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貴妃又拿起另外一張便箋,隨即驚呼一聲,葉傾心道,來了。
葉貴妃掃了幾眼,果然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調頭看向一旁的白露,輕聲詢問:“白露,這個喚作穀雨的,可是和你一樣,在孝賢皇后身邊伺候過的?”
白露垂下頭,匆匆掃了一眼,猶豫道:“孝賢皇后去了以後,穀雨就回老家了——”
葉貴妃遺憾的輕嘆一聲,略過不提。
葉傾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四名女官在送到她身邊時,就已經調查清楚了身份來歷,她記得清清楚楚,穀雨當年是逃荒入京,家中已經再無親人!
她回老家做什麼!她怎麼可能會回到老家!
葉傾心中驚駭,更多的疑問涌了出來,白露爲什麼要說謊,她想隱瞞什麼?
對於她這等身份的人來說,身邊伺候的人的忠心尤爲重要,甚至超過了帝王的歡心!
當年也有個小美人生的溫婉可愛,剛入宮就討了梁平帝的歡心,結果沒多久,她被牽扯到了一件謀害皇嗣案裡,做證的,就是她身邊的貼身宮女!
雖然最後她被洗脫了罪名,人卻也去了半條命,纏綿病牀,沒幾年就去了。
更多的心思在葉傾的心中涌現出來,她忍不住去想,白露明顯在隱瞞什麼,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謊的,是從跟着葉歡歌開始,還是在她身邊的時候,就已經背叛!
葉傾心裡百轉千折,面上卻不動聲色,輕笑道:“怎地,姑姑對這個喚作穀雨的姑姑感興趣?那就一紙詔書把她召喚回來好了!”
葉貴妃登時意動,沒等她做出決定,白露先行一步跪了下去,還沒說話,眼圈就紅了:“娘娘慈悲,我那姐妹好不容易有了歸宿,已經嫁人生子,就莫要再讓她入宮了吧!”
葉傾心中再次冷笑,嫁人?生子?
旁人也許有可能,穀雨卻絕無可能,當年她成了皇太后,也弄了個小佛堂出來掩人耳目,基本都是穀雨在打理,這姑娘不止一次說過,若是有機會,就出家爲尼!
葉傾也看的出來,穀雨真是一心向佛,她施粥布糧,都是這個姑娘打着她的名義去辦,天生一副慈悲心腸。
葉傾心裡對白露生起了百般警惕,對她一舉一動也就格外的盯緊起來。
葉貴妃翻了會冊子,見天色不早了,喊人開飯,又是極清淡的菜色,葉傾陪她用了少許,又陪她說了會話。
白露就捧着一碗湯藥過來了,葉傾心中一動,站起來問道:“這是什麼湯藥?”
白露看了她一眼,鎮定的道:“是安神的,娘娘晚上睡眠不好,喝了這個,才睡的香。”
一旁的葉貴妃也連連點頭,伸手把藥碗接了過去:“是呢,太醫開的藥方,喝了兩天了,還挺管用的。”
葉傾笑了下,不動聲色的從葉貴妃手裡接過了藥碗,輕輕的吹了吹,開口道:“我給您吹一吹。”
葉貴妃登時又是一陣欣慰,旁邊的女官們又是把葉傾好一頓贊。
葉傾藉機湊近了藥碗,嗅了嗅味道,這也是後宮鍛煉出來的,大體上是幾味安神的藥物味道,具體什麼,她還得弄點藥渣才清楚。
葉傾吹了吹,把藥碗重新放到了葉貴妃嘴邊,小心的伺候她喝了,又坐了會,藥勁上來,葉貴妃眯着眼笑道:“我就不留你了,早點休息,這幾天,就在我這裡好生住着。”
見葉傾乖巧的點了點頭,葉貴妃心裡高興,不禁又多說了幾句:“過幾日,中秋前,皇上會宴請衆多青年才俊,你到時候好好瞧瞧,有沒有喜歡的。”
葉傾訕笑兩聲,趕緊退了下去。
回到了房間裡,葉傾凝神思索,現在今非昔比,甭說她做皇太后那會,就算她還是皇后,又或者太子妃,都有無數的手段試探出白露的真假來。
可現在,除了對皇宮莫名的熟悉,卻已經是物是人非,想要查點什麼,還真有些無從下手之感。
阿蘋和阿桃兩個屏聲靜氣,儘量把自己縮到了衣櫃的影子裡,安靜的宛如不存在一般。
葉傾的視線偶爾掃過她們,都會下意識的想,這兩個宮女倒是訓練有素。
要說宮人的素質,當是皇帝身邊的最高,妃嬪身邊的稍次,皇帝日理萬機,御書房裡又至少十幾個人伺候着,外面廊上候着的且不說,守在房裡添加茶水的,整理奏摺的,跑腿的傳話的,就有四五個,這些人,要都在眼前呆立着,還不把人煩死。
所以在皇上身邊伺候的,都要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化整爲零,儘量融入到房間的各個角落裡去,如同不存在一般。
就像是阿桃和阿蘋一樣。
當葉傾的視線再一次從她們身上掃過,葉傾的瞳孔一縮,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底浮現出來。
她現在只是國公府的貴女,手上沒人,也不好插手公務,那死不要臉的現在可是竊取了二皇子的名分,甚至可以公然的在貴妃娘娘身邊安插人手,若是由他來找人,應是輕而易舉吧!
當然,對於葉傾來說,向二皇子求助,不啻於與虎謀皮,不過轉念一想,這也算是驅虎吞狼了。
葉傾立時振奮起來,她手一揮,阿蘋立刻機靈的小跑過來,彎下腰來,笑容滿面的問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葉傾眼神飄向了窗外,白露的手段她再清楚不過,此時此刻,只怕隔牆有耳,不能不慎重!
葉傾脣形微動,聲若蚊蠅:“可識字?”
阿蘋彷彿也意識到了什麼,鄭重的點了點頭,另外一邊的阿桃已經機靈的走了出去,爲二人放風。
葉傾一時無語,這兩個宮女也太好用了吧!
話說回來,她對高昱的警惕心再次拔高了一個等級,不愧是曾經雄心壯志的帝王,用點小手段在宮鬥上就已經無人可及。
葉傾拿起紙筆,輕輕寫了一行字:叫你們主子給我打聽下除白露外,當年孝賢皇后身邊四大女官的去向。
阿蘋只掃了一眼,便乖巧的點了點頭,當着葉傾的面,將那張紙拿起,背對燭光,塞到了嘴巴里,兩口吞嚥了下去。
葉傾:“……”
艾瑪,這到底是宮女還是死士啊!
突然好想弄死二皇子,真心沒法鬥下去了!
葉傾呼出一口長氣,死不要臉的是長期目標,是要一點點弄死的,當初她是以皇后身份氣死了皇帝,現在她不過是國公府的貴女,連個位階都沒有,想要弄死個皇子,談何容易!
迫在眉睫的,是搞清楚白露的變化,畢竟葉貴妃身系葉府,牽一髮而動全身,就像是那個小美人被自己的貼身宮女給陷害,若是太子和二皇子出點什麼事情,再由白露牽扯到了葉貴妃身上,那葉家估計就完了。
阿蘋辦事效率很快,第二天,葉傾醒過來時,她就傳了信回來,卻只簡單的說了一句話:“我家主子想要見您一面。”
葉傾再次被二皇子的魄力驚呆了,她身在皇宮,他卻要見她,孤男寡女,衆目睽睽,堪稱膽大妄爲!
葉傾猶豫起來,她尚未成親,若是死不要臉的設局,牽扯出什麼,逼的她不得不嫁給他就糟糕了。
阿蘋彷彿看出她心中猶豫,輕聲道:“我家主子說了,地點由姑娘選擇,相信姑娘定然可以選出一個可以避人耳目之地。”
葉傾眉毛揚起,高昱倒是瞭解她,的確,論起對皇宮的熟悉程度,只怕此時顯慶帝的皇后也拍馬比不上她!
葉傾略一猶豫,開口道:“好,那你叫你家主人去安在軒旁等我。”
安在軒,旁邊就是冷宮,安在軒本身又被稱爲小冷宮,一旦被皇帝挪到這裡居住,那離打入冷宮已經不遠了。
冷宮素來人少,葉傾選擇這裡避開衆人耳目再妙不過。
阿蘋面不改色的退下傳話了,心裡卻萬分詫異,雖然葉大姑娘經常來宮裡住,可是隨口就說出小冷宮的名字,還真是有點怪異。
不過很快,她就把心裡這一點詫異給壓了下去,畢恭畢敬的傳了話。
中午吃飯的時候,葉傾有先見之明的弄了點糕點先填了肚子,果不其然,顯慶帝再次過來用膳,葉貴妃又一次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葉傾看的幾乎抓狂。
待顯慶帝走了,葉傾陪着葉貴妃吃了點東西,看着葉貴妃歇息了,回到了自己房間裡,阿蘋立刻拿出了一身自己的衣服,葉傾換上了,又讓阿桃給自己梳了個宮女專門用的雙環。
阿蘋則換上了她的衣服,葉傾懶洋洋的朝外喊了句:“你們兩個去摘點花來,不拘什麼花,只要顏色鮮豔的,我晚上沐浴用。”
兩個人應了,一人提了個籃子出了門。
葉傾低着頭,緊緊跟在了阿桃身後,二人從御花園中直穿而過,到了朝鳳宮的另外一側,不禁加快了腳步,越過一座又一座宮殿,快速的向着冷宮進發。
到了安在軒前,一眼望去,這座精緻的小院已經被各色青藤爬滿,顯是許久沒有人住過了。
葉傾輕嘆一聲,把阿桃留在了外面,自己推門而入,一眼看到了葡萄架下那個修長的身影,背對着她而立,說不出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