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重頭戲纔剛開始,已是一國之君的王泗衡清了清嗓子,語氣威嚴道:
“諸位愛卿一路以來護駕有功,朕今日便以功勞大小予以封賞。”
文臣聞言個個心生不屑,一幫亂臣賊子,最大的功勞無非是謀朝篡位,就算得了高官厚祿,也註定要遺臭萬年。
一路走來的武將們怎會不知外人心中所想,但既然選了這條路,又有幾個會在乎那些不管吃喝的虛名?
下方氣氛怪異,王泗衡視而不見,拿起大太監遞過的摺子,照本宣讀道:
“吏部尚書柳木青辭官歸隱,由吏部侍郎劉寶慶接任職位。”
此言一出,整個朝堂瞬時安靜下來,百官神色各異,一時揣測不透天子用意。
柳木青隱退,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作爲天下文人楷模,妹夫做出謀反這種事,爲了避嫌,辭官亦是無可厚非。
可正因烏王篡位成功,柳木槿便是將來的皇后,柳木青首宰的位置非但不會動搖,反而還多出一個國舅的身份。
柳家會一躍成爲王朝史上少有的豪閥,甚至像先前劉家那樣掌控大半個朝堂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柳木青無愧一身風骨,到手的滔天富貴不要,舉家搬離了京城。
在場許多文官聽到消息皆面帶敬意,徹底將柳木青奉爲當代士子典範。
這場景落到武官眼中自然少不了一頓腹誹,在場之人哪個不是爲了功名繼續選擇留在朝堂,倘若真有骨氣,就該學柳木青辭官,而不是在這充當大尾巴狼。
衆人覺得皇帝封命奇怪,除了柳木青,還有接替他位置的劉寶慶。
衆所周知,吏部侍郎與上任天子除了君臣關係,還是表兄弟。
兩位年輕人不論朝內朝外都是親密無間,即便王泗衡想示好,劉寶慶也定然不會答應,這媚眼八成是要拋給瞎子看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自始至終低頭不語的劉寶慶竟站了出來,雙膝跪地行禮道:
“臣,謝主隆恩!”
原本安靜的朝堂瞬間變得鬧轟轟,有些人面露氣憤,就差當場抨擊這位忘恩負義的新晉尚書了。
聲音越來越大,龍椅上的男人皺皺眉,剛要開口,下方突然響起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喲,大家都是牆頭草,誰瞧不上誰呀?”
衆人住聲望去,開口的是個身着盔甲腰配白劍的年輕人,正是王移旌。
他一語捅破了朝堂上看不見的窗戶紙,並順帶扒掉這羣“前朝官員”的遮羞布,一向能言善辯的他們竟說不出絲毫反駁話語。
在場哪個不是聰明人,再多冠冕堂皇的話也遮蓋不住另投新主的事實,真正的忠義之臣要麼死在了戰場上,要麼同柳木青一樣辭官回鄉,斷然不會出現在今天早朝上。
見大殿安靜下來,王泗衡看了眼王移旌,繼續道:
“此次北行,朕在中途偶遇一書生,此人姓關名昌盛字玄宰,乃是一位大才。朕不忍其埋沒市井,決定破格招入戶部,封員外郎,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對於名不見經傳的書生,衆人聽都沒聽過,不過一個初入官場的新人能得到狀元纔有的待遇,料想應該是烏王麾下某個智囊。
在場的都是人精,知道此人必定要一飛沖天,就連員外郎這個位置也坐不了多久,與其充當惡人去阻攔,倒不如順水推舟結下善緣。
於是乎接二連三有人表示贊同,個別心思活絡的,乾脆豁出老臉將其鼓吹成當代聖賢,並順帶誇了一番新皇慧眼識珠,若是讓他在人羣中找出關昌盛,卻又連對方高矮胖瘦都不清楚。
王詔祺離開不到半晌,官員們已經迫不及待向新主表忠誠,這場景若是被他瞧去,怕是要當場被氣出個好歹。
長相忠厚的儒生走出隊列,恭敬謝恩後領了封賞,其餘官員暗暗牢記對方樣貌,打算一會兒早朝結束深入結交一番。
相較於文官小打小鬧,武官變動相當大,整個兵部近乎被重新替換一遍,兵部尚書由姬洪擔任,其餘要緊職位也都是烏王的舊部。
輪到王移旌時,王泗衡收起冊子,看向年輕人道:
“王將軍,你是想繼續統兵還是選擇歸隱?” 王移旌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
“回陛下,北方耶律王族時常騷擾我朝邊境,臣願率兵戌守邊疆,抵抗異族。”
“王將軍好志氣,朕封你爲伐北將軍,統兵十五萬,定要將耶律楚雄打得不敢來犯。”
“遵旨!”
王移旌雙手高舉,重重垂下頭,在外人看不到他表情時,年輕人嘴角扯出一個笑容。
有些教訓,一輩子吃一次就夠了,這次他不想再做可被隨意丟掉的棄子,他要做掌權者。
如今的王泗衡還處在奪權的喜悅中,自然有求必應,等他做慣了皇帝,冷靜下來,難免不會像其他帝王那樣心生忌憚,兵權只有放在自己手中,纔是最安穩的。
……
不到一天時間,王移旌的名字滿朝皆知,從江湖草莽到一方諸侯,哪怕綠林故事都不敢這麼寫。
是夜,京中豪貴迫不及待登門拜訪,王移旌來者不拒,表現得極爲熱情,並且當天就大擺宴席。
佳餚美酒不要錢般搬上桌,酒香一度飄到兩條街外。
年輕人並非狂放不羈的性子,相反,他更喜歡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獨酌,今天之所以這樣,全因心中藏着煩悶。
雖然大仇得報,但已死之人終究不能回來,唯有王詔祺跟着償命,血債纔算完。
對方有烏王保着,還是王家後人,王移旌最多嘴上嚇唬嚇唬,若真給他機會,未必能下得去手。
時間不覺過了子時,賓客皆喝得酩酊大醉,王移旌派部下打發掉他們,自己搖搖晃晃返回房間。
剛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醒酒茶,眼角餘光就瞥見桌上有個什麼玩意在動,他眯着眼仔細看了看,頓時精神起來。
只見桌上一個三寸小人正撅着屁股吃盤中點心,聽到動靜絲毫不帶回頭。
年輕人揉了揉眼,確定自己沒看錯,伸手將對方提溜了起來。
“桃子,你怎麼來了?”
小人將嘴裡的東西嚥了下去,一巴掌拍在對方手背上,穩穩落到桌上。
“沒禮貌的小子,這是廖姑娘親手給我做的衣服,扯壞了算誰的?”
“爺爺是不是來接我了?”王移旌面帶喜色。
小人理順一下衣服,慢悠悠道:
“主人在忙正事,一時半會顧不了你,他派我來跟你說點事。”
“什麼事?”
“且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