然後就毫不憐香惜玉的再次將她塞進了大書箱裡,一直揹着走路不是個事兒,也太惹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