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青衣羽相
次日清晨，王柄權難得起了個大早，本打算在王府溜達一圈，不成想在花園涼亭見到了念奴。
“呦，起這麼早呢？”
王柄權伸着懶腰說道。
“你還不是一樣？”
念奴平靜開口。
“聊聊？”
王柄權來到亭子中，一屁股坐在長椅上，雙手插袖直直看着對方。
“有什麼話就說吧。”
念奴扭頭看向亭外牆邊，那裡植有大叢牡丹，只是如今時節早就枯萎凋謝了。
王柄權知道對方不願搭理自己，也不自討沒趣，直截了當道：
“起轎！”
所以……”
以後等自己老了，還可以和自家後輩說道說道，咱也是和王爺喝過酒的人。
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纔是最要命的。
……
姚翦的父親是北突一位小將領，家中世代習武，之所以給他起這個名字，也是盼着他能當個統領三軍的大將軍。
男子絮絮叨叨，說起來沒個完，絲毫沒注意到對面女子臉色的變化。
這種人乍看之下胸襟寬廣，但若真受到了至親背叛，往往受的傷也要比尋常人多得多。
在防衛如此森嚴的大內，一個青衣男子卻閒庭信步，宛若走在自家後花園，執守兵丁也是彷彿瞎了一般，看都不看他一眼。
是夜，喝高了的王柄權躺在花園中納涼。
“我兄弟有點傻，二十五了纔想起娶妃，他難得喜歡上一個人，你若是真心待他，我祝福你們。”
皇上病危，速歸！
王柄權這會正躺在涼亭長椅上，由嚴榮榮將提子一顆顆剝好送入口中，還別說，這感覺確實享受，怪不得小春子那個狗奴才總喜歡趁自己不在家來這麼一出。
北突皇宮萬安宮，把守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外人或許覺得這是北突大汗怕死，但只有少數幾個人才瞭解真正的內情。
正在他疑惑之際，嚴榮榮發現了端倪，“快看，飛刀底下有東西。”
這名男子雖和先秦大將有着相同的名字，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乃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讀書人。
衆人遊街一圈回到郡王府邸後，便開始了成親儀式。
不成想他從小身子弱，自己摔一跤都能摔斷幾根骨頭，姚父沒有辦法，只能送他去讀書，不成想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一學，竟學出個青衣羽相來。
等他一口氣唸完後，現場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大家紛紛開始猜測這個年輕人是誰，不但被潘郡王請來讀賀詞，而且還如此文采斐然。
“你小子是不是不給本王面子？趕緊喝！”
王柄權朗聲開口，一行人浩浩蕩蕩開始沿街而行。
如今你再次出現在他面前，還將以王妃的身份嫁入郡王府，不由我不多想。
文人最好傷春悲秋，每逢深秋，必定會作詩作文，表達自己鬱郁不得志的煩悶心情。
願意放權的，自然是讓自家子孫棄武學文，日後也能在新王的統治下保持家門常青。
“我知道。”不待王柄權說完，念奴直接打斷對方，“我對他是真心的，當初將英兒交給你後，我不知該去哪，該幹什麼。江湖上漂泊了一段時間，在南陽府又遇到了他，那時我已經走累了，是他不計前嫌收留了我。”
朝中有些嗅覺靈敏的老傢伙，已經開始着手處理後事了。
念奴聞言轉過頭，眉頭微皺，許久過後，才淡淡開口：
“在伱眼中，我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
虎父無犬子，阿古達木唯一的兒子，小王子巴特爾，傳承了他父親的才能，不僅年紀輕輕就展現出了過人手段，在文治功夫上更是青出於藍。
作爲王子的巴特爾就不需要在乎這麼多，他並非生在戰亂年代，和這些人並沒有情分可講，況且武官掌權的弊端已經逐漸顯現出來，待到阿古達木百年以後，未經磨礪的巴特爾還真不一定鎮得住他們，抑武已是迫在眉睫的無奈之舉。
而且王妃在我眼中，可不就比四大美女還好看？”
北突先烈南征北戰多年，靠着滿朝武臣打下了鐵桶江山。
郡王府雖說不復當年榮光，但依舊是王朝數一數二的商賈大戶，在秋分時節儲藏了大量新鮮水果藏於陰涼地窖，並派專人進行打理，即便到了寒冬臘月，依舊可以吃到汁水飽滿的水果。
之後潘家落了難，地位一落千丈，還被先帝逐出京城，並下令永遠不得進京，這棵大樹便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樹倒猢猻散。
雅號姚青衣的男子邊說着，邊隨手拿起書架上的一本棋譜，隨意翻看起來。
王柄權咧嘴一笑，直言不諱：
潘子騫這時將王柄權偷偷拉到一旁，小聲說到：
……
拜過天地，郡王妃被送入新房，至於潘子騫，自然免不了要應酬一衆賓客。
“王兄此言差矣，古人常言人生四大喜，其中洞房花燭尤排在金榜題名的前面。
王柄權甘願自降身份，爲對方牽起了馬，嚴榮榮也跟着湊起了熱鬧，站在新娘子轎旁，撒起了花瓣，成親這天，沒人能大過這對新人了。
……
男子長相清秀，在北突極爲少見，加上瘦削的身形，就算女子看了也要自嘆不如。
現在算下來，王府先後多了青杏，蘇巧巧，姜修業祖孫倆，阿茶，這會一定十分熱鬧。
……
潘子騫立於馬上，不時朝周圍人拱手致謝，一些未出閣的小姑娘看到這一幕，心都快碎了，不過轉念一想，正妃當不成還可以當側妃，這些女子在失落一會後，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北突的謀士集團，看似是小王子麾下，實則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出自大汗的手筆。
王柄權一上來就說出了自己嚇人的身份，將在場衆人唬在當場。
……
“得得得，您是情種。”
“娘子，恐怕咱們得提前動身了。”
“時辰快到了，咱走着？”
潘子騫雖然是郡王，還是世人眼中最是斤斤計較的商賈，但他本性純良，即便兄弟加害手足相殘，亦是一笑而過。
阿古達木作爲大汗，經歷過一場場大戰，自然不能不念舊情，直接對這幫功績卓越的前輩下手。
嚴榮榮聞言看向紙條，其上只有短短一句話：
見對方面露不悅，他又繼續補充道：
“你也別怪我不信任你，當初你作爲諜子混入王府，暗中肯定傳出不少情報，無形當中已經傷了潘子騫一次。
……
不捨得手中大權的，便私下勾連，屯兵屯糧，若是有朝一日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大不了拉兵出去單幹。
北突這幾年在大汗阿古達木的帶領下，一片歌舞昇平，無論朝內朝外，都是有口皆碑。
其中一些心思活絡的，已經開始想辦法要將自家閨女介紹給對方了。
就在二人談話之際，一把飛刀破空而來，“噌”地一聲，直直插進涼亭柱子上。
“明天一早吧，咱們往王府裡塞了那麼多人，總歸要處理一下。”
百姓本就喜好熱鬧，再加上潘子騫這個郡王深得民心，幾乎整個府城的人都來捧場湊熱鬧，府臺何溫特意派出官兵維持秩序，生怕出了紕漏。
“姿色上乘，武藝下乘。”
青衣男子徐步來到皇宮一處偏僻角落，敲響了這裡唯一一間屋舍的房門，待裡面傳出“請進”後，這才推門而入。
“我別管了？”
“行了，這事你別管了，交給我就好啦，天大地大，入洞房最大。”
潘子騫看着一桌又一桌客人被放倒，心裡一陣後悔，他本來朋友就不多，經對方這麼一鬧，估計又得少好些個。
待到看完後，王柄權將紙條遞給了一旁的嚴榮榮，說到：
更爲難得的是，這位新任大汗摒棄了延續幾百年的重武現象，頒佈了許多有利文人的法令，雖然朝堂之上還是武官說了算，可有意無意間，他們還是被削弱了幾分話語權。
……
巴特爾私下招募了很多文士，好吃好喝供着，時不時和他們一起探討治國之法，其中最出名的一位，當屬有着青衣之稱的姚翦。
“走着！”
“王兄，一會我要是喝不下了，你就幫我擋擋酒。”
本來酣意正濃的王柄權一下子被嚇清醒了，連忙起身朝四周望去，此時四下漆黑一片，哪裡有什麼人影。
一幫粗鄙武夫能想到的事情，作爲王室智囊的姚青衣又怎會想不到。
如今的姚青衣，已然把控了大半北突軍隊的吃喝拉撒，其情報獲取能力，更是足以用手眼通天來形容了。
這些年他看似做了許多無用功，僅僅在地方上安插了一些不痛不癢的文官，可實際掌控的東西，卻遠遠比那些武官看到的要多。
昔日潘家還是藩王之時，算是一棵名副其實的參天大樹，京城當中的大小官員都前來攀附。
但這個深秋對潘子騫來說，卻是一個天大的好日子，此時他正穿着一身大紅喜服，滿面紅光，嘴角都快咧到耳朵邊了。
潘子騫來到府外，翻身上馬，案首挺胸，胸口的紅花配上馬頭紅花，怎一個神氣了得。
他哪裡會寫什麼賀詞，憋了好幾個晚上就憋出一句話，最後實在沒轍，就恬不知恥地用上了自己成親那會皇帝給寫的賀詞。
你手中士兵再勇猛，也需要吃飯拉屎，馬匹要吃草，士兵要發響。
賓客們心裡也清楚，在潘郡王地頭上，對方斷然不會做出冒充親王的舉動。可他們就是來吃飯的，也沒得罪這位王爺啊，怎麼上來就往死裡灌？
這些人雖然納悶，可又不敢問，只得乖乖被王柄權灌趴下。
然而事實卻正好相反，這些賓客雖然表面苦着臉，實則開心到不行。
王柄權聞言面帶笑意，站起身緩緩說到：
說完，就提着一罈酒朝賓客走去。
“哦，不好意思，習慣了，到哪看到書都會不自覺拿起來看幾眼，上次去巴特爾那裡也是，看他桌子上有本書，就拿起來看了兩眼，結果發現這小子居然在看春宮圖。”
“英兒那孩子時常會念叨起你這個姑姑來，有空就去京城看看他吧。”說完又朝對方遙遙一拜，“以後，子騫兄就拜託嫂嫂了。”
“那咱什麼時候回去？”
念奴已無親人在世，所以並不需要迎親儀式，甚至連聘禮都省了。但潘子騫不想讓對方受這份委屈，所以仍然按規矩將南陽府的街道佈置好了大紅燈籠和喜字，打算帶着王妃來回走上一圈，也算是迎過親了。
潘子騫一臉懵逼。
反正最早的北突，不就是百家爭雄嗎？
有道是風水輪流轉，再過個百年，誰來做這個大汗，還真不好說呢。
潘家離京之時，那些號稱世交的官員一個沒來，反而是王柄權這個“酒肉朋友”前來送行，如此劇烈的反差，讓潘子騫親身體會到了什麼叫世態炎涼。
……
“子騫兄，咱怎麼說也是堂堂郡王，不至於娶個媳婦樂成這樣吧，你這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把四大美女娶回家了呢。”
王柄權轉身走上前，取下飛刀釘着的紙條，緩緩展開。
王柄權幫對方整理好胸前大紅花，發現再無紕漏後，點點頭說到：
“哎呀，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儀禮進行前，照例要讀一段賀詞，這活一開始是打算讓潘元正來讀的，但王柄權的地位顯然要高出太多，所以經過商討，最後還是落到了王柄權的頭上。
王府之內賓客衆多，卻算不得高朋滿座。
“相公，今天聽那些中州官員說，京城出了大事，陛下開始張貼皇榜要抓二王爺？”
“忙着呢？”
南陽府這地界天高皇帝遠，平時別說皇親國戚了，連皇榜都未必能看到一張，今天雖然被王爺灌醉了，可回頭出去和別人說起，也能長臉不是？
位於案几後的女子見狀皺了皺眉頭，男子的這個習慣讓她十分不喜。
講到這，念奴低下了頭，眼中有晶瑩閃過。
如今來參加婚宴的客人，大多都是些潘家生意上的夥伴，爲數不多的幾位官員，也都是中州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平日靠潘家賞口吃。
而且平日裡大家嘴上雖然不說，可心裡總覺着潘家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可今日經王柄權這麼一鬧，整個中州的官員都會知道，潘家還有一個親王后臺，安北王依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嗯，我也聽說了，老二還真有能耐，能在皇帝眼皮底下逃出京城，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他這次是真把皇帝惹毛了。”
王柄權一聽頓時來精神了，想到自己成婚時大殺四方的場景，馬上拍着胸脯說道：
男子自覺失言，連忙將棋譜放到一邊，盤腿坐在了女子對面，繼續說到：
“樸問傳信回來了，月餅……琪琪格那丫頭的病情已經穩定住了，你不用太過擔心。”
男子說完，擡頭看向這位和自己齊名的女子，雅號“弈士先生”的北突第一女國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