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嶺肆虐的炮火從白天打到黑夜,再從黑夜打到白天,戰鬥足足持續了60多個小時,縱使聯邦將士背水一戰,浴血拚殺,但最終還是抵擋不住兇獸的鐵蹄,30萬主力部隊在3天不到的時間內被全殲,絕大部分士兵都死在了兇獸口中,只剩10%不到的士兵被俘虜。
主力部隊被全滅,既意味着聯邦重工軍團在異地作戰中無法補充兵員,徹底喪失了戰略上的主動權,再難和來勢洶洶的帝國軍隊對抗,失敗已經成了定局。
...
帝國內陸的一處秘密棲身地。
“諾薇娜...你在哪?”昏暗的密室內,全息影像投放在熒幕上,畫面裡阿格隆索正躺在重症病房,身上插着各種輸液管,極度虛弱地說,“快告訴我,你在哪...”
諾薇娜此時只穿着單薄的內衣,暴露在外面的皮膚滿是被內力波及所致的傷口,她一邊給自己上藥纏繞繃帶,一邊默默地說:“我在帝國腹地,總司令,我在爲聯邦效力。”
“不...回來...諾薇娜,我們輸了...我們的主力部隊在悲傷嶺被殲滅,我們已經輸了...”阿格隆索不停咳喘着,機器上很快發出了生命體徵警告。
“不,聯邦沒有輸。”諾薇娜將最後一截繃帶咬斷,將末端打結固定好,隨即看向了不遠處破舊的外骨骼裝甲,冷靜地說,“我可以扭轉戰局,我可以帶人去長安,再次襲擊帝國大元帥,他們一定想不到我會殺個回馬槍,這次我一定能抓到他!”
阿格隆索不停咳着血,但還是堅持說道:“諾薇娜,不要再這樣,這裡已經沒有你能做事了...聽話...乖一點,回到我身邊,好嗎?”
“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諾薇娜的情緒突然爆發了,之前的冷靜蕩然無存,她眼中含着淚水,大聲說道,“我不是一個小孩!我是一名聯邦軍人!我願意隨時隨地爲聯邦效力,爲聯邦犧牲!”
阿格隆索沉默了,作爲諾薇娜的父親,他很清楚女兒的性格。
諾薇娜身上有太多太多優秀的品質,高尚,正義,積極,勇氣與堅毅,但是,她也有鮮爲人知的一面,自卑。
是的,這位聯邦歷史上最年輕的准將,聯邦總司令的女兒,自卑。
在軍校就讀期間中,因爲身份特殊,諾薇娜總會受到導師照顧,享受很多正常學生不應該享受的待遇,哪怕她屢次告訴導師要一視同仁,但導師總覺得這是客套話,這導致不管諾薇娜考了多麼好的成績,發表了多麼優秀的論文,又或是在軍事拉練中搏得軍功,周圍的同學都會給她貼上這樣的評價:有一個當總司令的父親真好。
畢業以後,諾薇娜在聯邦軍中任職,她的准將軍銜是怎麼來的?很簡單,崩壞7年北伐戰爭,諾薇娜以外交身份出行十字教會和審判議會,用自己的真知灼見道出利弊,併成功說服十字教會樞機教團以及審判議會股東會,共同出兵干預北伐戰爭,這一舉直接阻止了赤血帝國剿滅北方叛軍的步伐,併成功讓赤血帝國統一北方的大業拖緩了8年。
沒錯,崩壞7年的時候,諾薇娜和冷鳶素未謀面,但已經有過一次千里之外的交鋒,而且贏了。
就這樣,諾薇娜憑藉說服十字教會和審判議會的功勞位居准將,那麼軍官們又是怎麼評價的呢?四個字:他爸給的。
諾薇娜一直活在阿格隆索的光環之下,所有人都尊敬她,但不是尊敬聯邦准將諾薇娜,而是尊敬總司令千金諾薇娜。
不管諾薇娜做什麼,有什麼功勞,都會被別人和阿格隆索綁在一起,從來沒有人在意過她的奮鬥。
而後諾薇娜爲了證明自己,孤身前往王都,和冷鳶簽下條約:統一北方即退位。
結果呢?被冷鳶的詐死耍了一道,後來帕奇作惡,戰爭爆發,條約成爲廢紙。
諾薇娜爲了保護彌音梨紗子,意圖孤身對抗羅爾大公。
結果呢?手掌被刺穿,狼狽得逃出大公府,不得不尋求洛憂和奈落的幫助。
再後來,戰爭爆發,諾薇娜臥薪嚐膽,埋伏於帝國腹地,襲擊帝國大元帥,想要挽救戰局。
結果呢?大元帥捨身赴死,功虧一簣。
一個又一個不公正的評價,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諾薇娜一直很自卑,她拼了命地想要證明自己,最後卻發現,有了功勞?因爲你是總司令的女兒。
做成什麼事?你一定是受了別人的幫助。
一事無成?對,這纔是你。
諾薇娜拼了命地想證明自己,她很希望有一天,別人提起諾薇娜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哦!那是個偉大的聯邦將軍!”,而不是:“嘿呀!她是總司令的女兒!”
...
諾薇娜坐在地上啜泣着,她不停擦着眼淚,哽咽道:“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我不能就這麼一事無成地回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們的軍隊輸掉戰爭。”
“噓...”阿格隆索輕輕地將手指豎在了脣前,示意諾薇娜平復一下情緒,隨後話鋒一轉,溫柔地笑道,“諾薇娜,你還記得你14歲和帕奇打架的事嗎?”
諾薇娜吸了吸鼻子,點着頭。
“當時你把帕奇的鼻樑骨打斷了,有軍官過來跟我說,因爲你是我的女兒,所以帕奇不敢打你,只能捱打。你猜我怎麼說?”阿格隆索咧嘴一笑,說,“我說,去你媽的,那是她自己憑實力打贏的,別他媽扯我身上。”
哭着哭着,諾薇娜又笑了,她擦了擦眼淚,沒好氣地笑道:“我不信你會說這麼多髒話。”
“好吧,我承認,去你媽的是我編的,但那句別他媽扯我身上,我真的說過。”阿格隆索笑着笑着,溫柔地看向了諾薇娜,用一種父親特有的慈祥聲音說,“諾薇娜,在生活上我會照顧你,但在軍隊裡,我從來沒想過用我的身份給你特權。你外交有功,我給你准將軍銜,我給得問心無愧,和帕奇那種託家族關係要來的完全不一樣。後來你公私不分,得罪羅爾大公,我照樣下狠手懲罰你。因爲我知道,溫室裡的花朵永遠無法成長,只有和所有人一樣經歷外面的狂風暴雨,你才能知道軍旅疾苦,纔能有朝一日被人認可。”
“關於我的光環,我很遺憾,父女關係決定了這個光環沒辦法從你頭上摘掉,外人註定對你有不公的評價,我無法改變他們的偏見,但那又如何呢?你的所有努力我都看在眼裡,不管外人怎麼想,我心裡最清楚,等我老了,頭腦不清醒了,引領聯邦走向未來的不是那幾個大公,更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你,並非因爲你是我女兒,而是因爲你努力換來的資格。”
阿格隆索伸出了手,抵在了熒幕上,彷彿在觸摸熒幕那頭的諾薇娜,深深地說:“現在這場戰爭,我們已經輸了,但你不必自責,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失敗與過錯,而是整個聯邦的失敗與過錯,沒有誰比誰更特殊。失敗了沒關係,我們所有人一起扛下來。所以,回來吧,諾薇娜,不要再一個人撐着。”
諾薇娜吸了吸通紅的鼻子,低聲說道:“我回來了又怎麼樣呢...我們輸掉了一切,已經一無所有了。”
“家。”阿格隆索溫柔注視着諾薇娜,慈笑着說,“我們還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