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大金國國號還是遼金時,在南津州的一處山洞中,有一頭青狐正趴臥在洞口擡頭望月,眼中充滿好奇的同時,也不忘吸食月華,增加道行。它靈竅初開,相較於未開靈智時的笨拙,它此時對於眼前世界有了更多的想法,也有了更多的疑惑。道行的增長,讓它的行動更加靈活,攻擊也愈發凌厲,外出覓食再也不想以前那般費勁,令它對未來的生活充滿欣喜和期待。
忽然有一道白影從天而降,落在了洞口不遠處,看打扮,青狐知道那是人族修士,經常御風而行,從洞口上方飛過,從來不會低頭看那地上的小小青狐,像今天這樣直接落在洞口外的更是沒有。
食物稀缺的時候,它曾去過好幾次人族的集市,偷一些食物果腹,聽過人族言語,開了靈智之後,它便彷彿生而知之一般,哪怕無法口吐人言,卻能聽懂其意,此時那落在洞口之人在落地的時候,身形晃了晃,一席白衫上有些血跡,看樣子是受了傷。
他擡頭警惕四顧,最後目光落在了洞口由趴轉站,頗爲緊張的青狐身上,微微一愣:“這地方還真不錯,竟能養出頭狐妖。”
說着,那人便擡腳朝着洞穴走來。
人族有句老話,叫做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便是初開靈智的狐妖不怕人族修士。
青狐靈智一開,在這方圓數裡山林中便是絕對的統治者,那些曾經遇見就要掉頭就跑的狗熊、老虎都要對它俯首稱臣,它在此地橫行了沒兩天,正是意氣風發,目中無人的時候,身後山洞是它的家,那人一點兒也不客氣的就想走進它家裡,這讓它異常憤怒。
於是青狐便在洞口擺出了威脅的姿勢,發出低吼聲,將鋒利的獠牙露了出來,對準那人族修士。
那修士果然停步,青狐正滿意自己的威懾起了效果的時候,只見那人彷彿隨手揮了揮袖袍,頓時便有一道光華從對方袖中飛出,一下便將它的獠牙打碎,打得它倒飛出去,撞在洞口上方,頭破血流。
“小狐狸老實點,我借地養個傷,傷好就走。”那人笑眯眯的說了一句,走過來拎起青狐一同進了洞穴。
那人在它平時睡覺的大石頭上打坐,隨手將它扔在了一邊。
青狐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重創,只覺得自己命不久矣,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它艱難的朝洞外爬去,剛剛爬到洞口,忽然身體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從地上抓起,又重重摔回大石塊旁邊,摔了小狐狸一個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再也沒有爬動的力氣。
“乖乖呆着,哪也不要去,外面追殺我的那幾個仇家可沒有我那麼好說話。”那人只睜開一隻眼睛,依然是笑眯眯的說着。
與其被你折磨,我還不如直接去死!青狐好像這麼說,可它還不會說話,只得呲了呲牙。
又是一道光華打來,打得它一陣嗚咽,沒有洞外那一次那麼重,可依然痛入骨髓。
“再朝我呲牙,我就打死你。”那人還是笑着說出那麼可怕的話語。
陰險狡詐,喜怒無常,你我到底誰纔是狐妖?!青狐在心中大罵不止,不過終究是不敢再露出牙齒了,人族修士太可怕,以後定要離他們遠遠的!
一夜過去,天色大亮,那人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面色相比昨晚月光下那種慘白,已經紅潤了不少。青狐一整晚都不敢閉眼,更別說療傷了,它害怕自己死的時候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那人跳下大石頭,看向青狐,挑起一邊眉毛笑問:“你怎麼沒死啊?看來是我受傷的緣故,出手有些把握不好分寸。”
青狐嚇得肝膽欲裂,心說原來這人昨晚就是要殺自己,只是一不小心出手輕了而已!
“想活嗎?”那人蹲下來,伸手去摸青狐身上油光發亮的毛髮,最後在它脖頸處停下,輕聲問道。
青狐十分人性化的使勁點頭,渾身顫抖不已,生怕那人將自己的脖子捏斷。
“那行,這地方你熟,去林子裡給我尋幾味藥材,我煮碗藥湯喝喝,傷就差不多沒有大礙了。”那人收回手,將藥材的氣味形狀與它說了,便繼續回到大石頭上打坐。
青狐拖着沉重的身體,憑藉妖族體魄,經過一夜自愈,好歹能夠行走了,便一瘸一拐的走出洞穴,那人在身後說道:“記得將腦袋上的血洗洗乾淨。”
青狐不解其意,也懶得去多想,依舊緩緩向前走。
那人笑望着小狐狸遠去,喃喃道:“真是一身好毛皮,就是腦袋上滿是血痂影響手感,不能一擼到底。”
青狐毛色不純,腹部和側腹都分佈着大小不一的墨色毛髮,只有頭頂和背部一線纔是純粹的青色。
它在採集藥材的時候,不僅僅是採集那人指定的幾種藥材,而是把遇到的所有散發着靈氣的藥株全都帶回了洞穴,攤開在那人眼前,尾巴搖晃,腦袋低垂,頭上的血痂都被洗淨,看上去沒那麼不堪了。
那人有些意外的看了青狐一眼,笑道:“可以啊,辦事很上道嘛。”
他毫不客氣的將所有靈株都收進了袖子裡,只留下指定的幾株藥材,用一口隨身的小鍋煮了一鍋藥湯,倒了兩碗,分給了青狐一碗,算是回禮。
青狐舔舐着碗中微微苦澀的藥湯,視線則是悄悄打量着那人,希望他治好了傷趕緊離去,它纔好繼續在這裡作威作福,當自己的山大王。
藥湯的效果不錯,青狐身上多是外傷,並沒有傷及肺腑,加上它先天強橫的妖族體魄,痊癒的很快。那人和它幾乎是同一天傷勢盡愈,也按照他所說的傷好就走,當天那人就御風離去了。
只不過青狐卻高興不起來,因爲那人在走到洞口,御風飛天的時候忽然回頭說了一句:“不要亂跑,我還會回來的。”
此後青狐便戰戰兢兢的在這洞穴過了很久,久到它都長到了與狗熊一般大小,那人才回來,只不過這次不是一個人來,容貌比上次來時顯得成熟許多的那人身後,跟着幾個人族小孩兒,有男有女,都是他的徒弟。
只見那人帶着徒弟們走到洞口,指着青狐說道:“看,那就是爲師的坐騎,別看它毛色不純修爲不高,但它辦事還是很上道的。”
青狐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那人的坐騎,此時它已經能夠口吐人言,但也不敢開口反駁,生怕那人揚起袖子。
於是它就糊里糊塗的成了那人的坐騎,而它生活的這處山洞周圍所有源力充沛的地域,都成了那人開宗立派的宗門駐地,那人自稱青狐仙,青仙宗開山祖師。
往事一幕幕,如同走馬燈一般在林回眼前劃過,直到他的鼻子開始流鼻血才停下。
如今施展神階功決,彷彿都有了抗性,也可能是修煉了九重天的緣故,雖然還沒練到肺腑,但也多少比之前強韌了幾分,不會動輒就七竅流血了,最多就流一流鼻血。
森羅萬象,作爲一部追蹤功決,除了能查看自身方圓數百里的景象並且標記目標之外,也能回溯一地光陰,追蹤某些事物的起源,例如青狐仙宅邸遠遊陣的這一頭,怎麼就成了一座修行宗門的宗門禁地。
原來那老狐狸還有這番境遇。
那青仙宗開山祖師是一名天源境圓滿的修士,天資不錯,可氣運太差,終身未能躋身聖境,日後的青仙宗也曾輝煌過,出過聖境修士,不過也已經是歷史,如今的青仙宗連天源境圓滿都沒有,算是徹底淪爲三流宗門了。
其實青仙宗開山祖師對於老狐狸還是比較喜愛的,只是老狐狸不敢也不願領情,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雙方初見時,那祖師爺給老狐狸留下的印象太差。日後青仙宗開山,老狐狸在山上日子過的其實挺逍遙,祖師坐騎,輩分可不是一般的高,若是肯留下,以後被青仙宗弟子稱一聲青狐老祖是沒跑的,還會被奉爲護山供奉,舉宗供養,哪至於淪落到青狐山上窮困潦倒。
然而世事無常,只能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那青仙宗祖師爺爲了躋身聖境閉死關,老狐狸乘機逃走,遠遁千萬裡之外,到了青狐山上繼續當山大王作威作福,魚肉百姓,也不知它也自稱青狐仙,是爲了給那人臉上抹黑,還是聽說那人破關不成兵解離世之後終究唸了一點舊情。
只是它沒能把握住它這輩子最大的機緣,沒有留在那人身邊,活該它當不成正經修行宗門的護山老祖,也活該它好死不死盯上了李秋的媳婦,而李秋又運氣爆棚的在那條泥濘山道上遇到了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