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軍與元兵在葉城一戰,雙方都損失慘重。戰後的霍剛脫了戰袍便急忙跑來密室探望承影。打開機關進入密室,霍剛的心中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密室內靜得出奇,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承影蜷縮着身子蹲坐在牆角,頭深深地埋在手臂之下,桌子上的乾糧和水幾乎沒有動過。
“英傑……”霍剛心疼的叫着,“怎麼不吃東西?……這裡面沒有毒,真的,不信我可以吃給你看。”
霍剛快步都到桌子前掰下一塊饅頭放在嘴裡嚼了起來,又喝了一大口水,邊吃邊說:“你看,真的沒有毒,可以吃的。”
承影擡頭,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一雙深邃的眼睛死水般的沉寂,沒有一絲生機,怔怔的望着霍剛,緩緩開口,聲音有些空靈,像是從淵底傳來,虛無且透着讓人毛骨悚然的絕望。
“你爲什麼要騙他?”承影像個傀儡般木然,“他一直在等你。”
霍剛知道,承影口中的“他”指的是百里譽雅。慚愧的低下頭,痛苦的說:“我也不想的,我真的沒想騙譽雅,我真的打算五年從軍後便回去與他團聚。只是~只是國君爲了攻打元國秘密練兵,我被選中,每天都要進行封閉式的嚴酷練習,我幾次試圖逃脫卻都被抓了回去。”
“百里譽雅……我的爹爹原來叫百里譽雅麼。”這是承影第一次知道自己爹爹的名字,心中有着說不出的複雜情緒,他終於不再是個六無之子,卻面臨着更加艱難的道路。
“爲什麼帶我來這裡。”承影再一次木然的問。
“我不想你受傷害。”霍剛說,“國君此次攻打元國志在必得,我只是其中的一顆棋子,後面還有接二連三的棋子,元國這次敗定了。你不能再留在那裡了,否則定會受到牽連!”
“志在必得?哼!”承影冷笑道,“不如說是居心叵測貪得無厭!”
“你會這麼說只是因爲你站在了元國的立場上。”面對承影的嘲諷霍剛顯得很是冷靜,“東陽國只是個四面環海的島國,土地有限,資源更是有限,這些年來每一年島嶼都在下沉,再這樣下去終有一日我們就要葬身海底。或許對元國百姓來說,我們的行爲是掠奪、是侵佔,與土匪無異,但對於我們來說,我們這樣做是爲了求生!我們必須要擴大疆土以備不時只需!”
霍剛的一番話讓承影無從反駁,只聽他嘆了口氣說:“你還是離開那個太子,回百里族去吧。國君是不會爲難百里族的。”
“不會爲難百里族?”承影冷笑一聲,“因爲盜走了藏寶樓中的寶物,所以就放他們一馬麼?”
“我們從沒有打擾過百里族人的生活,你說的什麼藏寶樓的寶物我也並不知道。”霍剛說。
“既然沒有打擾,百里族附近又怎麼會有你的手下出沒?”承影顯然並不相信霍剛的話。
“我沒有必要騙你,我從未令手下在百里族附近埋伏過,那日你會看到我,只是因爲我去那裡祭奠你的爹爹,僅此而已。”霍剛目光炯炯的望着承影,看上去不像在說謊,承影知道,他也沒有必要說謊。
“據我所知,百里族中藏寶樓失竊,什麼都沒少,偏偏記錄你爹爹生平的冊子不翼而飛。而那兩位被害的長老,也是族中的三朝元老,更是你爹爹幼師的啓蒙老師,對你爹爹和我之間的事情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霍剛的表情漸漸嚴肅下來,“我懷疑你的身份已經被人發現了,而一旦這件事傳到元國皇帝的耳朵裡,你將必死無疑!”
“這件事已經傳到皇上耳朵裡了。”承影的表情又恢復了剛剛的木然,雙眼無焦距的望向遠方,幽幽的說,“我這次之所以會來,就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取你的項上人頭。”
“所以說,你要殺了我?”霍剛淡然的問。
“既然已經知道你是我的父親,我又怎能殺你呢。”承影淡淡的說,“相反,我希望你殺了我。”
“嗯?”
“我若不能提着你的人頭回去覆命,朝中奸臣必會拿此大做文章,到時候暴出我的身世,皇上定會認爲我是個潛伏在朝中的奸細,我只有死路一條。不僅如此,太子也會因包庇之罪而受牽連。”承影平靜的說着,彷彿在說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與其那樣,倒不如戰死沙場,讓那些一心想要借我陷害太子的人無計可施。”
“嗯,你說的有道理。”霍剛點點頭,“英傑……”
“我現在叫承影!承擔的承,影子的影。”承影冷冷的打斷霍剛的話。
“好,好,承影,是承影……”霍剛急忙改口,“你放心,你假死之事我定會叫人安排妥當,絕不會露出半點破綻。只是……只是以後,你打算去哪呢?可願意隨父親回東陽?我定會好好補償你,盡到我這些年未盡的責任!”
“我生在百里族,卻是長在元國,在我眼中東陽人始終是敵人,讓我和你回去是萬萬不可能的。”承影冷冷的拒絕。
霍剛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來,無奈的嘆了口氣說:“既然你不願意隨我回去我也不強求,只是希望你安定下來之後能夠告訴我,讓我……讓我可以去探望你。”
聽着霍剛近乎哀求的語氣,承影的心中一陣刺痛,如此小心翼翼的話語,讓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在戰場上睥睨衆生,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力的霍剛將軍。
不知如何拒絕,更不知如何答應。承影沉默了好久,纔再次開口:“我還有一個疑問,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
“你問。”霍剛急忙說,“只要我知道的,就一定告訴你!”
“你們……究竟是怎麼知道葉城和樑城士兵被調走的消息的?”承影盯着霍剛的臉,留意着他表情的每一個細微變化。
“這……”霍剛的臉上顯出爲難的神色,“英傑……哦不,承影,你應該知道,這等軍事機密是死都不能說的。我早說過,國君計劃攻打元國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我只是這個計劃中的一枚小小的棋子,不是第一顆,也絕不會是最後一顆。葉城和樑城兵力薄弱的消息是從朝中傳來的沒錯,我們很早以前就暗中準備,在收到消息後的第三天便長驅直入,佔領兩座城池。至於那個安插在元國朝內的人究竟是誰,不管你信不信,連我都沒有見過那個人,我們都是通過書信聯繫的。我想這也是國君保護那個人的方法。”
“三天……這樣算起來,東陽軍得到消息的那一天正好是安太師接到皇上旨意的那一天。他果然是和東陽國勾結的麼?”承影心中暗想。
“承影,把你的佩劍和身上的戰袍脫下給我。”霍剛沒有發現承影表情的變化,自顧自的說道。
“做什麼?”承影不解的問。
“做你假死的證據。”霍剛說,“我們今天剛好抓住幾個元兵俘虜,這下能派上用場了。”
“不要傷害他們!”承影厲聲說。
“放心,我不會殺他們的,只是要他們做個見證。”霍剛邊說邊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倒了些褐色的粉末在承影的戰袍和佩劍上。
一股淡淡的草藥香味竄入鼻子,承影覺得有些熟悉,微微皺眉,似乎在回憶着什麼,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眼前一亮,低呼道:“迷魂草?!”
“呵呵~~原來承影也認識這種草啊,真是好見識。”霍剛略帶自豪的說,“這草藥種類數以千計,卻只有東陽國蔓藤山上採下的藥勁兒最強。”
“迷魂草……迷魂草……”承影心中默唸,眼神也變得冷厲起來,一個人的名字漸漸浮現在腦海,“張——路——”
遇頌凌不放心承影作爲先鋒對抗東陽大軍,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手中的事物後快馬加鞭的趕去前線,得到的卻是先鋒承影戰死沙場的消息。
當從司徒勝手中結果承影的烏刺劍和一角染滿鮮血的衣襬時,遇頌凌覺得自己在做夢。明明前幾天還陪在自己身邊的人,不過幾日功夫,怎麼會就死了呢。
“這些東西……是誰發現的。”遇頌凌有些顫抖的問。
“回太子,是同太子妃一起被俘虜的士兵。”司徒勝回答,“他們在逃跑時中了敵人的圈套。太子妃……被打落山崖。”
“屍首……找到了麼?”遇頌凌顫抖得更加厲害,不僅僅是聲音,連身體都開始不自覺的顫慄。
“回太子,還沒有找到。”司徒勝回到。
“沒找到屍首怎麼能說他就是死了呢?”遇頌凌將長劍和染血的衣襬往桌子上一丟,不滿的皺眉道,“真是的,你們是怎麼辦事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道理難道不懂?!”
“太子。”司徒勝心疼的看着遇頌凌,看着他眼中惶恐不安卻又強忍的淚水,看着他自欺欺人般的喃喃自語,雖是心中不忍,卻仍殘忍的開口,“太子妃被亂箭刺中跌多山崖,是十幾名士兵親眼所見,斷是出不了錯,請……太子節哀。”